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死人"又改外号的消息,很快传遍了办公楼的每个科室。
"气死人"的真名叫齐思云,是顺宇集团后勤处的一名员工。据说,一名说话不利索的调度找他领办公用品,按规定必须以旧换新,可这调度忘记拿旧的了,就和齐思云商量先领着新的,等下次来带着旧的。
没想到齐思云不但不同意,反而口出狂言:“只要我说了算,就没得商量。”把那调度气的指着他:“你,你可真是气死人。”就这样“气死人”代替齐思云被广为流传。
顺宇集团是新河区赫赫有名的矿石开采运输企业,职工上千人,福利待遇,工资薪酬,在本地那是鹤立鸡群,职工都以在顺宇工作而自豪,节假日走亲访友,也不舍得脱下那身证明自己身份的工装,就是去市场买菜,也不忘说一句“我是顺宇的,便宜点。”
前些日子集团召开职工代表大会,公开宣布了中层干部竞争上岗的方案,齐思云在当天晚上就提着两瓶好酒,去了正在土管局当局长的舅舅家。
第二天刚上班没多会,齐思云在卫生间接到一个电话,他急急忙忙地提上裤子,一溜烟地跑到了综合办公室。
洪田文是综合办主任,外号叫“哄死人”,此时他正在办公室里弯着腰往杯里倒水,齐思云突然的把门撞开,吓的他把杯子掉在地上。洪主任把齐思云拽到墙角,嘴紧贴在齐思云的耳朵上,悄悄地说了一番话。
从此以后,齐思云无论见到谁,首先面露微笑,接着喉咙里发出沙哑而又低沉的两声“哈哈”。
“气死人”就这样就又变成了“二哈哈”,但他唯独见了保卫科的老王头不敢哈哈,
这天快下班的时候,天阴沉沉的,厚厚的乌云,让风推着匆匆掠过办公楼顶。老王头逐个楼层检查门窗,当他走到后勤处的门口时,一丝亮光从门缝里偷偷地溜出,在走廊上晃悠。
老王头轻轻地推开门,齐思云背对着他站在办公桌前打电话,还不停地哈哈着。老王头蹑手蹑脚地走近他的身后,然后一声“哈哈”。
齐思云吓得两手举起,像是投降似的,手机应声落地,然后弹起,落在他的脚上。
齐思云捡起手机,一脸怒气,像外面阴沉的天空,过了一会,他嘴动了一下,从喉咙里蹦出”哈哈”俩字,声音小的只有他自己听见。
“王叔,您进来也不敲门,看把我吓的,手机也摔了,要不是塑料壳护着,这下就报销了。”
“小齐,”老王头一屁股坐在齐思云对面:“你知道大家伙为啥都叫你二哈哈吗?这还没当上处长呢!就打起官腔了?竞争上以后再哈哈也不迟!"
“王叔,我没得罪您吧!怎么着你和我爸还是战友呢,不待这样损我的。”
“正因为我和你爸是战友,我才这样说你,小小年纪,不学个好,整天与那个糊弄人挤眉弄眼,搬弄是非。”老王头说的糊弄人叫胡小嫚,和齐思云一个处的。
“王叔你小声点,别让溜门子听见。”
“不知道是哪个缺德的给柳英子起这么个外号,人家从来不会那样,倒是你这样心术不正的人,净干那些旁门左道的事。”老王头把齐思云训了一顿。弄得他目瞪口呆,望着老王头离去的背影,不经意地又“哈哈”了两声。
老王头气呼呼地下了楼,站在门前仰望着乌色的天空,不仅又想起了老战友临终前的嘱托,顿时感到责任沉重。
立秋有半个月了, 天气还这样骄横,没有半点秋天的味道,只有大楼西边,那棵见证了公司发展的垂柳,时不时地飘落几片发黄的叶子,被风一吹,慢悠悠地飘进了办公楼的大厅。
中午休息的时候,楼底大厅里站满了人。他们围在宣传栏下,议论着刚公布的中层干部竞争上岗通知,有的眉飞色舞,有的摇摇头,无可奈何地离去。
老王头坐在保卫处办公室里,双手转悠着陪伴他几十年茶缸,茶缸上面那几个“抓革命,促生产”的红字令他大脑充血。
他忽地站起身来,在屋里来回走着,然后出了门来到了总经理办公室门口,站了一会,又转身下了楼。
他忧心仲仲地拿起拖把,擦干净大厅里乱七八糟的脚印后,又抬头看了看宣传栏里齐思云三个字。
齐思云坐在办公室里吹着口哨,自鸣得意。他如愿以偿地当上了顺宇集团运输处长。胡小嫚端来一杯飘着香味的咖啡抛着媚眼说:“祝贺你高升,以后可别忘了我吆!”
齐思云接过咖啡,顺势在胡小嫚手上捏了一把,朝着她挤了一下眼说:“只要你好好伺候我,有你的好处。”
胡小嫚红着脸,用性感的屁股撞了一下齐思云:“齐哥,分享一下,你是怎样竞选上的呗!”
齐思云贪婪的双眼紧瞅着胡小嫚,他起身走到门口,左右望了望,然后关上门坐回自己的座位上,食指轻轻地敲击着桌面。然后故作神秘的说:“竞选的前几天,洪死人主任偷偷地告诉我,让我竞选运输处长,我舅舅提前和刘总打过招呼了。”
“啊?这不是暗箱操作吗?”胡小嫚张着嘴感到不可思议。
“你小点声。”齐思云瞪了她一眼。
“等你安顿好了,想办法把我调过去吧!我愿意跟着你。”胡小嫚含情默默地说。
“必须的跟着我呀!”齐思云拍着胸脯说。
齐思云正式走马上任了,他坐在运输处长的座位上,把脚搁在桌子上面,两眼打量着办公室里的人,然后对吴仕雄说:“吴司令,给我泡杯茶。”
“二哈 ......”吴仕雄还没说出第二个哈字连忙改口说:“齐处长,你可别叫我吴司令,您现在是这屋的土皇帝。”吴仕雄坐着未动。
齐思云自己泡了茶,斜了吴仕雄一眼,轻轻地嘟囔了一句:“你小子是不想干了。”
第二天刚上班,吴仕雄就被通知去保卫处报到,他没想到这么快就被暗算,气呼呼地来到保卫处门口。
“王叔,我找您报到来了。”
“来了好,来了好!”老王头一边答应,一边收拾着卫生。
老王头和吴仕雄刚坐下还没说句话,就听见门通的一声,只见胡小嫚喘着粗气站在他俩跟前说:“齐处长让我通知你们,派个人去小马家庄维护现场,单位的运料车出事故了,那里的村民在闹事。”
“二哈哈架子还不小,他有什么资格指挥保卫处?还让你来传话,你不会是糊弄人吧?”吴仕雄阴阳怪气地说。
“吴司令,我忘了告诉你了,我调到运输处了。”她瞅了一眼老王头又对吴仕雄说:“命令我是传到了,你们爱去不去。”她说完摔门而去,吴仕雄看着老王头无奈地摇了摇头。
老王头和吴仕雄赶到小马家庄肇事现场的时候,村民们正在用石头砸那辆肇事车的驾驶室。老王头一看急眼了,他加速快跑,没想到脚没踩稳,一下子拌倒在地上。他站起来爬上车顶,用尽力气大声喊:“来吧!你们先把我砸死吧!”
村民们望着全身是土的老王头,面面相觑。这时吴仕雄跑过来,爬上车顶慢慢地把老王头扶下来。老王头一屁股坐在地上,拍了拍胳膊上的土望着村民说:“老乡们,没有谁故意去撞人,你们砸车就能解决问题了?”
人群中有人高喊:“谁不知道你们顺宇集团财大气粗,牛哼哼的,刚才你们的人不是说有的是钱吗?钱能买来生命吗?”
老王头咳嗽了几声,停了一会说:“出了事故,有警察,有法律,任何人也逃避不了责任,顺宇集团也不例外,请大家相信我们,都散了吧。”
“都散了吧!”齐思云不知道从哪跑过来,阴着脸地吆喝着。
“就是他,就是这个不说人话的玩意儿,揍他。”村民们气愤填膺,把齐思云围在中间,推搡着他。
吴仕雄看着齐思云就来气,真想让村民们教训他一顿,但看他那个可怜样又于心不忍,他扒开人群走过去挡在齐思云前面大声说:
“老乡们,不要为难他,他只是代表集团来处理事故的,说话不好听,请大家原谅!”
老王头见势不妙赶紧挤到中间,拽着那个领头的村民说:“大兄弟,打闹也解决不了问题,咱都消消气……”还没等老王头说完,一阵警笛声由远而近,几辆警车急驰而来……
齐思云午饭也没吃,半躺在办公室的沙发上,回想着上午发生的事,心里嘀咕,真他娘的倒霉,刚上任就出这档子事,真是出师不利。他起身坐在办公桌前,顺手拿起桌上的电话。
“老同学,听说有个朋友会看风水?”
“是啊!怎么了?”
“你和他说说,让他来我这儿一趟,看看我的办公室。”
“齐大处长,同学们就属你混的风生水起的,而且还有个舅舅做后盾,怎么还信这一套啊?”
“这你就别管了,让他来就是了,下午我在办公室等他。”齐思云撂下电话,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烫的他差点把杯子摔了。
秋色已浓,办公楼前的几棵垂柳,叶子稀里哗啦地散落一地,街上的法桐叶子,也随风飘进院里。
吴仕雄坐在台阶上,手里拿着一片柳树叶子,若有所思地玩弄着。老王头手里拎着一个塑料包,戴着一个草编凉帽,穿着那身褪了色的保安服,从大门口走来。
“小吴,大中午的你坐在这儿魔怔了?”
“王叔你上夜班咋来这么早?”吴仕雄起身和老王头打着招呼。
“今下午上级主管部门,在三楼会议室开安全办公会,咱们要提前维持好停车场的秩序。”
“还不是为了那个事故,不知道齐思云这个处长是怎么当上的。”
吴仕雄发着牢骚,又去仓库拿出扫帚清扫那些落叶。老王头坐在马扎上,静静地望着那些落叶出神。
洪主任从楼上匆匆跑下来对吴仕雄说:“小吴,你去运输处看看齐思云干啥了,打电话也不接,让他马上到会议室开会。”
“我去吧!”老王头起身走了,吴仕雄望着老王头远去的背影摇了摇头。
运输处在车队的办公楼上,老王头上了二楼刚要进门,只见一人端着罗盘,在办公室里搜寻着什么。他停下闭上眼睛,用手指掐算着,嘴里还念叨着。突然他睁开眼睛,“啊”的一声,吓了齐思云一跳。
齐思云凑上前问:“大师,怎么了?”
“办公室的门正对着大门,这是大忌。”风水先生故弄玄虚地说。
“这没办法呀!总不能拆了重建吧?”齐思云焦急地问。
“办法还是有的,本大师没有解决不了的事,你赶紧去泰山,买块泰山石敢当石头,要有木头座的那种,放在门的旁边,这样就万事大吉了。”
“什么是泰山石敢当?”齐思云皱着眉头说。
风水大师看了齐思云一眼说:“泰山石敢当就是用泰山石做的石碑,高三尺三,上书泰山石敢当五个字,可镇压一切不祥之邪。再告诉你一件事,我进你们单位大门的时候,就发现大门不正,有点斜。”
齐思云刚要详细地询问风水大师,老王头就气冲冲推门进来。
“齐思云,下午这么重要的会议,你怎么不参加?洪主任打你电话你也不接,你到底想干啥?”
“王叔,我这不是有客人嘛!”
“孰轻孰重,你分不清吗?”老王头指着齐思云大声质问。
风水大师一看他俩呛上了,拽了齐思云的胳膊一下说:“你有事,我先告辞。”说完灰溜溜地走了。
事故风波过去没几天,齐思云就迫不及待地去了泰山。他随便在路旁的小石料加工厂,买了几块刻有“泰山石敢当”的石头,匆忙往回赶。他坐在车里,看着后座上的"泰山石敢当"石头,心里安然了许多。
下午快下班的时候,齐思云一行回到了单位,驾驶员直接把车开到运输处办公楼前。齐思云抱着"泰山石敢当"石头,小心翼翼的进了办公室,放在早准备好的圆凳上。
胡小嫚马上给齐思云泡好一杯咖啡,他轻轻地抿了一口,瞅着胡小嫚色眯眯地说:“今晚咱俩去吃个烛光晚餐?”
“你老婆打你电话你不接,又打办公室的电话,她说有急事让你早点回家。”胡小嫚有点生气的说。
“这娘们真他妈的扫兴。”齐思云骂了一句甩门而去。
深秋的早晨凉爽宜人,蓝蓝的天空浮着几丝白云,几只麻雀蹲在齐思云家阳台前的电线上,叽叽喳喳叫个不停。
齐思云很早就醒了,他起来洗漱后站在阳台上,脑子始终在回味着,昨晚老婆睡前说的那俩字,"自律",老婆是教师,说话从来没有废话,惜字如金......
立冬的第一场雪仅仅下了几个雪花,星星点点地落在已经被上级安监部门贴了封条的矿车上。齐思云跟着集团总经理刘勇,来到了矿上,他小声和经理嘀咕着什么。
刘总对齐思云说:“上级安监部门对这次的事故很重视,虽说不是特大事故,但也从中看出我们管理的漏洞。”
刘总查看了事故现场,又对齐思云说:“这个事故完全应该避免的,电缆线破损,早就应该发现的,可为什么还发生触电事故呢?这就充分说明麻痹大意,说明安全处的工作不到位。”
齐思云赶紧把保温杯递到刘总手里,刘总喝了一口,润了一下嗓子。“政府主管部门,借着这次停产整顿的机会,要对集团的经营模式进行改革,计划参与城市客运经营,你舅舅几次向我推荐你,这个阶段你表现可圈可点,你要继续努力,后续重要的工作还等着你去做。”
“放心吧刘总,我不会辜负您的。“齐思云激动地握住刘总的手。
齐思云回到办公室,用擦布沾着水,把"泰山石敢当"仔细地擦洗了一遍,双手合十虔诚地拜了一拜,然后哼着小曲,坐在桌边,惬意地晃着二郎腿。
经过一个多月的精心准备,顺宇集团客运公司正式挂牌,公司办公地点还在原来运输处的二层小楼上,齐思云也随着升为客运公司经理。
齐思云在办公室里来回走着,他突然想起来风水大师说的大门口斜着,就急忙下楼,来到大门口仔细端量,还真有点像风水大师说的那样。
齐思云掏出手机,找出风水大师的电话拨了过去。
“大师您好!我是上次找你看办公室的齐处长,你说我们单位大门口不正,有什么法子解没有?”
“是齐处长啊!别人没有办法解,您不是大处长吗,简单,那还要麻烦您再去一趟泰山,买一块长6米,高宽各2米的泰山石敢当,放在距离大门口内测五米远的正中央,别忘了刻上顺宇集团,要用红字。”
齐思云挂了电话,径直奔向集团办公大楼,进了刘总办公室……
晚上吃了饭,齐思云感觉屋里温度有点高,他到阳台上望着海边远处的点点星光,这时爱人安玉秀披着棉睡衣过来。
“明天要去泰山吗?我正好放了寒假,跟着去玩玩吧!”
“我是去出差,也不是旅游。”
齐思云说完继续望着远处,安玉秀什么也没说,独自回了卧室。
冬天的早晨,太阳醒的很晚,寒风刮的外面的电线发出声声尖锐的叫声,齐思云拿着包,悄悄地下了楼。
集团给客运公司换了新车,齐思云心里那个敞亮,司机也是齐思云的心腹,也就不顾及什么,他时不时地回过头和后座上的胡小嫚打情骂俏,一路上说着不着边际的话。
吃中午饭的时候,他们到了石料厂,选择好合适的石料,又把"顺宇集团"的字样给刻字师傅,一切办妥了后,又买了五块"泰山石敢当"盆景装在车后箱里。
齐思云洗完了手回来和司机说:“今天咱住下,明天和运石头的货车一起回吧!”司机瞅了一眼胡小嫚,只见她两腮绯红。
内陆的气温干燥的冷,年关将近,大街上人流不断,齐思云和胡小嫚依偎着走在光秃秃的树下。
“嫚,今晚咱俩睡一个屋吧!”齐思云轻轻地在胡小嫚额头上亲了一下。
“哥,我怕。”齐思云把胡小嫚搂的更紧了。
晚上近九点了,老王头和吴仕雄还没吃饭,他俩在大门口看着工人垒"泰山石敢当"底座,等明天拉回来石头直接用吊车吊上就行。
这时老王头手机响了一下,他打开手机一看,是条短信,内容是“他俩到一个房间睡了。”
老王头赶紧回了一条,“不要轻举妄动,你自己斗不过他俩,防止狗急跳墙。”
“那我该咋办啊?”
老王头跑到没有灯光的地方,拨通了电话,说了有几分钟。
齐思云洗完澡躺在床上,胡小嫚从卫生间出来,坐在齐思云身边,脉脉含情地望着他。
“咚咚,咚咚……”有人连续地敲打着房门,齐思云吓的瘫坐在床上,胡小嫚赶紧穿上睡衣,慌乱地跑到卫生间。
齐思云急忙穿好衣服,开门站在廊上,走廊上静悄悄的空无一人,只有地上一张纸条赫然醒目,齐思云捡起来一看,上面写着一行字,“不要太放肆,不要脸的东西。”
齐思云气的满脸通红,他骂咧咧地敞开司机的房门。
“你他妈的真不是个东……”他还没骂完,只见司机打着咕噜睡的死死的。
齐思云一屁股坐在司机旁边的床上,百思不得其解,到底是谁敲的门呢?他衣服也不脱,郁闷地躺下了。
齐思云他们的小车跟随着大卡车,足足走了五个小时,夕阳余晖快要淹没在这座城市的时候,他们的车才进了大门。齐思云让老王头指挥卸车,自己和司机把那五个"泰山石敢当",逐个搬到事先安排好的五个处室。
修理厂的厂长苏光勇看到他们搬"泰山石敢当",打趣地说:“二哈哈处长又可以改名了,叫石处长。”
“石处长——是处长”这时从楼下气喘吁吁地跑上来一个人,他慌里慌张地喊着。
齐思云听到这人喊他石处长,立刻火冒三丈:“你他妈的叫谁石处长?”
“刚才听见有人叫你石处长,我是刚来的驾驶员,不熟悉您,大门口卸石头出大事了,让你快去看看。”
齐思云一听吓傻了,连滚带爬的下了楼,跑向大门口。
齐思云到了大门口,看到120救护车停在那块大石头旁边,一个护士跪在地上包扎,另一个护士在做胸腔按压。
齐思云扒开围观的人群一看,只见老王头躺在血泊中奄奄一息,头上缠满了绷带,绷带被渗出的血染红了。
戴眼镜的医生站起来,把手上的手套摘下来,扔到一边,问身边的人。
“谁是领导,处理后事吧!”然后摇了摇头。
警察和安监的人员一同控制了现场,对参与卸车的相关人员,全部集中到一起。
吴仕雄呆站在老王头的尸体旁,他突然跪下,嚎啕大哭。
老王头的尸体被殡仪馆的车拉走了,齐思云被警察带去派出所了解情况。他临上警车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那块石头,那几个红字仿佛往下流着鲜血。
集团刘总从外地赶回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他立即召集领导班子成员,成立了事故调查领导小组,自己担任组长。
经过连夜走访,调查,取证,这次事故的来龙去脉基本摸清,刘总向在座的班子成员宣布了最后的调查结果。
“同志们,这次事故造成了老王同志不幸遇难,我们深感悲伤。事故的主要原因是,吊车在吊起石块时,钢丝绳撕断,断裂的钢丝绳在外力的作用下,重重地抽打在现场作业的老王头部,导致老王当场死亡。我们把事故的调查报告,立即上报,听候处理。”
半夜12点多了,齐思云的爱人安玉秀坐在客厅,睡意全无。齐思云晚上没回来吃饭,她就给齐思云的司机打电话询问,这才知道了老王出事了。
昨天早晨齐思云下楼以后,她就去了长途汽车站,坐上了去往泰山的客车。到了那里以后,齐思云的司机把他们住宿的宾馆以及房间号,发短信告诉了她,她刻意住在他们房间对门。
安玉秀从门缝里看到齐思云和胡小嫚一起进了房间,马上给老王头发短信,老王头知道情况紧急,随即拨打了她的电话,在老王头的授意之下,安玉秀写了一张纸条,放在他俩的门口,然后用劲敲响了门……
安玉秀后悔不该把王叔牵连进自己的家务事,又想起公公临走之前说的话,有啥困难直接找王叔,这就是他们老战友之间的感情信任,也是公公对自己的儿子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再有五天就是年三十了,晚上下了一场大雪,整个城市都白了,风一吹,又细又白的雪花,漫天飞舞。
刘总一大早来到三楼会议室,望着窗外的银装素裹,眼睛不自觉地湿润了,自从和老王一起参加工作到现在,始终没分开过,摸爬滚打走过了几十年,建立起了很深的同事感情,现在,他俩却永远的离别了。
参加会议的中层以上干部,陆陆续续地到了会议室,墙上黑色的横幅庄严肃穆,“向王志德同志学习,做一名忠诚的员工”的几个大字格外上眼。
刘总环视了一圈,慢慢地说:“请起立!默哀三分钟。”
“请坐下,同志们!这次事故,公安,安监等部门,原则上同意我们的调查结果,通过班子研究,现在宣布对下列两名同志的处理决定:(一)对吊车驾驶员肖德贵操作失误,造成的严重后果,集团决定和该同志解除劳动合同,触及法律的地方由司法部门另行处置。(二)客运公司经理齐思云玩忽职守,未能正确履行领导职责,决定撤销其客运公司经理职务,另该同志作风不正,乱搞迷信活动,是这次事故的起源,决定停岗学习三个月,到期后酌情另行安排。”
元宵节刚过,齐思云的爱人就提出离婚,他没有怨言,决断地在离婚协议书上签了字。办完手续走出民政局大门后,安玉秀用手梳理了一下头发说:“你的一切,都是你身边的人告诉我的,因为他们都有正义感,换句话说,你咎由自取。”然后匆匆离开了。
齐思云静静地望着她远去的背影,心里淡淡地。他懒散地走着,刚离开民政局没多远,就听到有人喊他,他四处寻找,原来是胡小嫚在拐角处叫他。
“哥!我是来向你告别的,我要去很远的一个城市,再见吧!”
齐思云踩着人行道上的残冰,咯吱咯吱的声音,让他心烦意乱。
三个月的停岗学习很快到了,齐思云从学习室出来,直接去了刘总办公室。
“小齐,怎么样感觉?”刘总微笑着问他。
“刘总,什么也别提了,都是我错了,您安排我上岗吧!”
“是这样,上级部门鉴于集团这几年事故不断,经济效益连年下滑,经市政府研究决定,让兴源市交通集团全资买断,所有职工等待新的单位统一安排。”
齐思云走出了刘总办公室,如释重负,又好像满目愁云。
向老王头遗体告别那天,齐思云没能参加,他决定今天上山,去看看和他"作对"的这个老人。
齐思云下了出租车,经过珠山石料厂时,只见琳琅满目的"泰山石敢当"摆的满地都是,一块块巨大的石料整整齐齐地摆放在山前。
齐思云感到奇怪,迫不及待地找到师傅问:“师傅,这些泰山石敢当盆景,还有那些石料都是从泰山运来的吗?”
“泰山的石敢当盆景都是我们厂做的,然后运到那边的,石料都是在北山上采的,”他说完用手指了指裸露的山体。
石料厂师傅的一番话,像一颗闷雷,把齐思云的心炸的粉碎,他疯狂地骂着,跑着,咳嗽着,吐了几口鲜血,然后仰天大笑。
那块巨大的"泰山石敢当",矗立在交通集团大门外一侧,硕大的"警钟"二字,猩红夺目,大字下面,用小楷书记录了这块石头曾经的过去。在巨石后面,不知道谁歪歪扭扭的写着:老王头,哄死人,溜门子,胡司令,石敢当,糊弄人……刘罗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