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国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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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金秋，苏州西山，明月湾，一次小范围的中学同学聚会。吃过晚饭，一群人在湖边散步，等月亮出来助兴。大家自由组合，边走边聊，我和云桂拉在后面。
上学时，云桂负责年级黑板报的出刊。还有个把月才毕业，云桂他们几个，即穿上戎装，开启军旅生涯。之后，几十年间，我断断续续听说过云桂及另几位的一些情况。知道云桂在部队，侍弄文字，把文章发得军内军外满天飞。但比起其他几个一起入伍的同学，他“进步”不是很快，正营职上，随家属转业到苏南的一个市级机关，做“大内总管”。
和云桂得以正常联系，是由于当时的新华网副刊。我经常在那里发文章，自然对该频道多有关注，凑巧，看到了副刊转发的一篇来自《新民晚报》，作者为施云桂的散文，看内容，便知道作者一定是老同学。我在打听他的时候，他也正在打听我。于是，一拍即合，我们有了彼此的电话。再之后，同学聚会，微信群的建立，有了更经常的联系。我知道他早在改开之初，便毅然辞去铁饭碗，下海经商，经商小有斩获，又毅然“上岸”。这之后，他心之所往，足之所至，思之所得，笔之所记，国内走遍，还游历了世界上一百多个国家（包括南极），写出了上百万字的游记与随笔，有不少在新民晚报发表，是当地报纸晚报副刊的重点作者。
我们边走边聊，话题不知怎么说到了老家学校前面那条弯弯曲曲的三十里河。他说，那时上学，每天得走二十多里路，倒也罢了，就是过三十里河，渡船，一天两趟，刮风下雨，有时，过渡船的华波爷爷，要等聚到好几个人，才肯开船。有时候，夜晚了，天冷，他就不再出来，害得我们只好多走七八里路，绕道回家。
有一次，去学校小农场劳动，回家比较晚，到渡口时，天已经黑了，还下起了小雨。深秋的天气，很凉。他和同学桂宝两人，轮番扯着嗓子，朝对岸呼喊，两人把嗓子都叫哑了，华波爷爷就是不出来。他们又饿又冷，还带着劳动工具。两个人一咬牙，把衣服脱下，和工具一起藏在河边的芦苇丛里，向对岸游去。约一百米阔的河面，黑糊糊的，浪大流急。他们好不容易游到了对岸。云桂说，他以前从来没有游过这么阔的河，当时不顾一切地下水，有一种“视死如归”的冲动，后来想想很害怕。
到了对岸，他们解下渡船的缆绳，拿起放在岸上的竹篙，两个人不会撑船的人，硬是把船鼓捣到了北岸。穿好衣服，拿上工具，又把船撑到对岸。上船后，还听见华波爷爷在河边自家屋里说话的声音。云桂说，为了解气，他和桂宝上岸后，他用竹篙把渡船朝远处一推，然后把竹篙仍在河滩上，匆匆逃走。
第二天早晨上学，他和桂宝看见华波爷爷又在撑着船摆渡了。问他：昨天我们喊了那么久，你为什么不出来渡我们过河？华波爷爷说：渡个鬼呀，我的船好好地系在桩上，被谁把绳子解开，船飘到几里路之外，我今天一早绕了一圈，才从对岸把它找回来的。云桂和桂宝互相做了个鬼脸，没敢笑出声来。
云桂说，上学的时候，你看我好像不怎么说话，但玩起来，只要想到的，都敢干。有一次，他们放学走过村子边的土地庙，对着里面的香炉，他带头，几个小伙伴一人一泡尿，把香炉尿得满满的。回家之后，还悄悄告诉奶奶：今天菩萨不会口干了，我们把盛香灰的香炉都尿满了。奶奶听了，抡起拳头想打，又放下，骂：细麻腿子，冒犯菩萨，要被响雷打头的。第二天，奶奶特地去烧香，求菩萨宽恕孩子。
上初中的时候，他们去学校，要经过一片茅草地。一条一尺多宽的小路，从草田中间穿过。放学，他们走在前面。他蹲下身子，从路的两边各拉过一绺茅草，打个结，然后继续朝前走一段，躲在草窝里看。有个女同学走到那里，脚下一绊，跌倒地上。他们几个哈哈大笑，女同学爬起来，边走边骂：做绝事，养不大，养大了倒马叉。云桂说，当时拿那个女同学开玩笑，是因为女同学的妈妈曾经和他爸爸开过一句玩笑：到时候把三丫头送给你家做大儿媳。云桂在弟兄中岁数最大，做大儿媳指的便是给他做老婆了。他说，当时谁提到给他找老婆，就对谁生气；以至于对那个根本没有影子的“老婆”，也就“不怀好意”了。
云桂对我说，总感到现在的小孩，被管束得太严。我们小时候，未必是父母不想管，但姊妹弟兄多，他们想管也管不了，所以我们生长的空间很大。我们淘气，我们被一些人称为不“乖”的孩子。但说来也挺有意思，我们几个当时在上学时调皮捣蛋的，现在多少不同，都有点出息，相反，那些平时规规矩矩，在家听家长，上学听老师的，倒是活得比较不容易。云桂说，有几个出名的调皮鬼，成绩虽然不好，但后来做了老板，都有不错的业绩。
我和云桂因为说话多，走得慢。前面的人开始回头。我们也回头，后面又成了前面。这晚的云层太厚，月亮终究没有能够出来。暮秋的凉风中，湖水拍打着脚下的浅滩，发出呢喃细语，不知诉说着什么。
2018.10.2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