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学开了家药店,由于服务态度好,药的价格也很合理。所以每天光顾他的药店的人络绎不绝,从早到晚他都忙得不亦乐乎。
我经常光顾他的药店,有时是去买药,有时只是闲聊、调侃。但如果是有顾客抓药的时候,他就不再和别人开玩笑了,一副很认真、很虔诚、很庄重、很神圣的样子。
我站在一旁看他用小小的称,几钱几钱耐心地称着,称好后放在淡黄纸上的草药上轻轻的抚弄着它们,红红的枸杞、微黄的陈皮、柔软如丝的茵陈以及酸枣仁、熟地黄、麦冬、五味子……
几付中草药抓齐所需要的时间大概是几分钟左右,然后再十分仔细的对一遍,防止出错。我端详一下,一共六付中草药,大概需要的中草药是30多味,其价格却只有六七十元钱,真是费神耗力。让我看得都有些不耐烦了,我说这抓中草药怎么这样费事呀!他微微一笑说这你可就不知道了,只有在抓中草药的时候,方才感觉是一种享受呢!
我平时很不喜欢这些树叶草根之类的东西,因为把它们熬成药喝起来很苦。而此时我却被他的心境所感染,不知不觉走过去抚摸那些根根草草、花花叶叶。这些从小在我身边伴我长大如今却被我遗忘的植物,又像梦幻一般浮现在我的眼前。
那一丛丛金黄的野菊花;那像星星一样洒遍满山遍野的蒲公英;那房前屋后疯长的马齿苓、甘草、车前子、扁竹芽(扁蓄)……那淡淡的清香是琴弦静止时的颤音:
三月茵陈,四月蒿,五月六月当柴烧……
是一首诗一样古朴的歌谣。我突然明白老同学对中草药的那份特殊的情感,也许那份享受、那份情感就来自那份浓浓的乡情。
我突然喜欢上了这些名字,我感觉这些自然之物都是有灵魂的;这些小小的植物背后都有着巨大的使命,时时刻刻都在为我们的生命创造奇迹。
同学十五岁时,患重症肌无力。医生说,其病因在于患者先天精气不足、肝肾亏损;后天失养、脾气虚弱所致。而腰为肾之府,先天之精气不足,不能荣养腰背,所以患者腰背无力;肾精不足可累及肝阴之虚,肝肾阴亏,脾气虚弱,不能濡润筋脉而出现肢体、肌肉无力,从而导致各种症状。多种肌无力症状形成恶性循环,久病不愈,日渐气血衰败,五脏俱亡,最后阴阳衰败导致死亡。
患者伤心地闭上眼睛,恨不得永远不再睁开。大粒大粒的泪珠儿滚向濡湿的枕头,紧闭的双目,像无底的泪泉。他哽咽了,低低地抽泣,全身的疼痛又哪比得上心灵的疼痛。面对残酷无情的现实,他想到了死——但愿立即死去。
一个端庄娴静的姑娘款款走到他的面前。他心怦怦猛跳几下,便再也不跳了。他听到血液在体内发疯般的循环着,遍体肌肤像被无数根通电的眼针刺激着。她侧面对着他,一张纸条递到他的眼前。他睁开了眼睛——永远忠实于你,等你康复。
这虽然词句倒也一般:这时刻,这关系,这境遇,太不寻常了。天长地久,古往今来,四宇八方未尝见。一笔笔一划划一字字燎肺腑燃衷肠。
含泪的眸子渐渐明亮了。他在认真地思考着……
他打算从苗医苗药中寻找治疗自己疾病的路子。苗族民间有“千年苗医,万年苗药”之说,苗族医药见诸史籍的时间也很早。西汉刘向在《说苑·辨物》中说:“吾闻古之为医者曰苗父。苗父之为医也,以菅为席,以刍为狗,北面而祝,发十言耳。诸扶之而来者,举而来者,皆平复如故。”“苗父”者谁?有的认为:“刘向《说苑》说上古有人名苗父……这个苗父就是黎、苗族的巫医,巫医治病主要是祈祷禁咒术,也逐渐用些酒、草等药物”。
两个月后,病情有了好转。小李陪他来到江边,整个城镇都早已沉睡了。所有的星星都黯淡无光,若隐若现,皓洁的月亮简直像一个爽朗的太阳高挂在白花花的天空中。地上所有树木的影子都很浅,几乎难以辨认。他俩听到前面树枝上那两只鹦鹉优美地叫噪着,燕子和蝙蝠在空中结伴飞翔。
夜的江河,水流仿佛缓慢得多,也柔软得多。水上的粼粼月光,空中徐徐飘过的如絮浮云,还有对岸山谷中轻轻吹来的清风,使他们的身体和精神都松弛下来,舒展开来。于是,心灵中被遮掩着、压迫着的东西像涓涓泉水一样冲破沙层,渗流了出来。
姑娘侧面对着他,他看到了她结实的小腿和粗壮的大腿,线条优美的臀部,优雅地弯着腰,耸立的乳峰房,举起的手背,手中托着的什么东西。一切都是这样近,他听到她的呼吸,嗅到了她的青春气息,听到了血液在她的洁白如雪的肌肤内流动着,看到了热情和欲念年轻的躯体内骚动。他听到自己的心脏在心中噗通噗通地跳动,带着重浊的水音。尽管他如何想避开她,但始终存在着,一刻也没有从他的意识里跑掉。
她对他说:努力吧,从苗医想办法。
他答应一声:好。
在对苗医著作的研读中,曾锋刚刚叩开这门古老科学的第一重大门,他看到苗医学那气象万千的恢宏远景,他隐约地把脉到了中医理论那高深莫测的神奇波动。然而,就在苗医像一块巨大的磁石牢牢吸引这个充满病痛的苗家汉子的时候,一种巨大的阻力让他无法再靠近它里面的第二重大门。由于医学著作大多是晦涩难懂的古文字。这天晚上,他几乎彻夜难眠。第二天一大早,他对父亲说,我要自学中学语文,同时一定要自学古文,等把这些准备做好了,我再学中医!
很快,父亲给他买来了初高中所有的语文教材。伴随着一部汉语大词典和几本古文翻译参考书,曾锋夜以继日地研读。随着学习的不断深入,曾锋又开始攻读《古文观止》、《孟子》、《论语》等古文著作。经过两年的学习,他的古文基础已经被辛勤的努力牢牢夯实。接下来,他又重新开始了中医理论著作的学习……
此时,由于病情恶化,曾锋身体状况开始走下坡路,他已经明显地感觉到,自己身体的耐力和精神的承受力已渐渐差了。比如原来他可以在母亲的搀扶下去书店,而这时他已经根本无法迈步,甚至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曾锋禁不住焦急起来:“我最多还有十年甚至只有几年的时间了,我一定要在这么短的人生征途中治疗和控制自身的痼疾!”
于是,他开始仔细研读《中医基础学》、《黄帝内经》、《中医方剂学》、《中医药理》、《本草纲目》等中医专著。通过这些专著,他惊奇地发现,中医的思维是一门极为玄妙的科学,他有着一套又一套十分缜密的系统论点。
如“从阴引阳,从阳引阴,以右治左,以左治右”,“病在上者下取之,病在下者高取之”等等,都让曾锋感到神秘而有趣。这种学习很快平和了他焦躁的心态,不论病情如何向坏的方向发展,他都能用一颗平常心来看待了。他对母亲说:“中医这门科学真是博大精深,即使我最终治不好自己的病,我能学会它,也是不虚此生!”
他在苗医的学习上更加废寝忘食了,从苗医阴阳五行学说到脏腑经络理论、从气精血津到六经辩证、从神农本草经到伤寒杂症论……一本本越翻越厚的著作,让他从中采撷着古老医学的聪明智慧。
曾锋身体状况变得更为糟糕,他的四肢都绵软麻木,根本无法用力,动动头部都很艰难,连睁眼睛都很困难。每天,只能躺在床上,要看书的时候,还得母亲把书送到他的身边,而且看书不能超过二十分钟,否则便累得不行。可以说,生命的迹象在这个男人的身上已在渐渐衰退,就如一盏随时被轻风吹灭的油灯一样不堪一击了。此时,曾锋决定与死神赛跑,赶紧尝试中药治疗。
他买来了一些健脾养肝的药材,在母亲的帮助下,用水煎服。然而,用了近半个月那些苦得不能再苦的中草药,病症丝毫没有减轻。这时他便认为,可能是自己的病情特别严重,而相比之下药的剂量不足。于是,他便加大了每一味中药的剂量。一次,他感到左手食指一阵麻木,左胳膊也不自由地抽搐了一下。他的嘴里突然迸出哎呀的叫声,像哀叫又像叹息,低头看时,发现食指指甲盖已经破成好几半,几股血从指甲破缝里渗出来。他却发生了中毒现象,休克了。母亲惊惶失措,只好打了医院的急救电话。
经过两天的抢救,曾锋终于脱离了生命危险。这时,躺在床上的曾锋通过电话,请教了当地的一个著名老中医,他终于了解到,每一个病人对药物敏感程度都有个性差异,同时中药理论也需要个性化的理解和创新……
一时间,曾锋停下了药物治疗,进一步研究中医理论。两个月后,他又从厚厚的读书心得中总结了新的治病思路。二00七年初,曾锋双眼已经出现失明的症状,这是肌无力病症发展的结果。面对这种情况,曾锋不顾母亲的劝阻,结合自己的体会,为自己配制了由熟地、当归、白芍等中药组成的“补肝汤”,结果几天后视力开始出现好转。再坚持用药,一个月后他的视力竟完全恢复了!他的脸色渐渐红润起来,嘴角上漾起动人的微笑。
如果可以,我愿是一滴小小的雨滴,缓缓地浸入你窗前干涸的土地;如果可以,我愿是一束流云,绵绵不断地飘向你;如果可以,我愿是一道潺潺的小溪,流向你山前的那一湾澄碧;如果可以,我愿是一只鸟儿,静静地停在你窗前的树影里。
我还可以把自己精致地雕琢成雪花,在你歇息的时候,把外面世界的愁苦烦劳都覆盖得干干净净,让出门的你有一个心旷神怡的风采。也许你愿意我是你门前的一泓荷塘,为你凭栏的诗情添一怀灵感;也许你愿意我是你征程上的一道溪流,为你寂寞的身心涤清尘埃;也许你愿意我是你胸怀里无边的海水,任由你的快乐将我托举成戏鸥的浪花;也许你只愿意我是你掌心里的一颗晶莹露珠,细数你生命的叶脉。
经过大量的摸索,曾锋开始尝试用治疗“脾胃气阴两虚”等方法给自己用药,同时加减了一些补血补气的中药。到了二00八年上半年,他的手掌开始有了痛感;到了下半年,他的双臂双手竟能恢复活动了。而且这时已经完全改变了几年来每天要睡眠十小时、整天无精打采的习惯,越来越有精神了。
他用过的中药废渣有近千斤,他曾先后四次发生中药中毒事件,而他记录的读书和治病心得有两百多万字。这很像暮春盛开的映山红,在腊尔山的七星坡岭脊之上,无声无息地灿烂,静悄悄地彤红。
一把小锄,一只小筐,便可以让他的童年增添无限的兴致,放逐于青山绿水之间。置身于绿叶阡陌中,寻寻觅觅,暮然回首一丛丛熟悉的透着温馨的蒲公英正在草丛中朝他微笑。那一片片的野百合正在含羞点头,躲躲闪闪的向他送着秋波。于是蹲下来轻轻挖起放入筐中,随即筐中便有了蒲公英、野百合、艾蒿、车前子、马齿苓、苦麻菜……一串串鲜美的名字层层叠叠、密密匝匝地汇集在他的筐中,成为药店源源不断的资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