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小城这家叫“真粥道”粥店,买好自助式早餐,环顾大厅,餐桌大多座无虚席。正不知把手里的餐盘往何处安置,一眼瞥见了靠近身边的一张小方桌,一个小朋友独坐一面,另一面放着一个装有混沌的碗。问小朋友这里可有人住,小朋友摇摇头,继续用调羹朝嘴里扒拉着混沌。我把盘子放下,在小朋友对面坐下。
小朋友理着很时髦的发型,马盖头,鬓角打有“剪花”。看出来了,这放在小朋友右侧桌面的装着混沌的碗,也是小朋友的;他把混沌从这只大些的碗里,捞到另一只小一点的碗里,然后朝嘴里扒拉。扒拉完了,再捞,捞来了,再朝嘴里扒拉。吃得认认真真,程序有条不紊。
问小朋友和谁一起来的,他说是自己一个人来的。我又问他几岁了,他把调羹搁在碗里,用右手伸出边上两个指头,说:六岁。我翘了翘大拇指,说一句小朋友“真棒”,对其予以鼓励。这粥店的后门连着一幢居民楼,我以为一定是因为靠得很近,所以家里大人就利用位置之便,让小朋友自己来买早餐吃了。
这时,来了一个系着围裙的女人,扎着一把马尾,眼神很有光彩,肤色微黑。她在小朋友一边坐下,用手抚了抚他的头,看着他吃,并不说话。我正在推测她是孩子的母亲或是别的什么人,她说话了:这是我家二子,我没时间陪他,都让他自己来买了吃。
她告诉我,她在附近的恒生菜场里面卖虾。恒生菜场离这里虽然不远,但也有一两百米,拐弯抹角,车多人杂。我问她怎么放心,她说:“没事的,有时我忙,还叫他来买了拿去给我吃。”不过,她接着说:“说完全放心也不见得,也是没有办法;今天他爸拿货回来得早,就溜过来看看他了。”
她说,这孩子是二子,姐姐已经20岁了,她41岁时才生了他。10个月多些,他就会走路,周岁不到,就自己下床解小便了,床上一次都没有尿湿过。两周岁多一点,有一次她在门市外面的路边卖虾,他一个人自己准备过马路、回家。凑巧遇到一个也在菜场卖菜的同事,问他准备去哪里,他说妈妈忙,他肚子饿了,回家吃东西。她说:“同事把他带给了我,把我吓得不轻;他虽然知道家的方向,但过了马路,还要走七八百米;后来叫他一个人不要走远,他就不随便离开了。”
在我们说话的时候,小朋友把混沌连汤吃完。妈妈继续表扬他。说你别看他小,能帮我做不少事。地上脏了,会拿笤帚扫地。饭吃好了,有时碗没空洗,扔在水池里,回家一看,已经被他洗干净了放进碗柜。被表扬的时候,小朋友一脸的得意。我又一次朝他翘起大拇指,他朝我笑笑,告诉我他就要上大班了。我点点头,问他:经常拿小红花吗?他说:好多好多小红花,还有奖状。
妈妈带着孩子准备离开,我赞扬她把孩子带得很好,提醒她要注意孩子的安全。她笑笑,说:到这孩子20岁时,他爸和我都已六十多,老了。所以,要让他学会料理自己,早点自立。我朝她点点头,然后挥挥手,和她、和她的孩子告别。这个来自农村,以卖虾维持生计,用劳动创造自己和后代未来生活的女人,不能不让我刮目相看。我不能确定他的孩子将来能否走出她的生活轨迹,但是,我可以肯定,将来不管做什么工作,处在社会的哪一个层面,这个初秋的早晨和我同桌就餐的孩子,小小年纪即已得到的来自生活的历练,一定是一笔用之不尽的人生财富。
2020.8.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