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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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到我的故乡了，我曾经上过的小学已经变成了一座厂房，横亘在孤寂的村子里。只要是曾经有过书香气的地方，它就与众不同，厂房一下把我的眼光紧紧锁住，我从它里面看见了我读书时流着鼻涕笨拙的样子。我就是从这块土地出发的，今天我来看她了，我成了游子。
远处几只在雪地里吃草的羊“咩咩”地叫着，舒着腰，瞪着眼，蹬着腿，在雪地里撒着欢，它们踩得地面热热闹闹，给寂寞的村子增加了声响。远处的白雪就像一条条洁白的丝带自由自在舒展在庄稼地上，一阵风吹过，甩出一个银白的世界。
村里的世界很美，除了没有人。
我们上完坟走在返回的路上，车里还有计划多买的一些水果和熟食，打算遇见谁就送给谁。可一路上除了银装素裹的世界就是光溜溜的白杨树，附近几个村子连着没见个人影。儿子叹了口气说：“妈妈，你买的这些东西看来送不出去了，村庄里都没人呀。”
我很小就离开了我的第一个故乡，时间太长了，乡亲们大都不认识。听父亲说乡亲们大多数已经搬到安置村了，村子上已经没几户人了。
我心里想，那就看缘分吧，遇不上就带回去自己吃吧。
快到我们村子上了，我突然看见在变成厂房的学校门口有五个孩子在马路上玩，三个男孩，两个女孩。我兴奋的就像发现了巨大的喜事，赶紧跳下车，飞奔到几个孩子身边。
我准备从车里拿出香蕉和糖果分给他们，就在我转身的时候，我一想：“他们不认识我，会不会觉得我是骗子，被拒绝的话还尴尬了。”
我转念一想，不要也没关系，也算认识了几个小乡亲。
当我掰下一根香蕉送到一个胖乎乎的男孩手里时，只见他的脸冻得红扑扑的，鼻子上还留着几滴鼻涕，他赶紧接过香蕉用眼睛认真看着。其余的孩子都纷纷围上来，他们都热情地伸出双手向我要。
这实在使我感到温暖，要是在城市里，这些食物估计根本送不出去。孩子们怎么看得上？家长们更不放心了。记得有一次儿子在游乐场玩耍的时候，他吃着一根棒棒糖，一个小朋友看见了非要吃。于是我拿出一根准备送给他，谁知他的妈妈一个健步冲上来夺过棒棒糖，脸上带着怨气还结合着一点客气，僵着似笑非笑的脸对我说：“他不吃。”然后转身就批评孩子：“谁让你吃别人给的东西。干净不干净的就吃。”
我的脸刷地红了，赶紧带着孩子逃离了。以后再也不敢随便给别人的孩子食物了。
今天我接受了巨大的信任，我一下子热血沸腾。
于是，我就把几个孩子一个个观察了一下，只见个头最高的男孩长着大大的眼睛，白白的脸，他露着牙对着我笑；旁边是个瘦一点的小男孩已经拿着香蕉开始剥皮了，紧接着嘴里已经进去一小块了；最小的小女孩扎着长长的发辫，小脸被冻得长满了褶皱和小口，一条肥大的裤子让女孩增加了宽度；还有一个最漂亮的女孩，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就像一颗宝石，她一个劲对着我笑，一直说着谢谢。
后来我把一些糖果都送给他们，他们又兴高采烈迫不及待围上来开始拿，他们一个个看上去那样开心，小时候幸福是件简单的事情。
这几个在我故乡村子上玩耍的小孩，我一个都不认识，我和故乡彻底成了陌生人，除了一直守望乡亲们的老屋和老树。
我在临走时问他们在哪里上学，他们说在乡上的寄宿学校，每周回家一次。我看着这些孩子们，我突然想到了小时候的自己，整个世界就是自己的村庄。不知他们的眼里是不是也只有村庄？
后来，我上车了，从车窗后面看见那几个孩子竟然跟着我们的车跑着，大眼睛小女孩跑在最前面，他们远远地向我招手，直到小小的身影彻底消失在我的视野里。
我低下了惆怅的头，在心里默默地祝福他们，希望他们跟着教育，不要遗落在时代里。我又翻开手机准备看一下儿子和他们的合影，很遗憾大眼睛女孩却只留下半张脸，终究是错过了。
不知我什么时候再能和那几个孩子见面，他们现在是什么颜色呢，五年呢，十年呢，希望是书的颜色。来日绮窗前，寒梅著花未。再见了，故乡的五个小孩，记着好好念书，书是我们的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