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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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的喀什古城，比白日更多了些神秘和妩媚。阑珊夜色中，每一次回眸都有时光的倩影。
傍晚时分，信步游缰，不觉来到阿图什巷口，穿行而入，千年沙门依然屹立，残垣断壁在夕阳的余晖中显得沧桑而古朴，如同一位耄耋老人，亲眼见证了古城的前世今生，日复一日守望在这里，向人们讲述着古城离奇的传说故事。
夜幕降临，古城也告别了白昼的喧嚣热闹，渐渐归于沉静。巷子里不知疲倦的孩子们依旧追逐嬉笑，零星有一些游客流连忘返，用手中的镜头，贪婪地捕捉每一个美丽瞬间。枝繁叶茂的的爬山虎，攀上小楼的窗栏，有的甚至严严实实将整个窗子都遮住了。橘黄色的灯光透过爬山虎的叶，撒出星星点点的光，引人无限遐想。在那绿色的帘幕之后，是怎样一个聪慧伶俐、貌美如仙的维吾尔族少女？我分明看见了她凭窗而立的婀娜身姿，和柔情似水的善睐明眸。
阿图什巷的主巷道很宽，这得益于国家实行的老城改造。为彻底结束老城居民“垃圾靠风刮，污水靠蒸发，水管墙上挂，解手屋顶爬”的历史，2010年8月，国家发改委等八部委联合发文，正式批复喀什老城改造方案，确定从2010年起，投资70多亿元对喀什老城28个片区49083户、507万平方米危旧房进行改造，喀什老城从此开启美丽嬗变。这项新世纪的民心工程、德政工程，不仅得到了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的充分肯定，而且让喀什老城的百姓真正感受到在祖国怀抱中那份幸福和自豪。
穿行在巷道中，左右两侧有无数小巷通向远方。灯光或明或暗，墙壁上古罗马式的路灯，曲径通幽的小巷，隐隐绰绰裙裾飘飞的身影，孩子们欢呼雀跃，构成了一幅绝美的画卷。在夜幕中，过街楼、半街楼或依偎相伴，或隔街相望，墙面精美的砖雕在夜色中艺术气息愈加显得浓厚。
漫步前行，忘却工作的繁杂，人情的缠累，生活的烦恼，时光的脚步突然放慢，我贪婪地尽览这夜色中充满神秘色彩的古城，置身在纵横交错的迷宫式的巷道里，仿佛穿越到中世纪，那个金戈铁马、战火纷飞的年代。喀什经历了无数的战乱动荡和危难挑战依然巍然屹立，它没有像西域许多的古国旧城那样在历史中毁灭或湮灭，本身就是一个奇迹。
站在古城中的十字路口，与故人神交，聆听历史的回响，迷醉在千年古城的万种风情中。每条小巷都伸向远方却不知归处，于是随便选一条小巷继续前行，不管是否能走出去，也不知将去向何方。一路的新奇和充满未知的前方，让人感到无比兴奋，激起了探险迷宫的强烈欲望。
小巷尽头豁然开朗，原来是穿行到了千年古街，也称职人街。在这条街上有很多传统手工艺人，铁艺、铜器、木工、乐器制作……许多在别处几乎绝迹的手工艺在这里依然是祖祖辈辈延续着。第6代乐器店，老板是年轻的麦麦提艾力•阿巴伯克日，他是乐器店的第6代传人。在飞速发展的现代社会里，依然有许多年轻人像他一样，愿意学习祖辈流传下来的手工艺，在传统基础上赋予其时尚现代元素，使祖辈手艺在他们手中发扬光大。每天白天，这里游人如织，整条街上到处是叮叮当当的粗锤细敲，嗡嗡作响的木器车床，以及乐器店传出清亮悦耳的热瓦甫弹奏构成了一首气势恢宏的交响乐。
夜晚的千年古街，韵味悠长。百年老茶馆里，人们惬意地聊天喝茶，卸下一天的疲惫，尽享喀什老城悠然的慢时光。我常想，人们为什么对喀什老城情有独钟？或许是因为，在日益加快的工作节奏和日益加重的生活重负之中，人们变得越来越浮躁，而在这里能够找到丢失了很久的东西，那就是一个真实的自己和一颗宁静的本心。
老茶馆对面的街道，是摆满各种瓜果的小摊。喀什“瓜果之乡”的美誉早已传遍四海。在路边，来一牙入口即化、甜入骨髓的“老汉瓜”，或三三两两蹲在摊边，守着那筐正宗的喀什“土桃”，一口气可以吃完十几个，味道果然与众不同。这些喀什特有的、香甜可口、天然绿色的各色瓜果，不仅让刚刚来到喀什的游人大饱口福，也让那些远离故土的喀什人魂牵梦绕。古城不古，移动互联正悄然改变着中国最西部这座千年古城。那位卖西瓜的维吾尔族老大爷正忙得不可开交，一边技术娴熟地切着西瓜，一边示意旁边的顾客“扫一扫”微信支付。古城里的居民正惬意地享受着互联网给生活带来的高效和便捷。
千年古街直通艾提尕尔广场，越往前走游人越多，人们三三两两扶老携幼，他们中有内地来的背包客，有金发碧眼的国际友人，也有很多本地游客夹杂其中，熙熙攘攘好不热闹。他们或为自家小女精心选一顶漂亮的花帽，或围坐在路边品尝刚出炉的烤包子，还有的驻足欣赏沙郎叨克摊主表演的绝活。只见他麻利地叉出一碗冰渣，加入酸奶、蜂蜜，前后晃动几次，猛地将碗中的冰渣向空中抛甩，大约一米多高，画出一道完美的白色流线，引得游客阵阵惊呼，而他却不慌不忙伸出手中的碗，将自由落下的冰渣稳稳地全部接回。整套动作娴熟无比、彰显功力，博得在场的人们阵阵喝彩，掌声不断。来一碗猛啜一口，透彻心骨的凉！那滋味，怎一个“爽”字了得。这是喀什特有的冷饮，味道甘甜清凉，是人们不可或缺的夏日宠儿。
買格来大剧院门口热闹非凡，人声鼎沸。喀什是著名的歌舞之乡，世界非物质文化遗产“十二木卡姆”、“鹰舞”均发源于此。来喀什，不看一场正宗的文艺精品演出，着实遗憾。粗犷豪放的刀郎麦西来甫, 惟妙惟肖的塔吉克鹰舞，风情浓郁的维吾尔族婚礼表演，给人们带来美轮美奂的艺术享受。
艾提尕尔广场成了欢乐的海洋，近几年喀什的旅游呈井喷状态，异常火爆。据统计，仅2019年喀什地区全年接待国内游客1517.25万人次，同比增长63.43%；实现国内旅游收入152.13亿元，同比增长68.73%，旅游+扶贫有效拉动经济发展。在喀什，越来越多的居民搭上了“致富快车”，吃上了“旅游饭”。
持续升温的旅游热助推带动了喀什各族群众的就业。广场上不仅摆上了骑木马、小火车等大型游乐项目，骏马、牦牛、骆驼也纷纷登场，骑马、骑骆驼、坐豪华马车照相的游客络绎不绝。是啊，不到喀什不算到新疆，在喀什5A级景区艾提尕尔广场拍一张别具风格的留影，骄傲地告诉世界：喀什，我来过！
穿过艾提尕尔广场来到北侧，一家老冰山奶油冰淇淋店前排起了长队，相传这是喀什最好吃的冰淇淋店，采用维吾尔族古法制作，原料为鸡蛋、鲜牛奶、奶油、砂糖等，花5元就可以要一杯，边吃边欣赏美丽夜景。用木勺刮一块，放入口中慢慢融化，甜而不腻、鲜香冰爽、奶香浓郁，味道绝不输哈根达斯，我享受并沉醉在这安逸的休闲时光，幸福其实就是这么简单。
夜色越来越浓，艾提尕尔广场对面的罕巴扎灯火通明，各种叫卖声此起彼伏，轻烟弥漫，空气中飘散着孜然和烧烤的诱人香味。喀什美食在全新疆民族特色餐饮中最正宗，夜市上几乎涵盖了所有种类。烤鸽子、烤鱼、烤鹅蛋、烤南瓜、凉粉、米肠子、面肺子……诱人的色泽，醇香的味道，挑衅着人们的味蕾，让人垂涎欲滴。整个夜市一座难求，我也迫不急待地加入其中，寻一处小座，来一份特色凉粉，两串烤肉外加一串羊排，品人间美食，沐丝路风情。
诗人周涛曾经说，“喀什是不可解的，你可以一眼看穿其他城市的五脏六腑，但你永远看不透喀什那双迷茫的双眼。喀什有一种更深厚的东西，一种更典雅、更高贵、更悠久的东西，那种东西不能确指，却时时处处存在着，弥漫着让你感觉着仿佛渗透在空气里”。我一直在想，他所说的不可确指的，弥漫在空气中的那种深厚、典雅、高贵、悠久的东西，应该就是喀什风情。
沿着罕巴扎路一直向前，这条街可比阿图什巷热闹多了。来自全国各地的游客如潮水般涌来，操着天南海北的各式方言，深夜探寻着喀什古城的神秘，渴望在有限的时间里，对它了解得多些，再多些。古城的古朴沧桑、古城的独特韵味、古城的热情好客、古城的万种风情，无不深深吸引着八方来客。他们爱上了老城的宠辱不惊、随遇而安和宽厚豁达。游走在老城深处，不惧夜已至深，哪怕迷失在老城，亦或是融化在老城，也是人生最珍贵幸福的体验。
自古城建成全国唯一一个开放式的5A级景区之后，旅游的火爆为古城里的居民带来了全新的生活，商铺、餐厅、茶馆、咖啡馆、手工艺品店一应俱全。“古丽的家”每天游客爆满，居民自建的“七星级”民宿让内地游客流连忘返，更有一些背包客来古城游览之后，便无可救药地爱上了这里，毅然辞去了内地的工作，来到古城创业，在这迷宫般的古城里，倾听古风古韵，感悟人生真谛。
古城里居住的居民也被游客们的热情感染着、激动着。此时已是深夜，人们依然毫无睡意。许多商铺灯火通明，游客们精心挑选着自己心仪的商品，与店主讨价还价。老城的居民们三三两两搬着小凳聚在一起，边乘凉边聊着白天遇见的新鲜事，晒着各自的小幸福。老人们见证着古城从前所未有的繁华热闹，向年青人讲述着过去的苦难和如今的甜蜜。孩子们永远不知疲倦，在巷道里奔跑追逐捉迷藏是每天的必选项目。轮滑成了新宠，没有篮球场，就在树上自制一个篮球筐，比比谁投的球多，任何困难都阻挡不住孩子们那颗快乐的童心。忽然远处隐约传来母亲呼唤孩子回家的声音，几个孩子依依惜别，又约好了明天玩耍的美事。古城的故事每天都在重复，每天却又精彩而不同。
盛夏的喀什，夜晚清风习习，十分舒爽。人们漫步在老城，享受着清凉，感受着美好。有句话这样说道，当你在内地的深夜中熟睡，我在喀什的夜生活才刚刚开始。是的，在中国，喀什可能是太阳落得最晚的一个城市，最晚时大约在23:30左右才会完全落下，这也让内地游客不可思议、倍感新奇。
远远望见雄伟壮观的古城城门，很多游客以为古城之旅即将结束。谁曾想却被传来的吉他弹唱深深吸引，循声而去，古城大门右侧“喀什·印象”一条街跃然眼前，真可谓“柳暗花明又一村”。显然这里已成为喀什地标式的景点、年青人的打卡胜地、喀什夜晚最热闹的去处。街口两个高4米的巨大铜壶和巨型热瓦普，成为游客拍照留念的最佳取景。整条街，处于古城最高处。街的一边是各类酒吧、咖啡厅、特色民宿，以及巴基斯坦人开的宝石店，阿凡提带着他的小毛驴也赶来凑热闹，在路边热情地招揽着往来的游客，另一边是古城城墙，墙边整齐地排列着木制桌椅，人们喝着啤酒，吃着烧烤，啜着阿拉伯水烟，欣赏着民族特色歌舞。伴随着吉他优美的情歌，街上川流不息的人们摩肩接踵。置身于这条街恍惚间，如同来到了北京后海或者阳朔酒吧街，但这条街仿佛比那里更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让人满心欢喜却又欲罢不能。女孩子们头上带着发光的饰物，成为流动的风景。橘黄色的灯光照在墙上，整条街如宫殿般金碧辉煌，更增添了玄幻的神秘色彩，处处透露出浪漫的气息。这里自然成为恋人的天堂，牵手相偎，在喀什古城，留下长相厮守的爱情誓言和弥足珍贵的幸福定格，情侣们都期望彼此的爱情如这古城，天长地久。
城墙垛口，各色旌旗在烈烈风中飘动，站在城墙处远眺，霓虹闪烁，车流不息，对面喀什美食广场正上演着“印象喀什”的精品剧目。城下街道上散步纳凉的人群络绎不绝，喀什不夜城的美名早已享誉大江南北。古城旁矗立的耿公祠在夜空中格外醒目，东汉时期流传至今的“耿公拜泉退匈奴”成为一段佳话。抚今追昔，透过厚重的城墙，我的思绪穿越到了2000年前。历史的风烟中，我仿佛看见张骞凿空西域的万般不易，班超收复西域的千古绝唱，玄奘西去取经那孤独坚毅的背影，马可波罗游历喀什繁华盛景的惊诧赞叹。时过境迁，如今，历史再次选择了喀什，在国家丝绸之路经济带和中巴经济走廊建设中，喀什又担负起新丝绸之路复兴的历史大任，重振丝路雄风，再现丝路辉煌必将指日可待！
走出古城城门，迎面而来的依旧是一波波的游客，虽然已过深夜12点，可他们仍然兴致高昂，一场美好的旅行在古城的璀璨夜色中才刚刚开始。身后喧哗渐渐远去，在喀什生活了几十年，我比任何人更加懂得，今日和谐盛景之不易与艰辛，也比任何人都更加珍视这弥足珍贵的幸福时光。回想夜游古城的种种感受，不知怎的，忽然内心涌起无限的眷恋和莫名的感动，霎时泪水竟充盈了我的双眼。我赶紧抬头，不让眼泪流下，夜幕中繁星闪烁，脑海中浮现出艾青的那句诗：为什么我眼里常含有泪水，因为我对这土地爱得深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