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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国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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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1903/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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悼一只死因不明的狗

  春节后到叔叔家,照例先到院子西墙外的银杏树下看狗。以往我每次来看,它都要绕着我的腿脚和我亲昵,口中还呜呜有声。可是这回,那个用倒着的破缸做的狗窝,空空如也。狗呢?问婶婶,她叹一口气,说:狗子死了。

  叔叔家的这只狗,我曾经将其作为“乡下的狗子”写入文章,和“城里的狗狗”一起,在一个刊物上风光了一回。我叹服它隔着房子和几十米距离作出的感觉判断,陌生人来了,它能及时吼叫,向主人报告,而来的是熟人,它一声不吭。它吃叔叔家的残羹冷炙,不挑食,给啥吃啥。它不娇贵,无论多冷多热的天,以一口破缸为家,安度冬夏。它喜欢自由,但被一根铁链子拴住,能面对现实,在限定的范围里,或坐或卧,或俯或仰,或动或静,随遇而安,怡然自乐。虽无养尊处优,却有城里“狗狗”所不具备的结实、剽悍、担当。城里的狗狗像花盆里精心侍弄的花草,而它,则像野生的芦苇与蒲草,以大气和茁壮,展示自己特有的魅力。

  据说,十多岁的狗,其生理老化的程度,类似于六七十岁的人。但叔叔家的这只狗,一直健康矍铄,我甚至都没有看出它的老态,怎么说走就走了呢?婶婶向我讲述了事情的原委:

  我刚参加工作的外甥女琛琛,每个星期天都要来看外婆外公。她每次来,也都要看看窝在银杏树下的狗,孝敬外公外婆,也不忘了给狗带一些好吃的。这也罢了,她舍不得狗总是被拴着,每次都要把狗放了,让它在叔叔家四周撒撒欢,让它享受几个小时的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然后再把它唤回,拴好。但去年年底的这一次,琛琛把狗唤回来,准备拴时,外婆叫她把狗放掉,等过了年再拴。婶婶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去年夏天叔叔过八十岁生日,成平弟弟回家。早上,婶婶问他夜里有没有睡好。成平弟弟说:还行,就是刚睡着,狗不知怎么叫了,好长时间没睡着。婶婶记住了这句话。过一两天成平弟弟就要回来过春节了,婶婶怕狗夜里叫,影响成平弟弟休息,所以,就决定给狗“放年假”。对此,琛琛自然很乐意。可这狗子一放,就惹出事儿来了。

  这只狗,是十几年前村东头老杨家送来的。老杨家的一只狗妈妈,一窝下了三个崽。因为听婶婶说过想要养狗,老杨奶奶在小狗满月后,就挑了一只最好看的、有黑白相间花纹的送来。但这只小狗“恋家情结”太重,叔叔婶婶一不留神,它就溜回去了。婶婶给它做好吃的,陪它,都没用。无奈之下,叔叔用了一条链子,将它拴上。开始拴上的时候,它还试着抗拒,白天晚上,不停地叫唤。但过了三五天,或许是叫不动了,或许渐渐习惯,在叔叔家西山头的银杏树下,白天以一根四五米长的链子为活动半径,晚上以一只倒扣的破缸为栖身之所,隔着一道院墙,和叔叔婶婶相伴乡村一隅,共度时光。一晃,十余年就过去了。

  琛琛隔三差五的“解放”,只是唤起了它内心的一种向往,而婶婶春节前给它的这次“长假”,不仅让它燃起“回家”的欲望,还给了它“回家”的时间许可与行动方便。刚开始的两天,它就在叔叔家四周溜达溜达,回银杏树下吃、睡,第三天,它去了村东头。

  可老杨家前几年已经搬走。老杨家新建房子,按村里的统一规划,建到了前面的一里多外的公路边。老杨奶奶生病过世,狗子也早已不养。但老地方有一棵老杨的爷爷的爷爷栽下的老槐树,依然倚着原来的河岸,俯视人间沧桑。只是树下的几间旧瓦房,旧瓦房旁的茅草猪圈,猪圈旁的羊窝与狗窝,已不复存在。

  成平弟弟在除夕前一天到家。除夕的这天早晨,他起床后问婶婶:妈,狗子呢,怎么今夜一点没叫?婶婶说:过年了,把它放几天。婶婶去给它送吃的,却看见破缸下空空的,狗子没有回家。婶婶到屋子四周转了一圈,没有,就出去找,一直走到村东头,才发现了它。它孤单单地依着老槐树的根,趴着。婶婶一唤,它站起来,抖落身上的霜,走向婶婶,跟着回家。到家后,婶婶和叔叔叔说:你猜狗子在哪里了?它去了老杨家老墩子了——它怎么还记得那个地方!

  但狗子回来以后,开始不吃东西。中午时,婶婶给它送吃的,发现早上倒在盆里的肉汤泡饭,一点没少,就将其端到鸡窝,倒在鸡栏里,再倒进中午给它吃的,有猪肉,有一些吃剩的残汤,还有几个鸡块。可是,狗子朝婶婶看看,坐在地上并不起来,而以前,只要食物一倒进狗食盆,它就会津津有味地吃起来。下午、晚上,婶婶来看,盆里的狗食,依然原封不动。婶婶以为她病了,给它热一些汤,它用鼻子嗅嗅,又坐到破缸里面,无力地垂下眼皮。

  乡下没有狗医生。婶婶打算把它带到村保健室,让医生给看看,喂点药什么的。但早晨来看它时,又不在了。结果,又在老杨家的那棵老槐树下,找到了,却侧身僵卧,死了。

靠近老槐树最近的一户人家的儿媳妇,是婶婶的远方晚辈。听说婶婶家狗子死了,走来告诉婶婶:姑奶奶,你家狗子可能是胀死了的——前天看到它在我家鸡栏边盯着里面看,第二天,我家一只肉雀子小公鸡没了,怕是被它抓出去吃了。婶婶迟疑了一下,说,它这几天回家不吃东西,或许,可能吧。婶婶拿出花剩的四十元钱给她,作为赔偿。她没要,说:疯了,我也是估计,不一定的;就算是的,姑奶奶去我家,还要杀鸡招待呢。

  这条狗就这样死了,胀死只是推测,其实死因不明。敲下这些零碎的文字,以为悼念。

  2019.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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