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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京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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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10/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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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片海

那片海在我家门前儿。

说海,它是海,浪声不绝于耳,尤其是在夏夜,就像是连续不断的雷声,在枕边做作。每逢大潮,海水便悄悄地溜到我家门前,催促着各种玩意儿,一股脑儿地涌到我家门口。

我喜欢那些叫葫芦种的小鱼伢子,书上说它叫梭鱼苗儿,俺爹说它长不大,我却喜欢它的小。它在潮头蹦着高儿地往前冲,就像士兵听到冲锋号那样,没命地冲向敌人。

我不知道小葫芦种的敌人是谁,也许它的敌人就是我,或者是我的父亲。

父亲早先准备好一块网,颜色是绿的,也有白的,父亲说绿色的好,在水里显眼,但我觉得白色的好,看的时间长了不晕人。

我拗不过父亲,因为我说了不算。

父亲去叔伯大爷家的西墙外,砍了两根拇指粗细的竹竿儿,实际上父亲是偷的。叔伯大爷把这些竹子视同他的儿女那般疼爱,没事的时候,他都会搬个竹椅子坐在竹林边上看着,但我父亲似乎不买他的帐,半偷半抢。当然了,叔伯大爷的眼也是半睁半闭,任凭父亲砍两根儿。

父亲是个巧人儿。他把两个竹竿儿截得一般长,足足到他的腰部,粗细也一样,竹竿的大头比父亲的拇指粗点儿吧!中间部位我仔细观察过,粗细和父亲的大拇指正好。父亲到门口哪儿找了个被海水潮来的酒瓶,轻轻打破,选了一块大的锋利的碎渣子,把两根竹竿儿刮得滑溜溜的,然后把两根竹竿的一端用铁丝轻轻绑起来,又岔开成了一个喇叭状。母亲用粗线把绿网缝在两根竹竿上,这样形成了一个簸箕状的推网

网做好了,我和父亲真就成了葫芦种的敌人。

父亲扛着网,耳朵上夹着卷好的旱烟,上身挂着母亲用陈旧褂子改的马甲,下身穿着一条大裤衩子。我一丝不挂,一手提一个用葫芦头做的暂且叫它桶的器物吧。

涨潮的时候海水翻滚着黄,一层层前呼后拥,有的浪花胆小,始终处在后面,有胆大的浪花,莽撞地往前窜。那些个葫芦种子跟随着大胆的浪花,全然不知危险的存在。

父亲把网摆弄好,对着潮头往里推网,走个十步八步,父亲赶紧回头喊我,我便把葫芦头做的桶递过去。父亲把网里大一点的葫芦种子挑选出来放在葫芦桶里,太小的又撒到海水里,父亲说,太小的拿回家也没法吃。

每逢此时,俺娘便在家准备好了苞米面,再去邻居家借上一壶花生油,等我和父亲回家,便开始油炸葫芦种子……

说不是海,它也不是海。退潮了,一切恢复了原貌,有泥巴,有石头,还有道路,更有那成片的蓬子菜。蓬子菜有两种,一种是铺在地上长的,俺娘说叫碱蓬子,另一种是立着长的,像一棵棵小树苗,俺村的妇女闲空里采的就是这一种。

我跟着娘不是去采蓬子菜,说是去捣乱也不为过。蓬子菜下边有太多的蟹子,这些蟹子可是鬼精鬼精的,远远地看到一片,个个都扛着一个大红爪,吐着沫悠哉悠哉,挑逗着你,等你过去抓它们的时候,它们一扭屁股钻进窝里。

更气人的是那些滩涂鱼,我们叫它狗吊逛子。一对大眼鼓出体外,活像青蛙,拖着一条长尾巴,在滩涂上蹦来蹦去,你要想逮住他,没有个三脚猫的工夫,那可是猫吃刺猬干瞪眼。

我的忍耐性几乎为零,不会顾及大人们采蓬子菜的热情,在一片滩涂上来来回回,横冲直撞,把好端端地蓬子菜踩踏得一片狼藉,俺娘便抓起海泥朝着我身上打去,打得我只剩两只眼咕噜咕噜乱转。

俺娘采回家蓬子菜是要费一番折腾的,上锅煮了,又用清水泡个时辰,然后包包子,或者做小豆腐。

在那个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日子里,那片海是我们活下去的食粮,更是我们对美好生活的向往。

只可惜,那片海已经被瓦砾压在身上,但是,我还有梦。(张京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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