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历九月半,一场风雨过后,气温骤然降了下来。
深夜里,似有一阵窸窸窣窣声,把我从睡梦中惊醒。蒙眬中我打开手机看了下时间,白色屏幕上显示的数字,距离天亮还早着呢。为了睡眠踏实,入睡前我关闭了房间里所有的灯,将厚重的窗帘也拉得严严实实。这样,外面就没有一丝儿光亮可以进得来。
眼前一片漆黑,我翻了个身调整下睡姿,准备再度进入梦乡。可是我的精神却突然亢奋起来,毫无困意,以致翻来覆去了许久也没能入睡。我失眠了,这种滋味实在是折磨人。于是我索性翻身爬起,黑暗中趿拉着鞋子向客厅走去。
书房与卧室只隔着一面墙,是我去往客厅的必经之处。路过书房门口,我的视线蓦然被房间里的一片白光吸引了。我感到十分好奇和诧异:这是哪里来的白光呢?我快步走上前看个究竟。顿时,眼前的一幕把我惊呆了,甚而怀疑自己产生了幻觉。只见牛乳般的月光几乎铺满了整个房间,地面上、书桌上和书柜上,以及宽大的窗台上,全都白得耀眼!除了房间深处的角落,统统被白花花的月光覆盖了。我果断放弃了去往客厅,抬步走了进去。
站在房间里,感觉那月光如白雪般明亮,如情侣般缠绵,如泉水般清澈。沐浴在这融融月光里,实在是惬意极了。转过身,我随手从书柜里抽出一本《月亮和六便士》,我想尝试一下能不能看得清上面的文字。正文部分的字体实在太小了,看上去有些模糊,仅能分得清行,但其它部分都清晰可见。合上了书,我抬起头来眺望远方。昔日里那一盏盏璀璨的路灯,此时就像一根根蜡烛,发出的光亮昏黄而暗淡。
伫立窗前,我仰望着半空里那轮玉盘似的月亮,隐约可见里面有个影子在不停地起伏跳动。那究竟是传说中的吴刚伐桂,还是另一种传说玉兔捣药?我不得而知。
一阵黑色的云骤然荡了过来,像强盗一样将月亮掠走了。随之我的眼前变得一片模糊,心头顿感有些懊丧,怅然若失地站在那里。过了片刻,就在我准备转身离去的时候,黑云突然变薄了。在云中滚来滚去的月亮,终于挣脱了束缚,再次露出了它白皙的面容。我不再有离去的理由,继续欣赏着这如水的月光。
月亮在毫无察觉地缓缓移动着,我身边的月光也相跟着移动。但那份如雪的洁白,却不曾有过丝毫的变化。
大阳台是全封闭的,在栏杆扶手的内侧加装了落地窗。这样不仅保证了安全,还开阔了视野,客厅的空间也增加了许多。它的侧面如同书房的窗户,同样是向西的。只要天气晴好,每天都可以透过它欣赏落日的余晖。我怀着好奇而又带有几分激动的心,想去看看那里是否有同样的月光。于是,我从书房里踅了过去。
我的脚步刚刚迈进了客厅,眼角的余光便已瞟见那里铺满了月光。地面上、栏杆上和落地窗上全是白花花的,宛如一幅精美绝伦的白色画卷。我猛然在阴影处停下了脚步,唯恐将那片温柔似水的洁白踩碎了。站立在茶几旁,我屏住了呼吸,用心地去感受那颇有几分诗意的画面。
哦,这撩人的月光啊!
略作踌躇,我还是轻轻地挪动脚步,迈到了大阳台边缘。抬起头望向窗外,一轮圆圆的明月,挂在辽阔的天空。
我伸手推开了落地窗所有的门扇,让月光不再受玻璃的束缚而直接流泻进来。一缕清冽的风跟着漫了进来,浑身顿时感到格外的清爽。摆脱了玻璃的束缚,映在眼前的月光更加明亮了。
转过身,我将双肘撑在了栏杆上,十指交叉支着颐,遥望对面逶迤起伏的山峦。那山峦就像一条长长的巨蟒向前延伸着,蜿蜒曲折连绵不断。山坡上郁郁葱葱的树木清晰可见,就连那低矮的灌木丛也尽收眼底。山岚悠然缭绕,或浓或淡宛若仙境。山脚下的村子里,闪烁着几点微弱的灯光,偶尔有几声狗吠从那里传来,打破了深夜的寂静。眼前的视野里,仿佛刚刚下过一场鹅毛大雪,又像是一场还未来得及消融的浓霜。
与厨房相连的小阳台,亦是向西。不锈钢焊接的防盗网,将倾泻地面上的月光,切割成了一块又一块整齐的长条状。迎着月光,我将一只手伸了出去。望着地面上不停变换的各种古怪手势,我忍不住暗自笑了。
夜色愈加地浓重,我却依然了无睡意。时而从大阳台踅到书房,然后又从书房踅到大阳台。我的心里,实在不舍这美得令人心醉的月光。
月光总能拨动游子思乡的心弦。儿时月光下的嬉戏,长大后月光下的漫步,以至农忙时节月光下的劳作。往事如昨,一切都历历在目。我想,此时故乡的月光,一定更加美得令人心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