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字的力量

好友一山在自己的公号“一山杂谈”发了一篇文章，题为《有一种痛叫锥心》。该文写一山陪父亲去老家村里看望一个生病的老邻居。他们看到老邻居僵硬地躺在床上，嘴唇干裂，凹陷的左眼紧闭着，只有右眼留出一丝缝隙。台子上尿壶压着饭勺，粘着米粒的饭碗，食品瓶、啤酒罐，用过未冲的抽水马桶散发出恶臭。父亲俯下身，连喊了几声，老邻居才有气无力地回了句“你是哪个”。

据文中介绍，老邻居94岁，是一个“老兵”，年轻时和一山的父亲一起参加过淮海战役。烈士暮年，晚景如此不堪，宁不令人唏嘘！一山把所见所思写成文章发出后，被文友转发到当地一个作家群里。群中一位分管农村工作的领导看到，立即电话“老兵”所在镇有关人员。于是，不仅“老兵”被安排进了镇上敬老院，而且，镇上还安排了一次对所有退伍老兵的走访。

问题解决如此迅速，皆大欢喜。那天，在另一个微信群里，说及此事，好多人翘起大拇指，为一山点赞、喝彩。一山发了个笑脸，回道：文字的力量！

诚然，文字自诞生之日，其力量便不可小觑。仓颉造字，“天雨粟，鬼夜哭”，前者是说文字的出现，对世道人心必将产生深远的影响，后者则是心怀不端者对文字的畏惧。这是文字与生俱来的力量。经典作家的作品通过对文化的传承，影响社会历史发展，这更显现文字的力量。秦始皇将医学、农牧等实用技术之外的书籍付之一炬；历代的文字狱，统治者的“禁书”或“修书”，从不同角度显示的，也是文字的力量。

然而，就“老兵”受惠于文字而言，其所彰显出的文字的力量，似乎只是一种表象。如果没有领导凑巧看到了一山的文，如果领导看到了，却没有对民间疾苦的关心，那一山的文字，就是一篇自己公号上的闲文。所以，与其说是文字的力量，不如说是领导的力量。因为有了领导的“批示”，才有了基层对“老兵”的关注，才有了其他老兵的沾光受惠。我在微信上和一山调侃：兄弟关注身边人事，并将之付诸文字，惠及乡里，情怀可敬，但不可以文字与领导争功。

其实，说到底，文字不过是“人类用来表达信息以传之久远的方式和工具”，是人类用以进行交流的媒介。文字之力，恰如器具之威。器具可以用来御寇护身，亦可用来逞凶为恶。文字可以唤醒世人，也可以把人带入云里雾中，可以让人振奋，亦可让人消颓。陈胜揭竿，藏字于鱼腹，刘备三顾茅庐，诸葛亮隆中作对，我们感叹文字的力量，其实，感叹的只是文字背后的人与事。文字之力，立竿见影者少，更多的，是以潜移默化的方式得以显现。

由一山撰文，“老兵”进养老院，我还想到了另一个问题。“老兵”之所以受到关注，其“老兵”的身份至关重要。出生入死功勋卓，僵卧床头老迈孤，这有悖社会伦理。如果不是“老兵”，而是一个普通的“老农”呢？且不说“老农”中有不少也曾冒着枪林弹雨，有过“支前”的奉献，就说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没有粮草，兵马焉能驰骋疆场？粮草不会自动从地里冒出，所以，无论从哪个角度看，“老农”的晚景，同样值得社会、值得各级领导予以关注。

“老兵”进了养老院，并不会万事大吉。从一山文得知，“老兵”育有五个子女，当老兵孤卧床上，他们的缺席，让人匪夷所思。从政府层面看，制度上的养老覆盖是关键，而更具体的生活照料，那么多子女，切不可三个和尚没水吃。希望老兵的子女们也能看到一山的文字，并且让我们也能从他们身上，看到文字的力量。

2021.9.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