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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凌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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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05/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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品味六塘

狂跳的心,震破寒冬的围拢;在晨光中,小车徐徐进村。刹那间,我那被触动的灵魂,蓦然翩飞,轻飘飘地回到那一天,那依然的景物,顿时使我仿佛年轻了整整二十年。

啊,二十年!二十年前,我在盘信镇政府工作,村村寨寨留下我深深浅浅谈的脚印,山山水水闪现我健健康康的身影。十年后,我旧地重游,凝视这日夜萦绕在我脑海的故地,久别重逢的激动在胸中激荡,一种婉约柔和的优美旋律不断在耳畔回响,好像在梦中缥缈得不像真实。蓦然间,我变得有些恍惚。

我冒着仆仆的风尘,赶来这里,并不是为了欣赏春暖花开或者千里冰封的景象。你们没有说一句欢迎的话,只有喜悦的眼光。既然心灵相通,又何必多此一举。我们好像已经相识一万年,无需多余的搜索,伸手就能摸到对方的脉搏。

房前屋后,绿树簇拥,是六塘最亮丽的一景。登高而望,郁郁葱葱树林,傍村襟溪,逶迤南北。入寨探幽,只见一株株状奇形异、枝杆黑褐的老树,气朗神清、悠悠散列。仰首,树冠相连、茂叶蔽日; 俯视,碧草葳蕤、绿浪泻涌。放目远望,枝浓叶淡、芳草萋蓠,穿隙而过的缕缕天光、斑驳交织、影色绰绰,宛然一幅印象派大师的巅峰之作。

春天山花烂漫,夏季蝉鸣嘤嘤,秋季云卷云舒,冬天皑皑白雪。唐代诗人皇甫曾“漾漾带山光,澄澄倒林影。那知石上喧,却忆山中静”的诗句飘荡而来,这首小诗描写的虽然是山中的泉水,倘若对照六塘的旎旖风光,宁静的意味也许远远超过“却忆山中静”的意境吧。

天空湛蓝的颜色格外清澈;云朵白白,像一片片细纱。村庄的青青翠竹轻柔地挺着修长的身段,在天空下轻巧而妩媚,空灵而俊秀。绿竹上的鸟时而飞翔着,时而静听着,时而浅吟低唱,仿佛在用清脆的、动听的叫声欢唱出色的、古朴的曲子。

呼呼的狂风,吹动沙沙的树叶,潺潺的溪水,和着婉转的鸟声。这是一曲多么美的自然音乐呵! 枝头的鸣蝉,大概有点疲倦了?不然,何以它们的声音这样断续而凄楚呢? 溪水总是这样穿过沙石,流过小草轻软地响着,它大概是日夜不停的吧?

翩翩的蝶儿已停止了它们的工作,躺在丛丛的草间去了。惟有无数的蚊儿还在绕着树枝一去一来地乱飞。

朝阳喷薄而出,好似在凝视着我,睁着眼睛紧紧地盯望着我──望着在这溪水之前,绿树之下之我的狂态。

我乘着风起时大声呼啸,有时也蓬头乱发地跳跃着。哦哦,多么有趣哟! 当我左手提着衣帽,右臂举起轻舞时,那一副天真娇戆而又惹人笑的狂态完全照在清澄的水里。于是我对着溪水中舞着的影儿笑了,她也笑了! 我笑得更厉害,她也越笑得起劲。于是我又望着她哭,她也皱着眉张开口向我哭。我真的流起泪来了,然而她也掉了泪。她的泪和我的泪竟一样多,一样地快慢掉在水里。

那是林叶的荫翳,掩蔽了阳光,倘使在山径的转弯处不用斧头削去一片木皮作个记认,便会迷路。羊齿类高过你一身。绿藤缠绕在幼木上,如同蛇缠了幼儿。藤有右缠的左缠的,若是右缠的,则是百事无忧的征号,很容易找到路,碰到熟人,得好好儿受款待。迷路人倘若遇见左缠的藤,那是碰到鬼了,将寻不到要去的地方。但是你可以把它砍下,拿回家来,便会得了一根极神秘的驱邪的杖。

关于山间神秘的话我听得许多。我知道女人用左手打人会使人感到不幸的。则这左缠藤也正是这意义的扩张罢了。但是我想知道别的东西。

那是用近山靠山,近水靠水的老话开头。山民的取喻每嫌不恰切,故事中拉出枝枝节节来,有如一篇没有结构的文章。

有时鸟唱歌,我也唱歌; 但是我的嗓子干了,声音嘶了。它还在很得意很快活似的唱着。最后,我这样用了左手撑持着全身,两眼斜视着衬在蔚蓝的云里的那几片白絮似的柔云,和向我微笑的骄阳。

望久了,眼帘中像有无限的针刺着一般,我倦极了,倒在绿茸茸的嫩草上悠悠地睡了。和煦的春风,婉转的鸟声,一阵阵地一声声地竟送我入了沉睡之乡。

那蜿蜒幽深的古巷、被岁月打磨光滑的石板,似乎从古至今,恒古不变,也许这是历史的记忆; 那房舍间的鸡鸣狗叫和锅碗瓢盆声,应该就是他们每日生活的奏鸣曲了吧。而那激昂的苗鼓,多情的山歌,优美的舞蹈; 花团锦簇的服饰,别具一格的头饰,精巧别致的银饰; 嘻戏的孩童,漂亮的阿妹,健壮的小伙,悠闲的老人……向我们演绎着的是另一种生活的美好。

目睹你们可亲的面容,温暖就在我心中升华,幸福的感觉在瞬间超过一切。因为看见这可贵的一面,我似乎已经拥有整个宇宙。

追逐嬉戏的孩童的笑闹声,小山雀掉队后在林间惊恐地寻找母亲的叽喳声,学堂里操场上响彻的广播体操的放音器声,所有的景物、声音,是那么依稀朦胧,是那么真实静谧,没有城市的村头黄狗的叫声,静得能听到龙家闹洞房的笑声,静得能听到赵家的小俩口拌嘴的声音,静的能听到张家大妈哄孙子睡哼的儿歌,静得可以听到月出惊山鸟,静得可以听到小溪的汩汩流声,庄稼的拔节冒长。山村在这宁静的晚风中沉醉,红男绿女在这温馨可人的静夜倾诉衷肠,村民们在这悠然的境界中酣睡,驱散无数个白昼的劳作困顿,迎来多少个光明灿烂的希冀与期盼。

村寨龙氏、张氏居多。龙氏苗族,张氏汉族,苗汉人口各占一半。风雨同舟、肝胆相照。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汉族操苗语、尊苗俗、唱苗歌,习惯形成了独特的韵味。水乳交融,源远流长。平时,把牛羊赶进了圈,将农具挂上了墙头,躲进房间里,围着篝火,男人叼着那杠泛黄的老烟杆,任凭着烟圈一圈一圈消散;女人们纳着鞋垫,任凭针线在手中穿梭;细数着流逝的时光。这些时光琐碎、平凡,沾满了尘埃,但却真实,有滋有味,一如那熏着的腊肉般,黑乎乎的外表里面醇香、透亮的肉质。

山寨是一张以灰色为底的黑白照,没有浓妆艳抹,没有色彩斑斓,只有一种洗尽铅华的平淡。就这么坚守者,让大自然改变它不同季节的色彩,让人们耕耘出不一样的面貌,让清泉伴随她流淌,奏响不一样的音符,让微风轻轻的抚摸,慢慢地改造。山里人们的生活是安逸的,旭日东升,炊烟袅袅,一声鸡鸣,奏响新的一天。人人都是一家亲,苗人、汉人不离口,总有聊不完的话语。夜幕降临村民们纷纷收拾农具回家,漫天的星星在天空眨着眼睛,青蛙和蟋蟀敞开嘹亮的歌喉,互不相让,一比高低。一家人坐在一起聊天,谈天气,谈庄稼,谈收成,重复的话题却总不会腻。

门前坐着两位苗汉妇女正埋头用彩线手织着花带,上面的图案纵横对称,色彩斑斓,有喜鹊,有蝴蝶,有叫不上名的香花美草,繁复的五彩花纹式样耐人寻味,像是苗家文化固有的无可替代的标识,又像是勾勒的一串串生命的密码。

布,让她们感受了世界的温度。布,让她们把艺术伸向了精神的高度。灵动构思,巧手引线。绣,用一生去绣,一辈接一辈绣,绣美家园,绣美生活,一张张五色刺绣,组成传世的无字史书,一帧自然色彩的画面,传承民族的沧桑。独特创意,丹青泼酒,染,用长江水染、用黄河浪染,用汗水染、把南长城染成巨龙,把腊尔山染成猛虎,把黄河染成华夏民族魂。

“鸢飞戾天者,望峰息心;经纶世务者,窥谷忘返。”

袅袅的青烟,带着淡淡的烧饼的清香。望着这如山水画的村景,心情难得如此的平静,竟把一切的烦恼都抛诸脑后了。我捋捋蓬乱的头发,心中千潮百涌,每当遇到一个好友或亲人,巴不得掏空肚腹般的诉苦,结果不但于事无补,反而给他人带来一种不安。只是憔悴了身体,消磨了志气。人生莫不如此,不求中规中矩,只求错落有致,宁静即美!心如止水,虽千波万浪而终归于平静。身处的环境浮躁与否,对于智者而言,终归只是一种幻画。

靓丽阿妹十七八,好比路边野草花;

出门老婆盯得紧,不然把你带回家。

苗家姑娘听了,赶忙又回敬了一首:

天上下雨地下滑,哥在外头怕个啥;

有心摘花莫怕刺,阿妹随你走天涯。

……

我一听见飞歌,心里便发热。因为飞歌像破晓的晨光,给山里带来希望;像翠绿的春风,给山里带来生机;像舒缓的扁舟,让倩男靓女们荡进爱情的殿堂。飞歌温暖着乡村的岁月,染绿翠碧的麦田,铺满金色的稻香。孩子们在飞歌中长大,岁月在歌声中轮回,希望在飞歌中长成颗粒饱满的收获。飘香的糯米酒,被飞歌发醇得更加醇醪;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因有了飞歌做伴而更加充实。

听着高亢宏亮的歌声,望着黝黑朴实而又欣喜地脸庞,浮想起这山这水这人家,和那种种动人的传说,我不由感慨,或许正是曾经的那份苦难,让这个坚强的民族始终没有放弃对信念的执着追求,祖祖辈辈在这安身立命,坚守着一种超然的淡定,斗转星移,历经磨难,用血泪养育了奇幻瑰丽的古歌和神话,过着日月眷顾下与世无争的朴实的生活。

人们都笑了起来,唱歌的小伙子涨红了脸,甘拜下风地坐回了原位上。主人和客人在歌声中走向了零距离,成了一种心的沟通,情的渗透。

待客最高礼节是茶三酒四烟八袋,意思是主人要给客人敬三碗油茶、劝客人喝四碗米酒、抽八袋自制旱烟,当然随着时代的变迁,抽烟也就主随客便了。米酒是勤劳的苗家人用糯米酿制的,甘甜醇香;山寨的油茶很特别,是用大山茶叶和黄豆粉、糯米泡茶混合制成,开胃生津、越喝越香,是苗家待客的上品了。

洋溢的青春永远在显示着活力,梦中的憧憬化成活生生的现实,七彩的火花迸发出在灵魂深处,每个流盼都在惊叹中相连,幸福的水柱从心湖里激起。

小伙姑娘热情不失沉稳,庄重又带几分浪漫,大哥大嫂直率略显莽撞,泼辣蕴含温柔,老翁老妪沧桑柔着睿智,老迈透着矍铄。人们高兴的时候,跳舞唱歌打拳样样来,烦恼的时候拿锄头跟土坷拉算帐抑或拼命地吸几口土旱烟,沉闷的时候对着青山吼几声,愤怒的时候说几句脏话,壮年人不知道是青春易老,只想着为孩子们钱念书修房娶媳;老年人不打太极拳不跳交谊舞,与孙子晨昏相伴乐度天伦。

人们心底坦荡,像石头一样厚实,如天水一样直截了当。村民讲话不绕弯子,石头碰石头一样实打实。男子粗扩豪,不闹事却见不惯不顺理的事情;女人飞短流常呵过以后照样见面打照呼。民风淳朴坦荡,如泥土一样清新自然,像河沙一样细腻柔和,似沟壑一样明朗幽深。淳朴得不娇不媚,天生我才种好地,淳朴得不蔓不枝,里通外直表里如一,谆朴得不折不扣,当仁不让当机立断。

苗族人认为无酒不成礼仪,酒在他们的心目中是款待亲朋的佳品和纽带。今天,我仿佛觉得那酒里盈满了原始、神秘和厚重,它强烈的诱惑着我,好像喝了这碗酒,自己的身心就融入了苗寨一样。我虔诚地接过酒,细细地品味着:微微泛着乳白色的米酒,散发着醉人的醇香,浸润心脾,让人醉意悠悠。苗族,自古就有着酿酒、喝酒的习俗,到底是酣畅浓烈的酒,滋养了不屈不挠的气节,还是他们纯厚朴实、正义勇敢的个性,耳濡目染了酿酒文化的传承,才使得苗族米酒甘洌清香,饮之弥醇。

主人是个唱苗歌的好手,只见他兴奋地站了起来,清了清喉咙,端着一碗米酒即兴唱起了苗歌:日头正旺来山寨,没有什么好招待;一碗米酒敬大家,身体健康顶呱呱……唠,阿喉呼(苗语: 来,一口干)。

主人的脸上挂满了笑容,而我也不停地吸动着鼻子,嗅着红薯大米酒的丝丝醇香。主人见我这馋样,就从酒槽里接了一小杯递给我说,尝尝,看味道如何?我高兴地接过酒杯,先是吮了一小口,感觉有一股很原始的香味,于是,脖子一仰,就把整个的都喝了。主人见我这样,很得意地说,不比你们城里的瓶子酒差吧。我很惬意地说,那确实。

在城里,北京的二锅头我喝过,法国的干红葡萄尝过,国酒茅台也醉过,但是,总感到少了一种味,至于这种味是什么?我想,不管你现在是达官贵人,还是贩夫走卒,亦或是市井百姓,只要你再尝尝自家酿的烧酒,就一定能找到一个圆满的答案。

听他们说着,心里亮堂堂的,感觉是那样的亲切,那样的久违,像打开了另一扇窗户;听他们说着,心里甜丝丝的,感觉是那样的自然,那样的质朴无华,像复活了另一种味蕾。

春寒料峭,细雨绵绵,一个戴着斗笠,披着蓑衣的老农,正驱赶着一条老黄牛,一犁铧一犁铧地翻动着泥土,刹那间,我的味蕾被激活了,一股久违的香味袭击着全身,让我有了一种心旷神怡的感觉。

他是村里很有名的厨师,兼顾这项手艺快50多年了。几十年来村里的汉族、苗族人家中,谁家有了红白事,都会请他去装碗,因此他对宴席的大概说法、碗碟摆放、菜肴内容、吃宴席时的一些讲究懂得颇多,前阵子我们见面时,我听他讲了一些。他说,自己的这种装碗既带着苗族的一些习惯,也掺杂着汉族的一些做法,可谓是大杂烩。

宴席装碗,颇有说头。一般来说,大碗是以覆盖在碗面上的主菜区分的。红墩碗,碗面用切成方形的肥猪肉排列起来,基本上取自槽头肉。肉丸子碗,一般是碗面上摆八只油炸肉丸子。鸡蛋碗,将熟鸡蛋切成薄片,叠排在碗面上。

羊肉碗,覆在碗面上的是切成小块的羊肉,包括剁成小块的羊排。姑娘出嫁装的是六平碗,给老人贺寿,装的是八大碗,遇到丧事装的是十大碗,娶亲时装的是十二碗,叫做十二碗两上两道衬。

品味六塘,六塘是一壶陈年老酒,散发着缕缕清香,让你品读不够,六塘又像一件难得的古董,让你把玩不尽。这里的山是那么的美,让人迷;这里的水是那么的清,让人甜;这里的歌是那么的好,让人恋;这里的酒是那么的醇,让人醉;这里的一切像一幅古旧却又线条清晰浓淡相宜的山水画卷,徐徐展开,每一个刹那,每一片闯入眼眸的风景物事,都挑逗起我心灵一次次热烈的跳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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