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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国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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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1903/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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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照春江我还来

  上午九点半,老同学根祥的爱婿小李,开车将我和太座(学朱学东先生语)送至复旦大学附属五官科医院浦江分院前面的路口。下车,道别。小李的车才走,一个衣着整齐、皮肤黑黑的女士走来,问我们是否需要吃饭、住宿。当然需要,但太座朝我摇手,加之我对于路边的此类拉客,本无多少好感,便挥挥手,乘着绿灯朝马路对面走。女人硬塞来一张名片,说有需要就打上面的电话。之后,女人继续她的招揽,我和太座沿着医院前面的江月路,朝东走去。

  我们首先要寻找的,是住宿的地方。可是,走了近200米,路道两面,都是栅栏封闭的小区,清静异常,全没有通常医院附近所有的那种店铺相连,叫卖声不绝的市井喧闹。终于寻到一家“公寓”,爬上二楼,却被告知“客满”。我后悔刚才对那位女人的拒绝,拿出她给的名片,打着电话下楼,却从外面听到了她的声音。她跟在我们后面来了。我让她领我们去看看她介绍的房间,她说只能喊她妹妹来领我们看,她要去接一个客人。她打电话,俄顷,她妹妹来了。

  跟着她妹妹走进我们刚才路过的小区,看了一个将套房分隔成几个小套的房间,竟然在两张单人床之外,卫生间和厨房间,一应俱全,住一天一百二十元,只是还有客人住着,显得凌乱、不整洁。我摇摇头,出来,“妹妹”跟后面出来,说:嫌这里不好,有套房,要不?问价钱,住一夜也才两百二十元,便跟着她到邻近的另一幢楼看房。

  二楼。进得门去,眼前还真的一亮。这是一个八九十平米的多层居所,宽敞的客厅,一个朝南的主卧室,一个开阔的阳台,厨房燃气、锅碗瓢勺俱全,卫生间设施一样不少。有一个连着客厅的卧室,门被锁死,那里面存放着原主人的杂物。我同意入住,从微信付钱给“妹妹”后,她交给我一把钥匙和一张出入小区的磁卡。她说:可以自己买菜回来烧饭,也可以叫外卖或到街上那个你们去过的公寓楼下的饭店吃;你们明天走时,把钥匙丢在茶几上,把门拉上即可。她走后,我们歇了会儿,上街吃饭。吃好饭回来休息。

  三点,出去逛街。太座说,去看黄浦江吧。我一愣,这里不是外滩,黄浦江岂是随处可看?但忽然想到了这里是浦江镇,或许真的傍江而居呢。试着问一个赶路的哪里可以看到黄浦江,他回身指指,说:从这条路一直向西,就走到江边了。他说的这条路,就是江月路,东端连着地铁8号线的江月路站,不知道西端竟然通向黄浦江边。

  沿着江月路,走过医院前面,继续西行大约一公里,江月路在一处我忘了名字的会所前面戛然而终。拐个弯,看到一块显目的石碑,上书”勤俭村“三个行草朱红大字。远远地看到一座大桥的拉索,气势不凡。那一定是跨江大桥了,却不知从哪条路前往。踌躇间,一位可以判断为当地人的老妇人走来,问她,居然也是去江边,我们便跟着她一同前行。她走得比我们快,我以为她是在外面办完事匆匆回家。一问,却是去江边走走,然后回住在医院前面的家里做晚饭。问她的年纪,吓我一跳:八十三了。她说,每天下午都要到江边走一圈,顺便从堤外的菜地带点蔬菜回家。

  说着走着,我们来到了江边。那个索拉桥,叫闵浦大桥。因为这一段的黄浦江,南北走向,所以,这桥,是真正连接了浦东和浦西。浦西,紧挨着闵浦大桥,有几个矗立的烟囱和蒸馏塔——那是闵行电厂。如果说,外滩和陆家嘴之间的黄浦江,像一个叼着烟斗、戴着礼帽的城市贵族,黄浦江在这里,则像一个肌肉丰满、健康俊朗的乡下壮汉。两三米阔的沿江公路外侧,有一米多高的防洪墙。老妇人告诉我们,水大的时候,防洪墙挂口不足两尺。而现在,防洪墙外,有一溜绿色的带子,那是当地农民”拾边“种的菜地。菜地之外,有开阔的滩地,衰草匍匐,像低头沉思,而枯黄的芦苇,依然挺立着,在春风里张望,等待江水涨潮,等待春雨滋润,等待大自然再次给它们穿上绿色的新装。江中有往返的船只驶过,静静地,不知为何没有发出我早年在十六铺码头听到过的那种低沉而浑厚的汽笛长鸣。

  防洪墙边出现一个走上去的台阶。老妇人走上去,从那边一个类似的台阶下去,走向自己的菜地。按照她的指点,我们继续前行,走到闵浦大桥下,告别黄浦江,左拐向东,然后再左拐,绕了一个圈,回到住宿的小区,这一圈,走了不足两个小时,一万三千步,估算行程九公里。

  往返不同道。但往返途中,我都见到了许多的“沤田”。好几十年前,我的家乡在水稻登场之后,一些地不种麦子,只在稻坂子地里,种些做绿肥的苕子之类,来年春天,将其耕翻,上水。这便是沤田。五六月份,在沤田里插秧,稻子产量会高些,但每年只收一季,那是因为那些土地过于贫瘠,农民不得已而采取的的一种改良土壤的措施。但江南本膏腴之地,不知为何能见到这种沤田。被拖拉机犁过的稻坂子地,一溜溜状如瓦片的土块,一半在水里,一半浮出水面。我想起了从苏州来上海时,在高铁上看到的沿途美景。春风染绿的田畴,被纵横的路道或沟河裁成一块块碧玉,缀以有如补白的菜花的金黄,把江南佳丽地的神韵,烘托得一览无余。这里本该也是这样,可能是从区域功能上,这些“沤田”已经纳入城市规划,所以,便有了季节性的“放荒”。这是城市建设中的另一种风景。


  看病倒是非常简单。一个多月的网上预约,门诊一个多小时的等待,大名鼎鼎的钱江教授,用了十分钟,就将我打发。从医院出来,还没到十点。因为忘了把钥匙丢下,在医院门口,正准备打电话让主人来拿,一个男子走来,问要不要车子送。我说要,去地铁口。他说起步价,十五元。成交。我说得等等,我要把钥匙交给有个女的。那人乐了:交给我吧,她是我老婆。我将信将疑,他打通了老婆电话,让我接,果然没错。

  这位告诉我,他老家在安徽亳州,2017年复旦大学附属五官科医院浦江分院在这里建成并投入运行,他和他们家的几个亲戚,来这里做“民宿”生意。在附近的小区,他们一共租了四十多套房子,为全国各地来这里看病的人提供居家式的廉价服务。我和他开玩笑,说做老板的感觉一定很爽时,他笑笑,说:什么老板,就是混饭吃,房租贵,客源不稳,水电费开支大,赚不到什么钱。我从他开车做送客服务看,他说的未必不是实情——如果生意真的做得爽,还需要挣开车送客这点小钱吗?

  到了江月路地铁站,我们下车。我挥挥手,和这位道一声再见。太座白了我一眼,我立马会意,补上一句:不来看病,只来旅游——倒真的能再来此做一次旅游:挑一个有月亮的日子,还是春天,还住民宿,晚上,还沿着江月路,走到江边,既看江,又看月,看江中的月,看月下的江,看月照春江。

  2019.3.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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