己巳年的八月八日正逢七夕。
那一天对我,对我们家族而言,是一个值得大庆的日子。
等待是漫长而又空寂的时光,我仿佛听到了心脏的呐喊,更有时针无聊的的呻吟。浮在树梢上的闲云,把医院狭窄的走廊涂成了暗灰色。
风是自由的,这个时节还需熏风表现的时候,但我寻它无果,还是汗水与我亲近,一珠珠毫不吝啬地挂在我的身上。说真的, 如此盛情我可是难以接受。
骄阳突然出现在西边的半空中,把郁闷的空气点燃,一道紫气萦绕产房。
几声向往人间美好生活的呼唤,伴随着女人有节奏的喘息声,瞬间安抚了我焦灼的心。
38床接孩子。乳白色的产房大门半开着,护士紧绷着酥胸,托着一个毛发未干的婴儿。
接过孩子的刹那间,我听到一声冷冷的声音,女孩。
天旋地转,此时我觉得这个词语是为我而备,时间凝固了,空气堵塞,唯独那双不谙世事的眼睛,似乎向我暗示着幸福。
我的思维冲出空间,快速地分析那张彩超图,明明是个男孩,怎么出了产房性别就变了呢?会不会是那个走路能占半个走廊的护士掉包了呢?
我是怎么抱着孩子回到病房的,没有丝毫的记忆,当我坐在床上困惑地看着孩子时,那眼神似乎要穿透孩子两腿间的红色卫生纸,手颤抖着却总是无力抬起,没有胆量掀开那片令我恐惧的遮挡。
临床的大姐抚摸着自己隆起的肚子,此时她和我一样的心情,她说过这是她第三次与产房相遇,可不知道此时肚子里的希望,也许在推出产房的那一刻会不尽人意。
她对我此刻的处境表示同情,给我传授怎样逃避检查,竟然喊出口号:生个女孩不可怕,继续生孩要有把(男孩)。
从只字片语当中,可以看出她不养男孩誓不休的决心和态度。我不承认我有重男轻女的意识,可是在那个宁可不要家,也要生个孩子带着把的大环境中,原本以那张彩超图为荣的我,竟担当不起失信的责任。
我还是稳住了在痛苦中挣扎的心跳,抬起手用尽洪荒之力,掀开了那张让我纠结的红色卫生纸,解开了这个让我荒废人生的秘密
一个“小把”立在我面前,我像打了鸡血般的兴奋。
临床的大姐,是喜是忧我不知道,但我肯定她是羡慕加嫉妒,单绝不会有恨,因为在生孩子的道路上没有竞争对手,也不会有名额限制。
一块忐忑的石头终于落了地,但故事还在继续演绎……
临床的大姐从产房出来的时候已是深夜,苍白的脸上滴着汗水,也许是泪水。护士抱进来一个女婴,孩子从进病房那一刻就处于睡眠之中,可能累了,但她不知道此时的母亲是个什么心态。
过了十二点临床大姐还不想睡。我和她默默地守护着两个孩子,陪伴着撩人的夜晚。
大兄弟!和你说个事呗!
当我不眨眼地听完她一番声情并茂的话时,从惊愕到回过神的时间,足足能吃一顿饺子,还是香喷喷的味道,又像沾着醋酸酸的令我上瘾。
我像中了彩票似的难以掩饰内心的冲动,早上妇产科主任刚换上白大褂,就被我撞门的声音吓得一趔趄。
生一个,再抱养一个,双胞胎,亏你想的出,这是医院,你以为是你们村?妇科主任的声音跟在我屁股后面打着旋,我仔细品味着她的提醒。
我没有回病房,而是匆匆下楼,直奔老家。待我赶到接生婆家时,我明显地看到她的目光在我手上雕刻,我后悔没能从我老婆嘴里夺出一星半点的东西,换取接生婆的一张双胞胎出生证明。
我回到医院已是“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的傍晚时分,一盏盏路灯陆续开始了工作,此时妇产科走廊里空旷的只有我一人,孤独的座椅也处于短暂的休息状态。
我轻轻地推开病房的门,房间里安静的能听见婴儿的喘息声,浓郁的婴儿味溢满了房间。我蹑手蹑脚地来到老婆的床边坐下,俯下身轻轻地亲了一下儿子,又起身给老婆到了一杯水放在床头柜上。
热水瓶的出水声,搅乱了临床大姐的美梦,她侧着身体,没有扣好的衬衣掉出了半个乳房,面色早已恢复了红润,只是在眉宇间隐藏着一点惋惜。
我真不想把遗憾告诉她,我也不想看到她失望的目光,我左右为难。
大兄弟!没办成也没事,这俩孩子也是有缘,就给你做个干女儿吧!
爱人的默许使我平静的心情又起波澜,我走到大姐的床边,笑着点了点头,然后深深地鞠了一躬,又蹲下身子趴在床沿上,爱怜地看着这个女婴。我把手指放在她的小手掌上,她那纤细的小手慢慢曲起,然后紧紧地握住我的手指,红红的小嘴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弹指一挥间”,三十年的时光从我身上毫不迟疑地溜走,可我还是一如既往地盼着七夕的日子,因为儿子一家四口会在每年的这天不请自到。我除了收获礼物外,更收获了两个孙女的一声声爷爷。(张京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