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形记

第一天

这日，正值处暑。一大早，“秋老虎”张牙舞爪的，烈日高悬，热力四射，气温更胜炎夏。一个人如果心有所向，最炎热的天气都不是问题。我骑着小电驴，穿过永安北路，走新建街，十来分钟便来到新华书店。

活动已经开始，每个小小图书管理员都围着一条绛红色围裙。围裙上有个似袋鼠妈妈般的大口袋，方便工作人员装些零碎杂物。其上印有新华书店logo，最上面的白色图案，初看像一只展翅的小鸟，细细观察则是一本书页微卷的图书。他们正在听工作人员介绍书店营业厅总体布局情况，大门正对面是时政资料区，其后是教辅区，左手边是文学区，右手边是少儿区。

如何整理图书呢？工作人员一边示范，一边讲解：首先是分类。除了新书上架要分类，还有读者没将图书放回原位的要归位。其次是码放整齐。将同一个书柜中的图书从高到底依次排列，这样美观漂亮。讲解完了，分组开始工作。七位少年，2男5女，2个男生为一组，分管少儿区；5个女生，大点的2个女生为一组，分管文学区；其他3个女生为一组，分管教辅区。

这时我们刚好在少儿区，我原地不动跟着两个男生在一起。小男生文，单皮眼，长着两个可爱的小庖牙，一套浅黄色运动衣将原本皮肤就白的他，映衬得更加白净。我早认识他，那天参加文学讲座时，他也有在场旁听。听工作人员介绍，这个男孩参加完上一期“小小图书管理员”活动后，说活动很有意思，下期还要来。而且之后他每次来书店，就主动地系上围裙，仿佛他的身份一直没有改变，天天是小小图书管理员似的。到底是老生，他整理靠里一排卡通漫画类图书得心应手，遇到杂乱无章的，全部拿下来，放在下面供读者坐着看书的木地板上，一本本整理好了，才拿上去摆放。够不着的，就端来木椅子。看到他可爱的样子，我拿出手机给连他拍了好几张照。他疑惑地问我，为什么老跟他在一起，是来监视他的吗？我笑着答，跟你一样是来这里学习的。

这时，书店来了一名中年男子，需要购买少儿版四大名著以及一些其他儿童类图书。经工作人员推荐后，书陆续拿来了，两个男生帮着拆开新书外面一层薄薄的塑料包装纸。180余本图书，按要求分成十一份，书店的工作人员用黄色牛皮纸利索地打包。听他和店里的工作人员交谈，说是某乡教育促进会的，他们乡今年有2个学生考上了清华大学，现在是为即将召开的年度教育表彰大会作筹备。可以想见，这个重视教育的乡镇学习氛围浓厚。几天后，看到朋友圈发的消息，其中一张照片是十一位家长获得此次“亲情培育奖”，每位家长开心地抱着的一捆厚厚的图书就是这天从新华书店购买并包装好的，上面贴上了一张写有“奖”字的大红纸。正如那位购书者所说，书是无价之宝。

一名身着深蓝色运动服的高个子少女前来教辅区选购六年级语文习题册，说家长让她暑假期间在家刷刷题。小小图书管理员向她推荐了2023秋季天天练，她不太满意。趁着一起找资料，我好奇地问，你身着运动装，个子这么高，是爱好什么运动吗？她笑了笑回答，以前打乒乓球和羽毛球，现在打篮球。接着又告诉我，她在广东东宛读书。一番短暂的交流，我发现她见识广，举止大方，与成年人也可以侃侃而谈，而旁边那位与她同龄、同年级的小小图书管理员则显得分外拘谨。刚好书店工作人员过来了，问她在那边读的什么版？原来，不同版的教科书，有相应的辅导资料。高中辅导资料分为老新两种。无意中我们又学到了一招，以后再遇到这种情况，可以处置自如。最后她哪样资料也没选中。笑着跟我们说，一味地读教课书太枯燥，还是去看看别的吧。接着，后脚就迈进了少儿区。虽说个子比同龄人高出一大截，其实内心还是一小孩。

服务读者，也是小小图书管理员的职责。一位皮肤黝黑的老者迈进了书店，小男生文立马迎了上去，得知他要购买种菜和养狗方面的图书意向后，引导他到了科技区，给他推荐了《蔬菜高效种植10项关键技术》。近几年，我在家门口开了一小块荒地，也种了几样蔬菜，但平时只是跟着邻居们一起种，遇到不懂的问题就请教，从没想过种菜也需要学习。接着，我问他，家里养了什么狗？回答说是土狗。但书架上只有养宠物狗的图书，或许土狗可以贱生贱养。最后，他只购买了那本种菜的书。

看到这名购书的老者，不由地让我想到我的父亲，他跟我说过，曾来这里购买习总书记在建党100周年大会上的讲话单行本。这本书在书店大门正对面的时政资料区。他来购书时，应该也有工作人员引导吧。可能当时的导购员还会想，这个老人不一般，学习自觉性和政治觉悟还挺高。可是这个爱学习、常常发出爽朗笑声的老人，在疫情放开后不久，便感染上了新冠病毒，猝然地离开了家人，离开了这个他热爱的世界。想到这里，我禁不住眼眶湿润。

第二天

小小图书管理员每天上班的第一件事便是整理图书。在教辅区，三个小女生看到一本图书，核对一番，发现不是她们负责的这个区的，但又不知道它该放到何处。我走过去看看，也搞不明白，便让她们去请教书店工作人员。工作人员说，可以查看图书封底，下面的条码处有上架建议。看看这本图书后面写着少儿类，难怪在此找不到归宿。之后，小小图书管理员们整理图书时，再也不怕遇到这种情况了。

工作任务完成后，小小图书管理员也可以坐下来，享受闲暇的读书时光。分管教辅区的三个小女生过来少儿区，她们坐在一起，头挨头挤成一团，品读美国插画家劳拉．瓦卡罗．希格《我以前会害怕》的漫画。这本书与众不同的是，本页有个洞洞，翻过去后，画面会发生一些细微的变化，让读者想象后来不害怕的原因。比如说，这页是个影子，翻页后，小洞中会出现一个红红的爱心，让人不觉得害怕了；这页是黑夜，翻页后，小洞中会出现一轮明月，让人觉得温馨，从而不害怕了……她们一边翻看，一边将自己的想法小声地说出来分享。

接着，她们在看一套《找不同》图画书，这套书有6本，分为恐龙时代、幻想星球、海洋世界、美食天地、动物世界、童话王国。有的很容易就找出来不同的地方，有的很却费时，需要一处一处地对照。后来，她们又找来另外一套不同类型的《找不同》图画书，这套书也有6本，分为连线、迷宫、捉迷藏、思维训练等。记得我女儿小时候，当时我们住在离这里不远的同一条街道，我常常会带她来新华书店，也曾给她买过找不同的图画书。与以前不同的是，现在的出版商都会玩概念，《找不同》的图画书标注的是专注力培养，而且按专业或领域的不同进行分类，使同类图书变得更为丰富多彩。

当她们看到少儿区有套关于中国传统节日的图书没摆放好时，便整理起来。这套书应按节日顺序摆放，首先是春节，然后是元宵、清明、端午、七夕、中秋、冬至，最后还有龙抬头和重阳节，她们不知放哪个位置好。我告诉她们，龙抬头是农历二月初二，我们本地人不着兴这个节日，有可能你们还没听说过；重阳节是农历九月初九，也是中国的老人节，你们是不是也不知道啊。听我这么一解释，她们恍然大悟。

这时，她们发现两本单独的图画书，却找不到位置，小男生文过来了，说这书就在厅中间的那个书柜里。我很惊讶，你怎么这么清楚？他告诉我，因为以前我也常来新华书店看书，早看过这套书。他还顺便给我讲了这套书的内容。我心想，这真是个爱读书的孩子。小男生文遇到小读者看书累了，躺在地板上时，会上前去提醒。有时小读者把书摆在地上或将书页卷起来，他也会上前去制止。对不文明行为“say no”也是小小图书管理员的职责。

下午，小小图书管理员们领了一项新任务——图书的码堆造型。工作人员将小小图书管理员分成三组，事先准备好了三堆不同的图书，指导各组码堆造型。码堆造型首先是分类，然后是造型。各组的小小图书管理员们纷纷脑洞大开，围在一起小声地商量着该摆什么样的形状为好。

两个男生分到的是同一色系的图书，仔细看看原来按内容也有三个不同的类别，当然，这个分类也是必须的。分好类之后，他们首先将图书的书脊和书口两两正反摆放三排，形成中间高、两边低的山形；然后，在两边各排正向让每本图书书脊间隔一定的距离，同方向分别摆成向里凹，然后将图书一角靠在中间一排图书上成三角形的位置上，再摆成向里凹，最后在此基础上向外凸，形成三层扇形，在两侧各码成一座书山。最后，在两山之间的空格处放上一朵书花。这朵书花是用一本图书从中间分别向两边折页形成的，他们的造型任务终于完成。

两组女生分到的都是或红或紫或黄各种不同颜色的图书，当然，首先是先按颜色和内容分好类，然后再是造型。一组女生按图书颜色的不同，将两本图书书脊面向观众平放二排，每增加一本图书便向外移出等量距离堆到一定的高度，再向里移出等量距离堆到一定的高度，摆出内部近似相连的上大下小的两个菱形，顶上再摆放出镂空形的二排平放图书，外侧先横后竖各放两排同等高度的图书进行辅助，她们也折了一朵书花，放在下面那个大菱形里面，与男生组书花不同的是，她们还将外面的书页朝外翻，在底部形成了一个漂亮的心字。

另一组女生与上一组女生的图书虽说都是不同的颜色。还有一点区别的是，她们的图书书脊颜色相同。而上一组书脊两边的颜色都是相同的黄色，中间的颜色却不同。正是这样，她们摆出的的菱形很明显。这组也是按上一组的模式，每本图书向外移出等量距离堆到一定的高度，再向里移出等量距离堆到一定的高度，不过，她们预留的距离却是刚好竖着侧向放进一本图书。而中间只是一个类似菱形的空洞，在空洞内再用竖着侧向放的图书进行填充。书顶上也跟男生组似的，在中间的空格处放上一朵相同的书花。然后，在中间的造型前面，竖着横向摆上一本图书，外侧各放两排同等高度的图书进行辅助。

据说，码堆造型是图书卖场营销的通用利器。小小图书管理员在这里把图书当成积木，用富有创意的码堆来美化书店，以此来吸引读者的关注。与此同时，他们发散思维主动思考，发挥团队协作意识，共同完成工作任务。学会了码堆造型的小小图书管理员很有成就感，他们以各种姿势留下了合影。看着这些美美的合照，谁不是想想就开心呢。

第三天

这天，小小图书管理员整理完图书后，又有了新任务——体验收银。只见他们围在工作人员身边，好奇地瞪大眼睛，一边认真地看一边用心地记。工作人员一手拿着收银枪，一手拿着一本即将出售的图书，扫码后，电脑上会显示图书信息和应收金额以及支付方式，然后输入顾客付款金额，电脑将自动显示找零金额。然后，小小图书管理员依次开始操作。这项工作他们从来没有体验过，当然作为成年人的我也没这方面的经验。在工作人员的指导下每人体验一次便过了关。可能熟练程度不够，几个人离开柜台后，还在一起回想，收银时哪个环节该按哪个键，按的次数是多少等等。那股较真劲，应该跟他们平时在学校读书没两样吧。

有位家长带着一大一小两个男孩，过来咨询购买中小学英语课本专用点读笔。书店工作人员从在柜头上小鸟展翅造型的一排点读笔纸质包装盒中抽出一盒，熟练地拿出点读笔来，教家长一步一步地试操作：打开开机键，只要点读笔点到课本上任何一个单词或句子，就会发出相应的读音。那位家长试用后，很满意。关键是这种点读笔比较便宜，两百元不到。如果爱惜着用的话，以后小几岁的两孩还可以接着使，很划算。

记得我女儿读小学时，曾用过复读机。上高中那会，又流行点读机。这些电子学习辅助用具，当时价格均不菲。但教育不能输在起跑线上，我跟其他的家长没两样。当我征求女儿的购买意见时，她告诉我，有个同学买了，她试用过，觉得用处并不大，不需要。后来有一次，跟同事聊天偶尔提起此事，他还直夸我女儿懂事。女儿虽说没用点读机，可能课堂上的四十五分钟更专心，学习成绩也算过得去。书山有路勤为径，我认为孩子只要找到适合自己的学习方法即可。

书店订购的新书到了，有好几摞。工作人员一声招呼，小小图书管理员们迅速到位。拆包装验收后，新书交到小小图书管理员手里。他们首先是拆掉外面一层薄薄的塑料包装纸，这些图书都是平装，包裹严实，不像那日售出的精装版四大名著，书侧有空隙，拆起来很方便。小小图书管理员们要从边角处轻轻下手，以防损坏图书。然后，给新书贴磁条。打开图书，翻到书中的任一页，在里面贴上一根磁条。六七毫米宽、四五寸长的磁条，外表看起来像双面胶似的，在一端找到口子，顺手撕掉粘在外面的白纸，夹到书中用来防止图书被盗。

给新书贴磁条说起来简单，但需要耐心，像我们这种生手，速度比较慢。难怪，小男生文说，这是小小图书管理员活动中最难的工作。贴好磁条的图书放在专用的小推车上，然后可以按图书的上架建议或书店的要求上架了。如果有人企图拿走未付款的图书，走出防盗门时，磁条没有消磁，防盗门会发出嘀嘀的报警声。这是图书防盗系统的自卫装置，它将防盗措施落实到书店的每本图书上。

这批新书只有少量的教辅书，绝大多数是文学类图书。文学区进门右侧，中间摆了个书架，专门用来摆放流行小说。当我们从小推车上拿出一本小说时，分管的小小图书管理员说，昨天有人到书店打听这本书，今天终于到货了，她将这本小说摆在一个明显的位置，希望下次那位读者一来便能看到。新书正在上架，有个高高瘦瘦的女生过来了。当她看到书架上那本《偷偷藏不住》的小说时，说，这本书和漫画特别地好看，电视剧却拍得很烂。这时，旁边一位小小图书管理员接茬，你说的是真。一打听，女生下半年读高一，而那位小小图书管理员下半年读初一，两人年龄相差不大，有共同语言。接着她又说到《解药》和《将进酒》两本小说，看得出她们聊得挺开心。我知道自己out了，之前根本没听过这些书。不过，有可能我喜欢看的书，她们也没看过，这就是所谓的代沟吧。

新书上完架之后，小小图书管理员们练习图书打包法，这是第一天下午教过的内容。图书有十字和田字两种打包法，对于我们成年人来说，可能很简单。对于这些小小图书管理员，却是有一定难度。记得第一天，动手能力极强的十一岁女生炫，两种方法只教几遍全学会了。有人只学会了简单的十字打包法，而那位年龄最小、只有七岁的琳却是一种方法也没学会，听说当场就急哭了。后来，工作人员叫小小图书管理员们将红色扎绳带回家各自练习。今天，小女生琳轻抿着小嘴得瑟地展示了图书十字打包法。那位叫露的女生回家后，当她的父亲听说女儿没学会田字打包图书法时，告诉她，别急，这和当年我们在部队打背包的方法一样，老爸来教你。经过老兵父亲的一番指导，今天她轻松自如地完成任务。

还有小男生文，虽说是第二次参加活动，两种方法他都学会了，就是不知道打活结。旁边有人问，你平时怎么系鞋带呀？他回答，我的鞋子都用魔术贴，不用系鞋带。不得不说，童鞋上使用魔术贴在提供方便的同时，也禁锢了孩子的动手能力。此时，他拿着捆好的书站在我面前，我先示范给他看，并着重讲解了打活结的要领，然后叫他自己动手。“一对一”教了几遍，他终于学会了。

结营

第三天下午四时，是“小小图书管理员”实践活动结营时间。每位小小图书管理员上台做了职业体验总结：有的说，她从最初的手足无措到现在的得心应手，增长了知识。有的说，他的体会是，做什么事情都不容易。还有的说，在这里结交了新朋友。正如美国作家萨拉.赫波拉所言，成长不是“咔嚓”一声到来的闪电，它是每天用汗水、谦卑和失误一砖一瓦砌成的桥梁。七位小小少年在这里勇敢地迈出了走出校园、走向社会实践的第一步，短短三天的时间收获颇丰，圆满地完成了从读者到图书管理员身份的转变，获得与以往不同的人生体验，这将在他们今后的学习和生活中打上深深的烙印，或许还会改变他们对社会的认知或人生目标。

最后，新华书店给每位小小图书管理员颁发了荣誉证书，并根据就读年级的不同发放了作文辅导书和工作人员专用的水芯笔。连我这个编外人员，也赠送了一本《做一个刚刚好的女子》留作纪念。做一个刚刚好的女子，这也是我今后的努力目标和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