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院大杨树

突然间，脑子里又出现了老院里的那棵大杨树。

那是一棵土生土长的杨树，树干很高却不是很直，树冠也不是很大。从我记事起，那棵树就已经高高地站在那里，它是老院的标志性景致，远远地归来，只要看见了它，就感觉家近了，心里会瞬间充满暖意，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听父亲说，这棵杨树是他从山上挖回来移栽在院子里的，那时就是棵弱弱的小树苗，没想到栽下就活了，而且平时也不需要怎么打理，每一年适时地修剪修剪就行了。父亲说，这棵树是咱们家光景的见证人，它长高了，你们也一个个长大了。

老院里有两孔土窑洞，土窑洞里盘着窗子炕。我从小就是个喜欢安静的人，一个人没事的时候就坐在窗子跟前往外面看，首先入眼的就是这棵大杨树。晨时，阳光早早就伏在大杨树的枝叶上，那些枝叶的边缘就会透出一圈金色的光芒来，显得很有神采。便有一些麻雀或是一两只喜鹊在枝头上跳跃，吵嚷，反而更能显出乡村的宁静和安详。正午时分，屋子里会稍稍有些闷，院子周围到处都是燥热，只有大杨树底下是一片浓荫。背靠着树干斜斜地躺下，睡意立马会袭上眼帘。一阵风吹过，那些树荫也跟着动起来，光影在脸上滑过来再荡过去，使得树荫底下也不是太过于凉。身上什么都无须盖，温度正好，梦也正好。父亲在午饭后常会在树下午睡，浑厚的鼾声在树下升起来，匀称而有节奏......夜晚，月亮静静地托在杨树上，无限深情地注视着老院的窗口，然后从窗洞里探身进去，把美好的祝愿映照在每一个孩子的笑脸上......

后来，我回这个老院的次数便少了，父亲也老了。偶尔还可以看到父亲在树下假寐，但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父亲和那棵大杨树一样，周身都笼罩着孤独和寂寞。有时候，我和父亲睡在一起，父亲不说话，院子里也没有风，树也便一动不动，空气就那么静止着，凝固得让人心慌。这时，我就拿出香烟，递给父亲一根，父子两人就那么沉默着，默默地看着缕缕蓝色的烟在头顶上渐渐消散......

再后来，父亲也离开了老院，这个老院再没有人住过。但搬家后的父亲并没有真正洒脱过，每一次见到他，我依然能感觉到他的孤独与寂寞在与日俱增。我突然别样思念老院里的大杨树，没了父亲的陪伴，也不知道它彷徨失落成了什么样子......

有时也会乘车回趟老村，远远地就能看到那棵大杨树还在，枝叶一如既往地茂盛。走近了老院一眼照过去，老院杂草横生，一片破败狼藉，老窑口子也塌了半边，窗框露在外面......感谢你啊，大杨树，我们都走了，只有你还在默默守护着这里，我们成了游子，而你成了孩子......

父亲耐不住寂寞，早早就走了，我们把他埋在了老村的山上。每一次回村，再也见不到他了，只见到一抔黄土杂草渐生。站在山畔上，远远地还能瞭见老院的大杨树，他和父亲的坟茔遥遥相望，一样地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