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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国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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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1812/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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杏林诗韵墨生香

    留下过孔尚任足迹的古镇西团,谭学宜谭老先生,算得上是一个传奇。他从医六十余年,是见证西团医院历史的一张常青树品牌。医院由几间小平房诊所到高楼耸立、科室配置基本齐全的乡镇综合医院,谭学宜是唯一的一站到底,全程陪伴。他1994年退休时,工作四十年,退休之后,一留用又是二十四年,二十岁的翩翩少年,成了年逾八旬的耄耋老翁。他依旧和在职人员一样,每天准点上班、下班。八十四岁的人,面色红润,精神矍铄,耳不聋,眼不花,连头发都几乎没有白的。

    谭先生久负盛名。我的故乡在西团,对他自然早有耳闻。但真正熟悉他,是在六、七年前。我做教师时的老领导顾正宏先生,和他是几十年的老朋友,所以,文字结缘,圈子相叠,便有了和谭先生较多的接触与交往。他记忆力极好。餐桌上,不少诗词歌赋,能出口成诵。他不仅写旧体诗,有时也写一些新诗。尤为难得的是,他还写散文,写一些研究和介绍古人诗赋的文章。西团的自办小报《山海视窗》,几乎每期都有他的作品。虽然年纪较大,但对文字的热情,比之不少年轻人,绝无逊色。我有时候在盐城或大丰的报纸上发一些小文,他看到了,立马会给我打电话,和我交流,给以鼓励,有时提出中肯的的意见,如切如磋,其诚可鉴。

    谭先生的诗,近体(格律)诗合辙押韵,清新中见高古。他的七绝《天边湖晚景》:柳荫深处莺声娇,夕照波光五彩描。横笛水边谁独奏,悠扬声里逸兴飘。首句由清人苏曼殊“柳荫深处马蹄骄”巧妙化来,贴切自然,接着状写眼前所见,有动有静,有画面有声音,读来入口入心。《咏新柳》:娉娉袅袅临波立,绰约风姿水底天。青丝秀发难相比,近似楚腰远似烟。诗句清丽简约,虚实相映,于细致的描摹中,展示出一幅优美的春之图画。新诗有感而发,既贴近生活,又寄意深长。如“论诗”:“诗的激情,是地心涌动的岩浆;诗的温馨,是花开时节醉人的芬芳;诗的深邃,是思想天空闪烁的星光。”除了诗歌,他还写随感和散文,从日常生活中的撷取素材,捕捉灵感,形成融入自己的思考的文字。年事之高,思维之清晰敏捷,才情之老而愈盛,都令人心生钦佩。

    谭先生对书法,楷隶篆草,皆有所钻研,他自己平时所写,多为行草和小楷。我不懂书法,无法对他的作品做出评价,但即便是外行看热闹,也能看出他的字的劲力与老道。最让我佩服的是他的小楷,娟秀清丽,工整稳健,我从书法的工力之外,能读到他内心的沉笃与静逸。

    文字与书法,只是谭先生的业余雅好。他为之付出心血最多,也是最能体现其人生价值的,自然是他的医术。他术专中医,于西医也有很深的钻研,运用中西医结合的方法,医治好许多疑难杂症。

    我的一位小学同学和谭先生亦是多年朋友。那次我和他在谭先生这里相遇,问及他们何以相熟,老同学告诉我,他和谭先生乃是医患结缘。老同学肠胃染病,久治不愈,被县医院诊断为肠癌,去上海复查确诊,由于等待手术的患者太多,预约两个月后前往实施手术治疗。这当儿,因朋友介绍,老同学来西团医院,找到谭先生。谭先生一番望闻问切,说这个病,不像是癌,建议开个方子,吃上一个疗程试试。结果,一个疗程中药吃完,症状明显好转,又吃了一个疗程,症状竟然基本消失,再去上海检查,肿瘤完全消除。老同学请本地一位书法名家给谭先生写了一幅字:草药治恶疾,妙手可回春”。谭先生谦和地笑笑,说:这个情况,说明我用的药,是对路子的,但我觉得应该不是癌症——仪器提供图像,诊断靠人,大医院误诊的情况,偶尔也是有的。

    医乃仁术。无大爱之心难以为医。谭先生说,病人求医,把承载生命的身体托付于医生,作为医生,在以医学的方法为病人医治疾病的同时,一定要心怀热忱,和病人从精神上做好交流与沟通,要引导和帮助病人建立起战胜疾病的信心,这种心理上的治疗作用,比之药物治疗,其重要性更加不可忽视。难怪每次见到谭先生和病人接触时,说话总是面带微笑,从容舒缓,清雅平和,给人如沐春风的感觉。

    受职业操守的长期浸润,谭先生病人之外的人事交往,也都是随和谦逊,平易近人,体现内心的宁静与旷达。他的朋友圈,涵盖非常广泛,有志趣相投的同道知己,有口碑较好的地方政要,有市井义侠之之士,更多的应该是接受他的治疗而康复的病人。一次,他和至交懒樵先生相约在街上茶馆吃早饭,谭先生顺便邀请了另一位朋友一起参加。懒樵先生当时便不悦,事后,两人为此争执。一个怪另一个请一个无话可说的人来,交流隔手隔脚,另一个则反怪其过于“我执”,缺少圆融与包涵。两位前辈的不同观点,或各有所据,但由此不难看出,谭先生仁心宽厚,在社会交往上,具有海纳百川的胸怀与气度。

    不过,谭先生有时也并不随和。一次,他请几个朋友小聚。吃饭之前,有人问起上一次参加活动的某先生怎么没来。他说:这次没有请他。他解释不请的缘由:这人说请我们吃饭至少说过三四次了,次次落空;现在生活都过得去,不缺顿把饭的,但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有约无请,一说就忘,言而无信,这种人不一起玩也罢。还有一次,一位老朋友请他吃饭,他直接说:有某某人吗,有他我不来——和他没意见,但频道不一样,话说不到一起,坐在一起难受。以后,那位老朋友邀请朋友吃饭,只得分别进行。

    我和正宏先生有一次来谭先生这里玩,在他的办公室,和他聊起这么大岁数了还坚持正常上班的问题。他说:医院里对他早已不做要求,但到门诊来了晚点儿,就有病人在门外等着了;刚退休时生活上不宽裕,现在虽不说是‘不差钱’,但也够花了;既然身体条件允许,就继续为社会做点有益之事吧。人的行动,受精神的支配。或许,这种继续为社会做点有益的事儿的想法,正是谭先生的力量之源。

    谭先生的生活极有规律。天气未冷时,谭先生每天六点起床,散步半小时,吃早饭,上班。午饭后,休息一小时,上班,下班后吃好晚饭,散步一小时,回来后和奶奶打会儿扑克牌,然后开始他的晚课——写一个小时的书法,看半个小时古典诗词,十一点准时休息。这个日程,几十年如一日,变化不大。他不抽烟,但喜茶,对茶道亦有所研究。他不喝酒,但好友相聚,一两上下。若是他为主人,略多,身体力行,带头尽兴。

    耄耋寿翁精彩续,杏林诗韵墨生香。2013年,谭先生八十岁生日时,我为祝贺他的生日,写过一首七律:杏林高手秀同俦,八秩人生功未休。举止言谈儒雅见,文章道德楷模留。情怀老友常相聚,意寄青山偶作游。应有期颐天赐福,诗书笔墨续春秋。 时间又过去了五年,谭先生气色未衰,风貌依然。人生的版本很多,谭先生不过是其中一种。比之一些人高山瀑布般的激流飞湍,叱咤风云,谭先生只是山间小溪,潺湲舒缓。但惟其如此,才能走向恒久和绵远,才能以自己的活力,滋养漫山遍野的苍翠与葱绿。


    2018.1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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