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说投降的层次

       陈鲁民先生的杂文《投降的层次》（《杂文月刊》2019年第一期原创版），读来饶有兴味。陈先生通过对关羽、吕文焕、留梦炎等几位历史人物的投降故事，写出了投降的不同层次。关羽降曹，有条件在先，“降不失义”；吕文焕降元，困守孤城五年，是援断望绝下的无奈之举；留梦炎降元，效忠新主子不遗余力；李成栋降清，参与了屠杀自己同胞的“扬州十日”和“嘉定三屠”，其心狠手辣，比主子毫不逊色。这里，同为投降的层次高下之分，一目了然。

       从陈先生的文章，我想到了另外的两个有关投降的故事。它们在层次（其实是境界）上，和前述故事，既有相同，又有区别。

       二战期间，温莱特接替麦克阿瑟成为美国驻菲律宾总司令，在弹尽粮绝之后，为了士兵的生命，在向罗斯福发出最后一封电报后，带领1.2万士兵，向日军投降。电报里说：我的部队和我本人已经完成了所有人类能够做的一切-----，我带着深深的遗憾和我顽强军队的无限自豪去见日军指挥官了。再见了，总统先生！在之后的三年多时间里，温莱特辗转于菲律宾吕宋岛、中国台湾和满洲的战俘营。日本投降后，被释放的他到日本横滨参加受降仪式，形容枯槁，瘦成皮包骨头。温莱特回到美国后，受到英雄般的欢迎，晋升上将，获得国会颁发的荣誉勋章。

       另一个故事发生在美国南北战争期间。南北战争是美国内战，罗伯特.李将军是南方军总司令。战争之初，南方军由于准备充分，占有优势，但到了战争后期，实力上北强南弱的差距越来越大，南方军已经无法招架。但如果南方军化整为零，逃入山林开展游击战，则战争就会进入持久的胶着状态。但李将军知道，如果坚持游击战，就会把平民卷入战争，导致平民的大量伤亡，而放弃游击战，除了向对方投降，别无出路。最终，他冒着可能会被当做叛国者吊死在绞刑架上的可能，毅然选择了投降，保全了南方军民。美国人民没有忘记罗伯特.李将军的“投降之功”，在战争结束之后，邀请他出任华盛顿学院的院长，他逝世之后，华盛顿学院改名为“华盛顿-李学院”。他输掉了战争，却赢得了荣誉。

      投降多为人不齿。作为军人，战死沙场是一种荣誉，而缴械投降，认输被俘，更是一种耻辱。但作为军人中的统帅，所要考虑的，不仅是自己的生与死，还有自己麾下的千军万马。当战斗力完全丧失，当战争的胜负已成定局，当能够保全自己荣誉的无谓牺牲不能对战争结果产生任何影响，当此时，不顾一切，一拼到底，还是以自己的担当保全成千上万的士兵的生命，确实是一个难以决断的问题。

战争作为一种军事手段，它从属于政治的目的。无论目的多么崇高，一旦战败，其政治理想只能被暂时搁置。搁置不是理想的熄灭。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青山在，纵然草木成灰，还有再绿的希望。从这个意义上说，投降不失为一种明智之举。如果目的值得讨论商榷，则迷途知返的投降，就更是义举善行了。

       只要有战争，便会有俘虏，投降便难以避免。当战争消失，和平的阳光照耀地球，还会有投降。比如，“地心说”向“日心说”的“缴械”，这不也是“投降”？这是广义的投降，自当属于投降的另一个层次了。

       2019.1.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