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菜园子

 父亲曾说：“只要院前有一个菜园子，一家人就不会挨饿”。可能是被曾经特殊困难时期的挨饿吓坏了，父亲一提起重要的事情，总是要和吃饭挂钩。

 然而，等菜园子里红红黄黄的苹果，梨等收进菜窖时，父亲和母亲就要搬离他们快住了20年的老房子，也要离开门前的那个菜园子。从此他们就和高楼大厦整天打交道了，生命中再也没有菜园子了。

  父亲很勤劳，总是闲不住。原本我家门口是没有菜园子的，先前是一片树林，整个树林遮天蔽日，我们家被树冠整年给牢牢地蓬住了，好几棵树杈已经伸进我家窗户里，严重影响了我们的视线。

  后来那一片树林被公家砍伐了，我家门前变成光秃秃的一片，我们眼前豁然开朗，一家人没人留恋树林，都很享受现在的广阔。我们眼前是一个没有遮挡的世界了，真是很幸福。

  后来，我家门口的这块地就一直空着，也没人过问。我的父亲看着一直荒着的地很可惜，他就弯下身子清除一些烂砖头碎瓦片，和我母亲把大树根也挖出来好几个，他就在原来的地上愣是变出来一处菜园子。

 别看父亲成天在包谷地，土豆地忙得连家都顾不上回，可是一有时间他马上就钻到菜园子拾掇菜地，不是拿着铁锹翻土，就是拿着锄头修着茄子垄，不是给西红柿育苗，就是给豆角搭架子，菜园子别看只有不到半亩地，可是里面的活好像总是干不完，父亲每天都要出出进进，有时候还要喊着我们一起干。

  我家的菜园简直就是一个百宝箱，什么都种。在靠近马路的地方种着几颗枣树，过几年枣树开花也结上了红红的大枣；地中央是茄子、辣椒，西红柿等，在靠近栅栏的位置种的是黄瓜、豆角等爬蔓植物，有时候黄瓜的瓜蔓爬过栅栏，爬到我家的屋檐上开起了花，我家满是一片黄花，连小燕子的窝边都有几朵。菜园子最右边的角落，有两棵红苹果树，最左边的角落里长着两棵早酥梨树，最前面还有一墙紫葡萄，我家的菜园子没有一点空闲的地方，开花的开花，结果的结果，一片姹紫嫣红，后来索性连我们玩的地方也转移到菜园子了，那是我们的天堂。

 后来孩子们一个一个长大，也一个一个远离了家乡，父母年龄大了，最终他们也跟着子女们去了。

 记得我们搬家的时候是十二月份，父母把菜园子里的最后几根萝卜挖完，菜园子就彻底歇息了。我们的房子已经卖掉了，我们不需要再给菜园子翻地了。

 可是，我的父亲却拿着铁锹一脚一脚地踩着，一脚一脚翻着土，一边踩一边说：“这个园子养活了我们这么些年了，我们走了，也不知买房子的人给他挑粪养地不？”

  那时候我也正好给他搬家，我听到他的这句念叨，我就知道他说的是去房子后面的公厕挑粪保养地的事情，去我家屋后的公厕挑粪保养地的事情。

  自从我家里开出了这个菜园子，我父亲每年重复一句话：“有了这个园子，菜也不买了，苹果也不买了，枣也不买了，葡萄也不买了，什么都能吃上，我们得好好养护地。”的确，我们吃的都是最好的天然蔬菜水果，夏天茄子刚能吃的时候，再炒上两个辣椒，满院子都是饭菜的香味。那时候我们买不起肉，却吃了最好的菜，蔬菜给我们的味觉留下了很香的记忆。比如茄子，自从我家的菜园子没有了，我就再也没有吃过一口茄子，因为它们没有我家种的那种味道，我的舌尖上已经彻底失去了茄子。

  因此，为了给菜园子增加营养，父亲盯上了公厕的肥料。他不仅自己去，还要带着我们几个孩子一起去。我什么活都干，可就是干不了挑粪这样的工作。我一看到底下脏脏的样子，我就开始呕吐起来，后来父亲便不为难孩子，再也不叫我们去。直到现在，我要是去公厕看见里面很脏，我还是会马上呕吐，估计就是那时候留下的记忆。

 父亲就把那些脏气冲天的肥料运到我家的菜园子里，养护着他的菜园子，他的菜园子里所有的庄稼都长得特别好。

 眼看就要失去菜园子了，父亲挖一铁锹土，就叹气一声：“再也种不上菜园子了”，他好像特别舍不得，直到我家的家具都装上了搬家的车，他的手还拿着铁锹在菜园子里找位置翻动着。

翻地的父亲累得满头大汗，我说房子都卖了，还出这个力气干什么？可是父亲却说把该收拾的就收拾好，不要让人家说我们家的人是懒汉，不地道，把活儿留给别人。 搬家前半个月，他就把所有的房子都收拾的整整齐齐，把卫生搞得干干干净，菜园子更是不知拾掇了多少次，收拾的平平整整。现在我们走了，要告别菜园子了。

  后来，我再次见到我家的菜园子时，它的四周已经被新主人安装了洁白的铁栅栏，看上去很时尚。可是我却觉得还是当初我们手工编织的树枝栅栏好，因为黄瓜蔓，喇叭花都方便爬，栅栏的满世界都是黄色、白色，紫色的花，每个季节的美都会扑面而来。

  可是菜园子已经开始颓败了，两棵苹果树，两棵早酥梨、一整墙葡萄树已经被砍伐光了，它们曾经绿油油，活脱脱的长势再也见不到了，只留下光秃秃的一片。

 父亲的菜园子，春夏秋成群结队的蔬菜瓜果们，曾实实在在闪光湛亮，现在我们却已经失去了它。有些东西一旦错过，真的就不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