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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京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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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12/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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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暖在记忆中发酵

在我零碎杂乱的记忆中,父亲是一个脾气暴躁而又手巧的人,因此暴躁和手巧也就成了父亲鲜亮的名片而流传于后人们的茶余饭后之中。

母亲说父亲虽然脾气不好,但他手里有活,而邻里乡亲说父亲手巧脾气更好,但西屋大伯不这样评价父亲,他说父亲不但脾气好手又巧,而且还会精打细算地过日子。

旁人对父亲的评价仅限于他们偶尔的交往,并没有如母亲如我那样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和父亲形影不离的接触和交融,所以他们对父亲片面的评价也就不难理解。但父亲手巧可是公认的,无人反驳。

说父亲手巧最具代表性的应该是编织,编织的家把什或者是物件莫过于篮子,而篮子中的上乘之品莫过于柳条篮子。

开春时节,南风开始拂动着柳条。不几日,只见柳枝上下染了绿,枝条上还缀满了毛茸茸的嫩芽。这时候是父亲最忙碌的日子,哪里有柳树哪里就有父亲的身影。

父亲弄回来鲜嫩柔软的柳条,摘掉叶子,趁着柳条还未落干,一条条地扒掉外皮,此时的柳条就像用牛奶浸泡过似的,泛着乳白。

柳条准备好了,父亲就开始着手编织篮子,他多半是利用晚上或者是阴雨天无法出工的时候编织。我也会拿着父亲用树根做的小凳子,坐在父亲面前,看他全然不顾编篮子的神态。只有这时,我才感觉到父亲温柔而不失威严。父亲编篮子的时候是不说话的,也不喜欢别人叨扰他。我只能默默地瞅着父亲,眼光常常随着他那双纤细瘦弱的手指跳动,就像欣赏钢琴家演奏时的沉着与陶醉。

编织篮子用的时间因大小而不同,小的如拳头那般用时简短,这样小的篮子在平常的日子里用处不大,多半是送与邻家孩子当玩物或者是装些吃的,如面食类的小甜点。大的篮子则像轿车轮胎那般用时较长,用处也是多样性的,年轻小媳妇大多是用来放针头线脑,鞋垫布角,然后置放在炕的旮旯。老人们装的东西有所杂乱,有用的,有吃的,诸如稀罕的稀缺的物品,她们放篮子的方法则别具一格,常常把篮子吊在檩木上,这样既防备孩子翻弄,又躲避老鼠的袭扰。所以父亲编织的柳条篮子就像一个艺术品,显得尤为珍贵从而遭到村人的哄抢,这也是为什么他们说父亲手巧脾气好的根源所在吧!

但我认为父亲手巧不仅限于此。红席是流行于胶东一带的炕上必需品,但由于编织红席的工艺复杂繁琐,导致了编织红席匠人资源的稀缺,父亲就属于这种资源队伍中的佼佼者。

父亲之所以成为佼佼者,并不单是父亲编织的红席花哨好看,最为关键的是结实耐用,这就需要人的手劲和耐力。常人编织的红席铺在炕上往往不到一年就散架断裂,而经父亲的手编织出来的红席则不同,就是家里有三五个孩子每天在炕上折腾,那也是要过个年头到来年入冬才见残相。所以父亲在十里八乡的范围内就有了名号,父亲编织的红席也有了地位,身价自然也是不菲。

除了篮子和红席以外,父亲还擅长编织篓子筐子墩基缸盖,篓子有大有小有宽有窄有高有矮,这都是为独轮车配备的,当然也是生产队的产物,父亲就凭着这个手艺挣工分养活家里的七八口人。而筐子也是每家每户的生产用具,它的形象特别,没见过的人往往想象不出它的模样,但它的用处则没有篮子那么广泛,在我的印象里它只是作为篮子的附属品,常常用在冬天捡拾粪便时使用,但它更像一个出土的怪物,仅凭那三个高高凸起的间隔平均的把子,就让人们大为吃惊,放到现在绝对称得上是一件珍藏品会受到人们的追捧。

编织最费力气的当属于墩基,也许墩基这俩字说的不够贴切,用再多的描述,也只不过是雾里看花,但它也是每家每户不可或缺的东西,当然了如果没有粮食也就不需要墩基了,这就说明它是粮食再好不过的储藏空间。说编织墩基最费力气绝非妄言,首先编织用的棉槐条子必须要粗,底部的条子更要和大拇指的粗细一般,这么粗的条子编织起来常人难以想象。

编织墩基一般是在夏初,天气还不是很炎热。父亲先把棉槐条子提前放在水塘里浸泡几天,泡的柔软了就拿回家,趁着中午选择在树底下或者是院子中央开始铺底。父亲裸露着上身,这是我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这么仔细地看到父亲的前胸后背,凸显的肋骨像一条条山脊上的羊肠小道,仿佛还能看出被溪水冲刷的痕迹。胳膊上青筋暴起,一根根像极了蚯蚓在蠕动,两腿像走梅花桩那样在棉槐条子之间变幻莫测地移动着。这个时候我也会参与其中并遵从父亲的指挥,但还是因为怕费力而退却,这就得到了父亲的大吼,甚至谩骂。所以在我的脑海里就印上了父亲暴躁一词。但父亲的暴躁不能在这里体现的淋漓尽致,最令我刻骨铭心的一次是因为母亲。

那是个半阴半晴的秋天,初晨还是秋阳霞辉,午间就是阴云密布了。母亲摘了一个白天的花生,夕暮时突然患了胃病,痛得上身弯曲得像一张报废的弓箭,蜷缩在炕上。父亲赶紧用独轮车推着母亲借着月色去医院检查了一番,没有大碍抓了药就回了家。

服药是忌食生凉的,可母亲却总也忌不住口,忍不住吃了几粒鲜花生。就是这几粒花生,父亲爆发了一场罕见的愤怒,而且是失态的愤怒。他把已经装在袋子里的花生全部倒出来并用脚踢得到处都是,像是刚从地里刨出来似的零散在院子里。父亲还不解恨,又踏着花生大喊大叫,门口那棵老槐树上的麻雀都吓得纷纷逃走。

现在我才明白,如果这事发生在生活富裕的今天,我敢肯定父亲绝对不会如此暴跳如雷。

父亲作古数十年了,经他编织的物件全然不知去向,或许是破了扔了被时光收留,但他那双手始终在我面前跳来跳去,而他那暴躁的脾气,我每每想起却有了些温暖的滋味。(张京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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