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索
张景录的头像

张景录

网站用户

小说
202201/19
分享

久居深山

 走上几十里山路便是“凤凰岭”腹地。一条蛇形小道蜿蜒西去,伸向大山深处的皱褶里。李校长突然站住,白胖的手从袖筒里抽出,指向白云深处穴居的几十户人家,从肥厚的嘴唇乒乓出 “圪针沟”三个字。从此他的教书生涯将永远地定格在这里。

学校位于村西,是清末监生吴善人的两孔私塾改建的。与村南的“山神庙”相对峙。那孔教书先生住的小窑洞是他的办公室兼宿舍。一张八仙桌,一盏煤油灯是他办公设施的全部家当。趁李校长去找队长的空档,他开始收拾窑洞。待一切就绪,李校长回来了,看着他满脸尘土,淡淡一笑:“明个就召集娃子们上学。陈老师,坐学如坐禅,静下心来好好干,将来能转成国家正式教员。山里条件差,不比你们城大院。过段时间就适应了,有困难克服。”

陈老师摇摇头,没有吭气。

接下来,是十分寂静的日子。只有娃子们唱歌的时候才能增添几许活力。娃子们操着五音不全的嗓音,小鸭般的脑袋引颈长啸:

我们是共产主义接班人。

继承革命先辈的光荣传统。

...............

歌声像麻绳凝成一股,从破窑洞传出。笼罩在“圪针沟”的上空。顿时,让吕梁山这条支脉变得活跃了许多。正在喂鸡的婆娘们停下手中的针线活,注目倾听。

随后是放学前那股热闹的场面。当橘红的夕阳被凤凰岭上的山崖崖吃掉时,学校的操场上便蹿来几条狗,它们或奔腾嬉闹或亲昵啃咬,最后搅成一团。娃子们再也受不了唱歌的约束,趁陈老师不留意间,急速将脑袋后转,透过窗格一眼便认出自家的狗儿。每天都是这样,各家的狗儿除了看守家门外,还兼有接送娃娃上下学的义务。

陈老师看到娃娃各个心猿意马。就一声令下:“站队放学!”

娃子们放学之后,陈老师开始感到寂寞难耐。每到此时,他都要徒步攀沿到凤凰岭的山嘴上,去看那猩红的夕阳和貌似原子弹爆炸时蘑菇云雾状的苍松翠柏:或眺望对面山崖上的几户人家。于是,一首律诗《山居》脱口而出:

久居深山不知年,

谁将疾苦问青天。

书斋夜阑闻急雨,

朔日乘风化婵娟。

夕阳西下南飞燕,

牧歌声里几炊烟。

可怜苍生苦度日,

背朝毒日穴深山。

吟毕,觉得无趣便走下山岭。开始夜伴孤灯,备课、批改学生作业。

在“圪针沟”年长的称他为“砚瓦客”,年轻的叫他老师。他不大爱串门,也很少与山民接触。因此,在山民的心目中有着十分重要的位置。山民们远远听到读书声就说:“陈老师在教娃娃识文断字哩。这下娃子们可有盼头了。”

学生鼻虫害过一场大病,13上学。口水、鼻涕像丝线,有时,滴流在作业本上,水洇一大片。总难以逃脱陈老师的数骂。但念起数来极其认真。每到天阴下雨,陈老师总要把鼻虫送回家。鼻虫爷感激不尽,再三挽留陈老师吃饭。饭后,总要送一些山葱、南瓜、土豆之类的蔬菜,算是对老师的酬谢。

后来,鼻虫没有辜负陈老师的厚望,在恢复高考的第二年,以优异的高考成绩被上海复旦大学中文系录取。毕业后,在当地文联工作。几年后,鼻虫成为一名作家。后来,陈老师经常看到鼻虫在杂志上发表小说。并把鼻虫做为鼓励学生勤奋学习,将来有所作为的唯一标准。

就这样,陈老师常年累月在“圪针沟”教书。因先天性生理缺陷,未曾婚配。这如同他那块老“民办教师”的招牌永无着落。民办教师转正无门,婚配无望。学校依旧,古庙矗立。

“圪针沟”的土窑洞里送出一茬茬学生。但让“圪针沟”的山民永远不能忘记的是:今年秋季的一场连绵雨,陈老师那孔办公室兼宿舍的土窑洞坍塌了,幸好是夜深人静,没有伤着娃子们。人们在悲哀声中挖出满脸黄土正在批改作业的陈老师。并举行了“圪针沟”有史以来最隆重的葬礼。

陈老师没有留下任何遗物,家中也没有一个亲人料理。但他的身世成了“圪针沟”的山民们永远也解不开的迷。

但让陈老师足以自豪的有两个学生:一是鼻虫:二是哑狗。哑狗高中毕业没几年,成了煤矿老板。然而,就在陈老师离世的那年秋天,哑狗捐资一百余万元,重选校址,兴建教学大楼。从此,乡政府创办“圪针沟”寄宿制学校,广招邻村学生就读。

从此,“圪针沟复式班小学”也更名为“圪针沟中心小学”。

我也说几句0条评论
请先登录才能发表评论! [登录] [我要成为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