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弓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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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07/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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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爱无声

 我已连续多年没回老家过春节了,确切地说是连续多年没有陪父亲过春节了。因此,今年说什么也要回去。母亲去世后,真不知父亲一个人这些年的春节是怎么过的。

  刚过完了小年,我便收拾好行李带上妻儿踏上了回老家的旅程。那是我第一次开车回去过年,车子刚买不久我的驾驶技术尚不够娴熟。

  车子疾驰在宽阔的高速公路上,耳畔传来轮胎摩擦地面和呼呼而过的风声。窗外的村庄、河流和田野都在不断地快速后退,我的心早已飞到了父亲身边。渐渐地,南方的绿意在眼中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片单调的灰白色,寒意也更加浓了起来。

  从广州出发1500多公里的长途,对于一个新手司机来说是极具挑战的。也许是临近春节的原故,路上的车子非常多,大大小小的交通事故时有发生。在经过一个长距离的隧道时,我亲眼目睹了三辆车子发生了连环追尾的事故。处在中间那辆车的整个车身都几乎报废了,眼前的一幕着实令我胆战心惊。这时我非常盼望接到父亲的电话,一句简单的关心和嘱咐,便是我心头最好的安慰,可是直到我将车子停在了家门口也没有盼到!不由得联想到我在外漂泊多年,甚至在广州曾闹得很凶的非典时期,也未接到他表示关心的电话。心里倏地感到十分委屈,以致隐隐地对他产生了怨怼。

  平安到家的时候已是深夜,车子还没有来得及熄火。门厅里流泻出来的灯光下,父亲探出身子见到是我们回来了,旋即折回身抱着长长的一挂鞭炮从屋里走了出来。没顾得上说话,他就拿出打火机准备将鞭炮点燃。我疑惑地问他,这么晚了放它做什么。父亲顿了顿回答我说,在我们启程的时候他就向老天祈祷保佑我们一路平安,并许诺待我们到家后,他就放一挂鞭炮表示谢意。父亲做出这样的举动实在令我惊讶,他可是地道的无神论者啊!他还特意跑到了母亲的坟前念叨,让母亲也保佑我们一路平安。父亲的话还没有说完,泪水就已从我的眼眶里汹涌而出,肆意地在我的脸上流淌。羞愧和内疚顿时在我的心头蔓延,我凭什么埋怨和怀疑父亲对我的关爱!鞭炮的巨响在静谧的夜晚传遍了整个村子,忽明忽暗的火光中我看到了父亲的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神情。

  父亲没有文化不善言谈,也没见过什么世面,一辈子都在和土坷垃打交道。他那赭红色的脸庞透露着农民的敦厚与朴实,他的一生用尽了作为一个农民仅有的能力,将他的善良无私地奉献给了亲人和朋友。三年自然灾害期间,面对饥饿随时会导致死亡的威胁,他却将自己的口粮默默地省下来,填进了母亲的弟弟妹妹们的肚子里。

  在我的记忆里,父亲从未打骂过我。这倒不是我有多么乖巧,而是他的慈爱宽宥了我。记得那是个寒冷的冬天,我跟着一群小朋友去河里溜冰,结果不小心掉进了冰窟窿。齐着膝盖以下部分的棉裤和鞋袜全都湿透了,冷风吹来寒气逼人,冻得我浑身瑟瑟发抖。望着自己狼狈的样子我不敢回家,生怕遭到父亲和母亲的责骂,但不巧还是被父亲给撞见了。心里暗想这下完了,等待我的除了责骂还可能是一顿皮肉之苦。我低垂着头站在父亲面前,做好了挨打受骂的准备。可是父亲没有打我也没有骂我,而是严厉地责问我怎么弄成了这个样子。然后上前一把拉住我的手快步往家里走去,还一边佯装气愤地催我走快点儿,我知道他是希望我早点到家换掉身上的湿衣服。到家后在父亲的“袒护”下,母亲也就没有追究下去。那是我最为出格的一次顽皮,就这样在父亲宽厚的胸怀中成为了过去。

  第二天早饭后,我拿出准备好的两千块钱给父亲用来采办年货。可是他坚决不要,再三地强调说他身上有钱。我知道家里几亩土地的收入是微薄的,那点钱全是他勒紧腰带辛苦省下来的。可我拗不过父亲,只好把钱收了回来,心里打算再找个机会给他吧。

  西北风带着哨子狼嚎似地掠过树梢,寒流来袭了。天空渐渐地阴沉起来,傍晚的时候开始飘起了星星点点的雪花。天气是彻骨地冷,不过对我来说并不算什么,毕竟这里是养育我多年的故乡很快就适应了。可妻子是南方人,认识我不久就跟我一起到了更南方的广州。儿子从小跟着我们在广州长大,所以这样寒冷的天气对他们母子来说是极其残酷的。我们那里没有烧炕的习惯,家里也没有现代化的取暖设备。

  晚饭过后,父亲从院子里端来一盆木炭放在了门厅,然后拿起打火机啪地一下点燃了。有木炭烤火取暖实在太好了,除了暖和不说还很少有烟四处缭绕。橘红色的火苗在盆里噌噌跳跃着,屋子里很快暖和了起来。我好奇地问父亲从哪里弄来的木炭,因为在老家我从未见人用过。父亲笑了笑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而是让我们尽管大大方方地用,并叮嘱说院子里的鸡舍旁还有两麻袋呢!后来偶然从邻居那里得知,几个月前父亲接到我们确定回去过年的电话后,他竟特意找人学习了制作木炭的方法!

  幸福的时光总是稍纵即逝,短暂的假期就要结束了。父亲看到我收拾行李准备返回广州,脸上露出了不舍却又无奈的神情。他有些吃力地从门背后拎出两只涂料桶,里面装满了用麦草覆盖的鸡蛋。我之前给父亲提过,让他帮我准备两百个土鸡蛋带回广州。除了一部分自己吃,再分一些给朋友。父亲似乎有些遗憾地说,两只桶里一共有四百多个。本来想凑够五百个整数的,但实在凑不齐了。因为村里现在养鸡的人家少了,即使有鸡蛋的人家也不愿卖而留下自己吃了。可想而知,年迈的父亲肯定是挨家挨户乞讨似的买来这些鸡蛋!

  为了更好地保证行车安全,我们决定凌晨五点钟出发。乡村的夜晚实在太寂静了,只有远处偶尔传来几声狗吠或鸡啼。天空有点阴沉沉的,似乎要下雪。我将车子提前发动起来,明晃晃的车灯下父亲从屋子里走到车子尾部,手里还提着一个鼓鼓囊囊的蛇皮袋子。他说袋子里是我们爱吃的粉条,年前他专门到了隔壁镇上买的,因为听说那里的粉条没掺假比较正宗。从我们家到隔壁镇上有将近三十里路,虽然骑着电瓶车不会很辛苦,但要途经一段终日车来车往的国道,对于年迈的父亲来说该是多么危险!

  我和妻儿坐进车里准备出发了,父亲站在敞开的车窗旁不时用手揉揉眼睛,再三地嘱咐我路上慢点开,如果累了就找个地方停下来休息。回想起我对父亲的抱怨,想象着他又将一个人孤独地生活,我的心头一片凄然。

  可我们终究还是要走的。我踩动了油门,车子开始徐徐地向前滑行。透过后视镜我隐约看到父亲佝偻的身影站在门口,向我们不停地挥动着手臂。前方的道路突然变得模糊起来,不知是飘落在前挡玻璃上的雪花,还是溢出的泪水阻碍了我的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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