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涅槃

凤凰涅槃

赵凌峰

假如把整个湘西比作委婉柔丽，行云流水的乐章的话，那么凤凰就是非常精彩的乐段；假如滔滔奔腾的长江是孕育华厦文明的摇蓝，那么柔婉曲流的沱江就是滋养凤凰古城文明的清泉。

凤凰被视为“中国最美丽的古城”之一，与山西平遥，云南丽江并称中国三大古城。凤凰的美是古典的，哪怕一木一石，也是那么幽雅，那么庄严。它一会儿叫你想起我们伟大的历史，一会儿叫你温习许多美丽的传说。凤凰的美是含蓄的，要是不下一番寻索的功夫，你就别想领略它。

到了凤凰，一位热情的苗家导游小姐向我们介绍了住处，是依水而建的富有湘西民族特色的吊角楼，鱼形或龙状的屋檐高挑着，檐连檐。沱江将凤凰城一水分二，连接它的有新建的弓形大桥，还有别致的木排桥、浸泡在水里的石墩，河水清澈碧绿可见水草，缓缓地流畅着。河畔上，有阿妹在淘米、洗菜、捣衣、照身影，阵阵杵声和姑娘们的笑声相互辉映。岸边的大青石上端坐着一位垂钓的老者，悠然自得掏出烟斗填烟丝，他的身边围拢着一群孩子，好奇地伸着脖子盯着鱼浮，不一会儿，老者抽烟燃起的滋滋烟雾掺和着孩子们的嬉笑声，在碧绿的江水里荡漾着，涟漪……

在凤凰，随处可以触摸到历史的痕迹。沿河而造的青灰色的古城墙，建于清康熙年间，古朴而典雅。正街是清一色红石板铺就的地面，宽敞笔直。我忍不住打光脚，手提鞋子在凉凉的光滑的石板路上漫步。沿街古朴的吊角楼木屋，陈迹斑斑的青瓦红砖大宅，临街为铺、临河为楼、临山为庵、临顶为城门，令人感觉满目皆是山水和风景。河面上，渔舟唱晚，波光粼粼，美丽的苗家姐妹身穿苗家服饰，头缠花帕立于船尾朝着过往的小舟上的游客高唱苗歌，悦耳而甜美的歌声如随风飘动的衣襟，不时引来游客的喝彩和无边的遐思，使人恍然如梦境。歌声如水，秀色如玉。我忍俊不住想上前与她们攀谈几句，无奈水流船行，望着她们渐去渐远的依稀剪影，我只有挥动着手中的衣服，若阿Q被砍头前的逞强一般高吼起了流行歌曲。这时，苗家阿妹不禁莞尔一笑，远远朝我们看过来。

凤凰要慢慢地看，细细地品。带一种悠闲，平和的心境，去领略融会山水文化的精髓。古朴是因为它跟许多追赶时代变迁的城市，有了时空的交错，舒缓了人们紧张的脚步，释放了几欲窒息的胸怀。不必带着谁曾述说过这里的情怀感受，用自己的心去寻一份新的体验。把自己融进那古老的小镇，让陌生的风雨荡涤一下心中的尘埃，新鲜的阳光驱逐一下内心的阴影，美丽的风景减轻一下积淀在精神上的负重……今天就想象着在这绿水环绕的木楼里，做一个梦——在心的一隅找一个凤凰！

步入石板铺就的街道，观看两边飞檐翘角的古建筑，可欣赏到造型优美，技艺精湛，线条流畅的各式窗雕。古城的小巷使我神往，这样的小巷不应该出现在我的脚下而只能出现在沈从文的小说里，黄永玉的绘画里，梦里……那迷人的巷道幽深静谧，古朴狭长，每一栋民宅与它身后的墙都使人倾倒，使人怀疑凤凰究竟是镶嵌在湖南，还是生活在自己营造编织的神话里，这神话的世界比真的世界要小得多，美得多。她太小巧，太娇嫩，太优雅，她会使见过严酷世界的人不忍去摸她碰她亲近她。

夺翠楼是黄永玉先生的住所,在沱江边独居一角,确有夺翠之势,但仍与周围的吊脚楼群，绿水青山浑然一体，相映成趣，全无突兀感。黄先生曾说过，幼时坐在沱江对岸，观碧水秀山，许下愿望，长大了要在沱江边盖一座最漂亮的房子。如今夺翠楼伴随着黄永玉先生的名声而起，也成了游人到凤凰必赏的一处奇秀建筑。沈从文先生的故居在我们的神游中平静地出现在眼前，进得门去，一切便如小巷其他住宅一样，庭院的茵茵青草，石板地面，镂花门窗泛着生机和灵性。感慨之余，不由地想：到底是凤凰的灵气造就了沈从文、黄永玉这样的不凡人物，还是因了他们凤凰才如此美丽呢！

古巷两旁的店铺透着温柔的光线，或挂着刺绣的肚兜，或挂着华丽的锦囊书画。主人微笑在一旁静观，既不强拉，又不硬卖，古老的木刻制品，光亮的细花银饰，弥漫着一种不可言语的亲切、平和。城市是贾贾贩卒的争逐之地，喧喧扰扰，并不利于莘莘学子的深研精思，而小城，在一条条幽深的小巷里，在一处青垂的院落里，隔了外界的喧嚷，避开了市井的诱惑，面壁一年，精思邃想，而一旦出露，怎不叫世人惊愕瞩目？沈从文的一部部煌煌巨著，黄永玉的一幅幅珍奇墨韵，蕴足了文化底气，难道不是从这里展开它的册页的吗？

南长城起伏跌宕，大气磅礴，犹如一条巨龙，前不见首，后不见尾，跨百峰，越千谷蜿蜒东去。满掌的呼啸山风，仿佛在倾诉着长城的经历。我寻觅着古战场遗迹，眼前展现出一幅幅悲壮的历史画面，使我想起了率领义军同明军英勇作战的情景，想起了湖广参政蔡复一奏请明帝出资修“边墙”（南方长城）的狼狈相，想起了陆游的悲壮词句：“秋到边城角声哀，烽火照高台，悲歌击筑，凭高酹酒，此兴悠哉！”金戈铁马、往事如云。

石砌的城墙虽然可以坚固一时，不可能成为一个政权永固的屏障。真正的屏障并非不存在，这就是人心，得民心者得天下，失民心者失天下，这正是千古不变的历史规律。当然，南方长城已失去了它原有的功能和作用，只是一种见证，是一个古迹，是一条风景。

船只随着船娘的摇橹轻快地开犁沱江水，在自己的身后留下一道长长的裂痕，卷起的小浪花又急忙忙地用细巧的针脚把裂痕补上。仰天，碧空如洗，气象万千。展翅飞翔的小鸟像春宵的清梦，只一掠就走了。俯水、波光粼粼，涟漪阵阵，鱼儿倏忽而现倏忽而逝，偶尔跳出水面溜回去──人与自然安谧地生活在属于自己的天地里。

哗啦啦──沙啦啦……水声缓慢而平和地弹奏出一阕阕优雅的小曲儿，穿行于江中，流连于两岸的景致，一切美在不言中。上岸了，倚在橹上的水珠继续往下落，滴落在水中，叮──咚──叮──咚，仿佛是一串心海的余韵。

江畔上的吊脚楼，檩接着檩，脊挨着脊，鳞次栉比，倒映在江的怀中，为平静的沱江增添了耐人寻味的风情，而沱江款款流动的清水碧波又为静逸的吊脚楼抹上了动态的妩媚。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雅致的吊脚楼，水中随波逐流的水草，水面上翩翩飞舞的蜻蜓，挥就的是一幅丰富多彩，充满诗情画意的风情画。

在小桥流水处，坐在木质结构、古朴典雅的客栈品尝苗家菜肴也是一种无与伦比与的享受，苗家女老板热情的招呼像温馨的春风溢满楼房。腊肉、酸汤鱼、血粑鸡、香喷喷、花花绿绿的美味摆满了一桌。心动不如行动，每根神经末梢都陶醉了。味道好极了！

虹桥上有一副飘逸雅致的楹联，在轮廓灯的映照下反射出暗红的光，联为：“今宵皓月谁在回龙潭上华灯楼船彩影荡漾弦歌映山山映水；照眼春阳廓桥正午十分醉客雅旅游侠高僧靓景如梦梦如诗。”虽然不是春阳正午，虽然沱江今日水浅，我还是从著名画家黄永玉题写的联语中感受到了凤凰的味道，那是文脉相承，薪火相继的精、气、神，那是卓尔不群，宠辱不惊，超然物上的凤凰神韵。即如沈从文、黄永玉等俊颜许以一生才识成就了凤凰的文名，凤凰亦如千年沉静的沱江之水，滋润和恩泽着她的子民。

观看着苗族小伙子和姑娘们优美的舞蹈，咚咚的鼓声，节奏激烈的乐曲激动着人的耳鼓，人的心胸，使人热血沸涌。歌声舞姿与大自然绚丽的景色融合在一起，使人仿佛置身于民间传统的故事场景之中。这里，到处都是漂亮水灵的苗族女孩，她们俊秀的眉眼朱唇，艳如轻蝶的服装，坦率得让人心跳的情感，这种绝无表演的生活场景，令人感受和享受着逼真贴切的美丽。

透过曲径幽深的小巷，依稀恍然中我仿佛回到了沈从文悲凉的小说里，我悸动地看到了爷爷、翠翠、以船为家的船夫在河里摆渡。在被历史打磨得光亮鉴人的红石板路上我停住了脚，我忍不住背过身去在薄如水的炊烟里，凝视着我纯净的思绪随着沱水潺潺漂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