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笑眯眯地走来了。
我的心情随之着急、紧张、兴奋、激动。着急的是看着超市里琳琅满目的商品,不知道买啥好,但又觉着啥都想买;紧张的是鬓角那里又会多了些白发,每当看到镜子,都会小心翼翼地不敢细瞅,很想绕着镜子走;兴奋的是春节长假,可以放松自己,或旅游,或探亲,或是寻一僻静处,捧一本书,端一杯茶,慢慢享受这温馨的时刻;而激动的则是驾车携儿带孙去给近九十的老娘拜年,一路风景赏尽,心情自是激动。
以前,我们弟兄三人大年除夕一大早都会赶到老家,陪老娘一起过年,重要的一个环节是给老娘拜年,这是每年必须的礼程。每逢此时,娘便乐得合不拢嘴,逐个抚摸,再每人分一块糖,嘴里还反复念叨着,嘴里含着糖,幸福长又长。只有这时,我方才感觉一年的辛酸苦辣抛之脑后,而幸福快乐便由此开始。
自从老家的村子拆迁以后,老娘便在我们弟兄三个的炕头上轮流坐个十天半个月的,住够了的时候,便再去别的家里换换居住的环境,换换饮食的口味,老娘也乐此不疲。但对于过年老娘去谁家,我们三人时常争执不下,只有用剪子包袱锤的办法,赢者自然是兴高采烈地把老娘接到自家炕头上。
去年春节老娘主动要求去弟弟那里,她说城里过年不让放鞭炮了,没有年味,而弟弟那里是他承包的农场,离城较远,附近的村子还是可以燃放烟花爆竹的。鉴于此,我们几个也没再阻拦,任由弟弟接着老娘一溜烟跑了。
除夕夜刚吃完饺子,我和大哥不用招呼,带着家人蜂拥而至,然后围坐在老娘身旁,听娘絮叨,听娘唱曲,听娘喊名。看着春节晚会,看着窗外烟花绽放,共同辞旧迎新,祈福美好。
拜年是在初一的早晨阳光透现之时,每人的脸上都挂着一缕晨霞,透着红。这时老娘会坐在庭堂中间,正襟危坐,面露微笑。我们全家人按辈分,按大小,按男女,依次跪在娘的面前。
跪拜结束,也没见老娘分糖块,正在我迟疑之时,娘从兜里掏出一个红包,一层层地打开,原来是一叠崭新的百元大钞。娘抽出几张递给我们哥仨还有嫂子弟媳,板着脸说,你们是长辈,又是家里的顶梁柱带头人,就不给你们多了,每人一张取个吉利,也算是鼓励,来年还有劲头挣钱养家。娘又分给侄子侄媳侄女每人两张,微笑着说,平常你们为了孝敬我,还耽误了上班,给你们每人二百也不多,但不是钱的事,意思在这里面,你们好好思量。娘说完又分给她的孙子孙女每人三张,哈哈大笑着说,就你们磕的头出响,给你们的最多,压着岁,还爽利。
我们兄弟三人把钱还给娘,娘不接。她也许看出来我们的顾虑,便拍了拍裤兜说,我这里还有,每月的老年人补贴,还有你们给我入的养老保险,花不了,兜鼓着呢!
娘长舒一口气,那眼那眉那嘴,无不透露出心底下的满足。娘不会长篇阔谈,也不会论理论据,但她内在的高兴是遮掩不住的,脸上像开了花似的喜庆。
在我们动身回程的时候,娘拽了一下我的胳膊,羞答答地说,明年过年去城里,我问为啥。娘指了指天空说,现在的鞭炮烟太大了,呛得我直咳嗽,眼还流泪。我和大哥相视一笑……
虽然年能带走我们的韶华,但当跪在娘的面前时,又感到年给了我们年轻的底气,一声娘叫着,心里又像是回到了童年,这时比喝了蜜还甜。(张京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