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山纪行

若干年前寒山曾是莲花县辖区的一个乡，在一次机构改革中并入荷塘乡。因其处于罗霄山脉中段，层峦叠嶂沟壑纵横，森林资源极为丰富，此处现设立寒山森林公园。癸卯秋分，与邻居相约去皇帽岭，那是寒山境内与湖南攸县交界处的一座山峰，因山顶上有石头形似皇帽而得名。

那天清晨，我爱人开车，芳和艳，以及艳的大妹妹，一行五人从县城出发，跟着导航向不知具体方位的皇帽岭行进。过寒山水库，来到寒山觅静景区，朝右边山坡上一条在目前来说，并不宽敞的水泥路上走。寒山觅静建成后，我曾来过两次，误以为是条山道而已。怎么也没有想到，山坡上的这条道是村道，里面竟然还暗藏着一个村庄。爱人说，这里过去是白竺村，单位曾在这里扶贫挂点，来过多次。或许公务繁忙，他不知道村里有座皇帽岭的山。民房零星分布，好不容易路边遇到一位村民，请教上山的路，说不远了，路边有块平地，可将车停那里，然后从右边上山，从左边下山。

山路弯弯，我很快昏昏沉沉，有了晕车的症状。过一会儿便问，不是说不远了吗，下车吧，我们走过去。皇帽岭真远，花了近一个小时，过房子较集中的白竺村委会所在的自然村，车子在导航的指挥下进入到山坳里，路边有块较宽的草坪，爱人在我不断的督促下终于停下了车。几个人下车，深山里太寂静了，只有路边小溪的潺潺水流声，和我们几个人叽叽喳喳的说话声。这里比县城气温低好几度，四周雾霭氤氲凉气逼人，滋润的水汽摩挲着颜面，轻绕着颈脖和手臂，一会儿整个人遍体生凉。

沿路朝前走，寻找上山的道。路边小溪旁不断地出现满树或红或青比山楂稍大些的野果，这能吃吗？大家你看下我，我看下你。爱人判断，长在路边，应该能吃。否则，村民不会留着的。他走进草地，摘下一颗，剥了皮，放进嘴里尝了尝，说，有点甜。艳也摘了一颗试试，说，味道还行。我也摘下一颗，细细地观察了一番，这果子外表有点像荔枝。剥开果皮，发现和果肉是连着的。我们平时吃的荔枝剥皮后，果肉中间还有一层薄衣裹着。芳不敢尝，艳笑她是个怕死鬼。然后，又叫我，网上查查是什么呀？开启百度识万物APP，一查，果真是山荔枝，一颗颗忐忑的心终于放下来。

越往前走，路边的山荔枝树越多，有的树上悬着一张张或大或小辐条排列均匀且相邻辐条所成的角大小一致的蜘蛛网上也蒙上了雾水，犹如姑娘头上披了白纱。那精致的蜘蛛网，据说是蜘蛛运用深奥的对数螺线来编织的，这就是神奇的大自然。树下明显有松过土的痕迹，我们反而不好意思再去摘了，这或许是村民种的，我们是外来的文明市民，没经人同意，怎么能随意采摘呢。

终于寻着两条上山的道，朝左边一条新修的水泥路走了一段，返回又向右边的泥巴路走了一段。开启的手机导航一直没有提示我们，皇帽岭到了，几个人就在山下打转转。深山里不敢轻易冒险，几个人又倒回去，想找人问问。此处人烟稀少，烟雾缥缈中隐隐约约看到一位农妇正在山塘边的菜地里干活，忙向她问路。说是我们之前走过的其中一条道，路还有点远。前后两位村民的回答相互矛盾，也是实情，一个是相对我们从外面到这里的距离，另一个是相对我们从这里到皇帽岭的距离。想起山荔枝的事，又问，路边的山荔枝可以吃吗？回答说，那是我们从山上移栽下来的，可以吃。接着问，可以摘来尝尝吗？她热情地答复，可以，随便摘着吃。得到允许后，我们一路挑那些大颗的红色山荔枝恣意品尝，享受着无与伦比的幸福和快乐。

上车，往山上又走了一段，才到了男村民所说的那块平地。那可是一块很大的平地，路边堆放了大堆的沙石，旁边还有搅拌过水泥的印迹，估计是修路时遗留下来的。可是路边并没有指示牌，我们朝右边的小道走，进口处的水泥地上刻有“2015年农历九月初八修建”的字样。也就是说，在这之前这里可能只有崎岖不平的山路，路况是在这之后才得到改善的。

小路两边地上陆续出现大块裸露，并嵌有仙泉、纹着龙身和龙爪、盖着洪武通宝和咸丰通宝印鉴的各式图案，类似河边鹅卵石材质的大块岩石。我推测，上万年以前，或许这里就是一条大河，后来向上奔突的力量将它隆起，岩石才祼露在荒岭的表面。其中，一块岩石上面镌刻着“王震三五九旅部队扎营旧址”红色字样，山高地远深山老林，这里成了当年红军打游击的栖息隐匿之地。沿插有红旗的小道一路向前，一尊手握红丝带的白色仙姑座像映入眼帘。此处有仙泉，洗净双手，掬一捧清冽的泉水下肚，在薄雾升腾中我等凡人飘飘欲仙，仿佛步入仙境。

返回主路，踏着石阶向上爬。眼尖的芳发现了毛栗，挑一枝饱满的折下来，把一颗无数青刺的毛球放在脚下，用鞋底搓净，小心地用手指剥开，挑出一粒不大的青皮毛栗子，给没见过毛栗的艳的大妹妹尝，问她，甜吧？她笑着点了点头。芳与我们分享年少时和小伙伴们到离家遥远的毛栗山上打毛栗的往事。哇，这里还有乌梅。走在前头的芳再次发出了惊喜的尖叫声。见到比黑豆子还小的乌梅，我挑了几颗黑色的放进嘴里咂吧着，不错，还是那个酸甜味。想起，和村里人霜降时节上山摘木梓，年少的我和小伙伴们一路采摘乌梅，每个人吃得满嘴黑乎乎的样子，那是幸福的童年时光。

猛然抬头，山顶上两块大小形状不一且比山下大数倍的岩石威猛霸气，似从天外飞来一般，不偏不倚地靠在一块。我兴奋地喊道，皇帽岭到了呀！

立于山顶石下，顿生渺小之感。轻抚岩石风化斑驳的表面，感受其独有的质感，发现底部还有一层经风、雨和雪剥蚀下来的细砂与泥土。这时，太阳终于懒洋洋地高悬天空，极目远眺，竟是大雾漫山。围栏外眼皮底下的山坡上有好多结满了毛球的毛栗树，机灵能干的艳迅速找到一处围栏下较宽的缝隙从中钻了过去。眼瞅着底下就是悬崖，我们几个站在上面叮嘱，小心点呀！一会儿，艳折了一大把毛栗枝递过来。

这时山下传来嘀里咕噜的说话声。糟了，有人上山了，路边围栏山坡上那几树饱满的毛栗，我们还来不及采摘。艳急中生智，腿长的她找到外边一处高的岩石，单腿跨了过去，折了今天见过的最饱满的毛栗枝递给我们。她说，下面还有好多。转身便向远处走去。这是一处长坡，她越折越远了，我们在上面喊，可以了，不要了，太多，拿不下。是的，我们很知足，向大自然的索取有度，艳只挑那些成熟的、距离近的摘了些，其他的留给后来者。

下边的人很快上来了，是两位中年男，年长者手里拿着一个塑料袋，看来他们是有备而来。我们暗自庆幸，还好来得早那么一点点，否则，他人捷足先登了。见面时，其中一人问我们是不是本乡某处人。我笑着打呵呵，反过来向他打探，岩石背面那条新修的水泥路去哪里？说是沿路绕着山走，到我们停车的地方。看来他们是本地人，而且是这里的常客，逐向他打听，岩石前方可以看到何处？回答说，还是寒山。我心想，我们驱车一个多小时来到的这个地方，看来是绵延不绝的崇山峻岭。到深山中行走，在白云深处，或许我们可以感知到生命的本真。

从岩石背面下山，在一开阔处，上面展示牌写着皇帽岭的由来：唐朝景龙四年（公元710年）六月初一，唐中宗李显看破红尘，离开宫廷来到他当年被贬为庐陵王时看中的白竺村，念经修行。唐朝开元九年（公元721年）六月初一这天，李显在此处得道成仙。遗下的帽子落地生根，变成了大石头，后人将此山取名皇帽岭，以示纪念。沿着新修的水泥路走，不远处，建有一个小亭子，说是观看皇帽岭的最佳地。站在这里看过去，两块高低错落的岩石确实像一顶皇帽。途中，那两位中年男赶上来了，塑料袋里也装了不少毛栗枝。他们问，你们去“雷打石”了吗？路过，但没进去。这时，时间已10点多了，忙问，那处景点远吗？说，从院门进去，很近。

返程时，将车泊在景点边。从门顶盖着稻草，门楣上悬着一黄底黑字“雷打石景点”木匾的青砖门进去，这里有一条镶着石板的小道，过几丘沉甸甸的稻田就到了。两栋贴着白瓷砖的民宅旁，有一块十几平大、近一层楼高的岩石，中间从上至下裂开了一条上宽下窄的大缝，稍大的那块用大红的油漆竖写着“雷打石”3个大字。夹缝里长着一颗细长的杂树，里面还可以挤一个人进去，其上架着一块水泥板，岩石之间可以来往互通。

房子的男主人不知何时站在我们身边，脚边跟来一只小黑狗。我好奇地问，这岩石为什么叫“雷打石”呀？他说，常人哪里有这么大的力气将一块石头劈成两块，那只能是天上的雷公才有这么大的力气。想想这话说得在理。又问他，这“雷打石”有什么故事吗？他告诉我们，相传有条害人的黄鳝精躲在岩石下，无人可以治得了它，这震怒了天庭，派雷公将岩石劈成了两块，黄鳝精也因此被灭了。岩石后侧，筑了短短的水泥台阶，上空被旁边的树枝遮蔽着，台阶上有些斑斑点点的青苔。爱人胆大，他先一步上去了。艳和大妹妹说，怕滑，不去。我和芳则手脚并用爬了上去，居高临下地朝着她们得意地挥手，艳趁机给拍照留念。

下来后，我嘴里还在叨叨这块神奇的岩石。那位热情的村民说，附近还有块更大的岩石，你们去看了吗？我们从皇帽岭下来后就到这里，没去过。问他路程远吗？几分钟，就在你们刚过来的路边。山里人纯朴好客，主动提出，我可以带你们去。与进来时相反的方向出门，来到我们刚走过的那条村道。几个人惊奇地发现路边一树长有菱角、边缘长肉刺的青黄色野果，问村民，这是什么果子？说是做香料的野生八角。这与我们平时看到的深褐色干八角相差太远。你们住在这里太有福了，空气新鲜明净且野果特别多，这八角成熟了可以采来做佐料。他却说，做干八角需要加工，我们不会弄。嗯，太可惜了。我感叹。

来到一个岔路口，村民说，我就不过去了，你们沿着这条路走进去就行。那条小黑狗不时何时，一溜烟地跑在我们前头，任主人怎么唤也不回，摇头摆尾地好似要为我们带路。村民交待，等下你们把我的狗带回来就行。这条路与刚刚进他家的那条路一样，也是新修的。与去“雷打石”距离差不多的地方，一块十几米长的大岩石横卧在地上。我远远地侧面观察，岩石前方既小又低，看着有点像龟石。

记得在白竺村路边看到过一块“奇石林”碑：相传明末崇祯年间，八仙之一铁拐李，一次云游到江西时，路过白竺，看见村中有一片石林长得挺奇特，不禁脱口称道：“妙境”。并召集附近仙人，在此聚会七日，期间，诸路神仙惩恶济善，传为美谈。大自然的鬼斧神工造就了远近闻名的皇帽岭、雷打石、龟石等各式各样相同材质的大石块，构成了白竺村的奇石妙境。后来看书上说，早古生代加里东运动时期，江西湖南大部分地区还是浩渺无际的泽国，彼时罗霄山脉北支海拔1600余米的武功山还是茫茫海域中的一个孤岛。那么，这些奇石妙境无疑就是远超人类史的浩远时光。

此时已近中午，大老远地来一趟这里不易，近几年才开发的几处景点同行中有人未曾去过。回家途中，开车在寒山觅静兜了一圈，接着，又在寒山水库旁边的飞瀑处下车，跑到峡谷观看了一番瀑布，一个上午紧赶慢走地将寒山近几年新建的几个景点逛了个遍。

看到路边一部部收割机在田野中收割水稻，一群村民在晒谷坪上忙着晾晒稻谷，到处充满着丰收的喜悦。我打趣道，这次我们是来寒山打禾（本地人爱把抢时间做某件事比喻成“打禾”）。意思是，像农忙抢时间收割庄稼那样外出游玩，并且收获满满。谁说不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