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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国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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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07/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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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区里,这些老人

小区里老人很多。每天散步或者走过,都能遇到一些,或结伴而行,或踽踽独往。平时,年轻人忙于上班,节假日亦多有小区之外的各种活动,老人,便成为小区里随处可见的一道特殊风景。

一片小竹园,园中一块空地,备有一个方台,台子四周有木凳。我每次经过,都看到四位老太围坐一起,聊她们永远聊不完的、一定无关国家大事的话题。有一次,我也走进去和她们聊了几句,并为她们拍了一张合照。她们中年龄最小的七十八,最大的八十六,一律地耳聪目明,干净利落。我无法把给他们拍的照片发给他们,因为她们使用的都是只能接听电话的“老人机”。

这位老太的年龄估计也在八十上下,身体没有经常在竹园里的那几位好。她每天拄着“四脚”拐杖,围着两幢楼之间的花圃行走几圈,然后,把拐杖打开,竟然变成一张椅子,坐在上面休息。冬天,追着太阳,夏天,赶着荫凉。有时候,她选择坐在路边固定的长条椅上,把自己的拐杖“椅子”搁一边。她只要坐下,便会打开一个音乐盒,听里面播放的各种地方戏曲。

那天挺有意思。遇到一位年纪不小的大爷,摇摇晃晃地朝我走来,竟连拐杖都没带,身边还跟着一只打理得清清爽爽的狗。还能遛狗?我正感到奇怪,后面出现了一个四五十岁的男子,抽着烟,慢慢地跟着老人和狗。我问他:这老先生是您的——?男子回答:这是我爸,91岁了,平时上班,没时间陪他,一个人不放心让他出来,今天正好休息,带他到外面透透气,顺便遛遛狗。他老爸舒展开脸上的皱纹,说出一句倒算贴切的话:也遛我呢。

连下了几天的雨,天气放晴,早饭后,到楼下走走,遇到一位好像还没见过的大爷。他脸上的气色挺好,红润、精神,但从走路比较缓慢的情况看,似乎有过轻度中风之类的疾病。我微笑着和他打个招呼,问他高寿几何。他用手连着比划了两下,我看出来了,问:您八十六?他点点头。看他并不走远,只绕着花圃散步,我放弃了原来的行走路线,和他一起慢慢地走了十来分钟,听他讲述了他安逸的晚年生活。

他告诉我,他有四个女儿,都嫁给了本地人。当我疑惑他是外地人时,他说他老家在城里的盘门附近,几个女婿都是木渎这边的。这让我知道了,在住在古城区的老苏州人眼里,隔着20公里,其实历史一点不比苏州老城短的古镇木渎,也是外地,是乡下。他接着说:住到这里五六年了,习惯了,这里也挺好。

他和老伴两个人住着一套九十平方的房子,老伴比他大两岁,身体却比他好。他们的四个孩子,都是女儿,大的六十五岁,小的也已退休,都住在附近不远。几个女儿不问星期几,也不管是不是节假日,每天上午买菜带来,在这里烧好后和他们一起吃好收好,然后打扫卫生,洗衣服,做完这些每天必做的事情,回自己的家。我问他四个女儿是怎么轮流值班的,他说不知道她们,也不管她们,反正每天有人来就行了。晚饭和早饭由老伴负责——晚饭只要把中午吃剩的热一下,早饭一般是豆浆或牛奶,配上第一天女儿带来的点心。都说三个和尚没水吃,可这四姐妹,把老爸老妈伺候得多么妥帖。

刘老师是东北人,今年八十六了,退休前是东北一所卫生学校的老师。她有三个女儿,大女儿早年去了是美国,二女儿是苏州一所大学的教授,三女儿在海南,一个儿子,在江西某县级行政机关。刘老师讲一口流利的普通话,一身时尚与传统兼具的衣着,一片做人做事的热忱。她每天领着十几个六十岁以上的老头老太做健身操,六十节,约一个小时。站在队列前领操,她会时不时地走到某个人身边,为其纠正动作,在做到某一节时,还会插进该动作对身体的某种益处的介绍。她如果外出或有事不能前来,必定要先安排好给她代班的人,负责每天定时播放音乐、领操。

那天和她在路上遇到,她向我告别,说准备到太湖边上一家新开的老年公寓,进行试住。我愕然。我知道,她除了在美国的大女儿,国内还有三个,都有不错的工作和不菲的收入,不知为什么要作这样的安排。

她说,几个孩子都争着要她跟他们一起生活,但她考虑再三,决定一个都不跟,自己住到老年公寓去。她觉得,和子女住在一起,不仅影响他们各自的生活,也使自己失去了独立的生活空间。在老年公寓,生活有人照顾,生病了有医生治疗,即便到临终,该有的服务,一样不缺。孩子们无法说服她,只好说那以后轮流到养老院陪伴。她对他们说:不作要求,你们有功夫、方便就来看看。她说现在去这家老年公寓,试住一个月,满意了,才签合同正式入住,不满意就再找其他地方。试住其间,只收每天基本生活费。我问以后做操的事,她说,都安排好了,接班人就是给她代过班的张阿姨。

还有一位老伯,是原来航天工业部下属一家工厂的退休工人。这老伯大多是一个人散步,有时走着走着,他会甩动胳膊,努力将腿子抬高,唱起不完整的解放军进行曲:“向前,向前,向前-----”好几年前,有回相遇,我问他年龄,当时已83岁。他告诉我,他老家在山东,当兵,后来转业到了这里的工厂,便在此安家扎根。我问他什么时候回过老家,想不想回去看看。他说,想的,但已经行走不便,加之老家的长辈或同辈人,都已不在人世,即便回去,也遇不到熟悉的人了。去年秋天,因为好久没见到他,我打听了几个人,才知道他已经走了——终于魂归故里。

说一下坐在轮椅上的这位医生。她今年79岁,退休前是本地一名知名医生、教授,带过不少研究生,但自己却没有躲过疾病的袭击,在70岁的时候,脑溢血,经抢救治疗,保住了生命,却成了准植物人。家人为她找了一个月薪6000元的居家保姆,专门照顾她的生活起居。保姆每天上下午,都在固定的时间用轮椅推着她在小区里散步。她能吃饭,有基本正常的睡眠。散步时我和她的保姆说话,她能转动脖子朝我看,我甚至能从她的目光里感觉她有清醒的意识存在。保姆说她可能有时听得懂别人说的话,因为曾有几次看到她眼角有泪水溢出;只是她无法作出任何语言或肢体的表达。保姆说,经常带她去医院进行身体检查,身体各项指标都很正常。

人总是要老的。人老了总要离别这个世界。只是在离开这个世界之前,因为身体及现实境况不同,所以便各具气象。小区里的这些我所遇到的老人,大多可谓高寿了,感觉他们既有对生命的珍爱和对生活的热情,又有一种超越生死的对生命的感悟。这是一种既让人心旷神怡,又能引人思考的气象。这些老人,是他们所在家庭的窗口,无论其物质基础富足或单薄,晚辈所具有的修为与情怀,都给我们以清晰的观照。家庭又是社会的窗口,从这一扇扇窗口,我们从物质和精神的不同层面,看到了时代的风貌,听到了社会脉搏的跳动。

愿天下的老人都有幸福的晚年!

2020.7.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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