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弓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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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306/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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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槐树下

 

  临近元旦的时候,气温骤然下降了许多。天空灰蒙蒙的,太阳懒洋洋地躲在了云层后面。

  赵耀的眉头拧成了疙瘩,沉郁的神情让人一眼就能看出遇到了烦心事。他蜷缩在大班椅里,两眼呆望着墙角的那棵发财树,心中暗想:如果那些宽大碧绿的叶片,能够变成一张张钞票就好了!他刚在会议室里开完了一场临时会议,了解到的工作情况十分糟糕。现如今公司已连续亏损了三个月,所有的应收款还没有一笔到账。照这样继续下去,公司不关门大吉才怪!

  一阵轻微的敲门声响起,他有些不耐烦地从牙缝里蹦出一个字“进。”财务主管小陈,手中拿着几张盖有公章的文件推门而入,然后随手将原本虚掩的门关上了。

  “赵总,这是管理处刚送来的房租、管理费和水电费催缴通知。”小陈将文件一一摊开,放在了赵总面前,嗫嚅着说。“这一份是银行贷款律师函,我刚看了一下,上面要求我们月底前本息全部还清。”

  赵耀向前挪了挪身子,但他没有去看桌子上的文件,而是对小陈说:“先放在这里吧,银行方面我来处理,管理处那边你再想想办法应付一下。”

  “可是,我已经……”小陈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赵总挥了挥手无声地打断了。小陈轻叹了口气,退出了办公室。

  多年前赵耀从老家来到了广州,起初在一家IT企业做销售。凭着他勤奋好学和不怕吃苦的精神,很快淘得了第一桶金,并且获得了众多客户的好评。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再说在这座物价比天高的大都市里,依靠打工赚的仨瓜俩枣何时才能熬出头?于是他找准了一个恰当时机,辞去了稳定的工作出来自己创业了。

  可是老板并不是那么好当的,光是每个月的公司房租、员工工资这些雷打不动的固定开支,就足以够他头疼的了。同时还经常有些必不可少的各种关系需要维护,那可是一笔不菲的费用啊!但要想生活得更好,就难免要承受更多的困难。付出与回报,往往是相辅相成的。

  他沮丧地点燃了一根烟,乳白色的烟雾沿着他紧锁的眉头四处扩散。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小陈的工作汇报犹如雪上加霜。他将没吸上几口的烟摁进了烟缸,吸烟终究解决不了问题,只能无谓地损害健康。他欠起身子舒展了一下,又重新缩进了椅子中,闭上眼睛陷入了沉思。

  房租、管理费和水电费或许可以通融,可银行那边的贷款实在让人犯愁。动用了法律手段,就不是哪一个人能够说了算的了。

  俗话说“一分钱难倒英雄汉”,何况摆在赵耀面前的肯定不是一分钱,而是几十万的巨款。他必须尽快解决这个棘手的问题,不然很有可能由此而被击倒再也爬不起来。最终压垮骆驼的往往是最后一根稻草,这个道理他自然是明白的。一阵冷风从落地窗的缝隙里钻了进来,他下意识地掖了掖外套的领口。

  1983版《射雕英雄传》之《铁血丹心》的音乐骤然响起,那雄浑、激昂且充满力量的旋律令人感到热血沸腾。这支曲子此时来自赵耀的手机,这是他设置的来电铃声。良久,直至铃声自然停下,他也没有要接听的意思,他的心里被横亘眼前的困难层层包围了。

  过了片刻铃声再度响起,他仍然未接——权当再欣赏一遍音乐吧。可今天的手机似乎有些任性,当铃声第三遍响起的时候,他心存侥幸地想:也许是个好消息呢?于是他伸手抓过手机,瞥了一眼屏幕上一串陌生的数字。

  “喂,哪位?”他心不在焉地问。

  “你说我是哪位啊?赵老板,你混大喽,打了你这么多遍电话都不接。”对方揶揄地说。

  赵耀马上直起身子,说:“啊,不好意思,刚才有点事没听到。”稍作停顿一下,接着颇为激动地说:“你是晓军吧?好长时间没有你的消息了!你这家伙跑到哪里去了?”透过现代化的无线科技,他仿佛看到了黄晓军那张熟悉的“国字脸”。高挺的鼻梁,深邃的眼睛,眉毛微微向上扬起,总给人一种聪明能干的感觉。

  是啊,自从中学毕业以后,他们便各自忙于寻求出路,一直很少联系。时间可以改变很多,尤其面对纷纷攘攘的经济大潮,每个人都奔波在“找钱”的路上。

  赵耀和黄晓军是一起从小穿着开裆裤长大的,他们住在同一个村子,两家挨得也很近。小时候,他们光着脚丫子一起摔泥巴,上树掏鸟窝下河摸鱼虾,以至和人家打架也是同进同退。他是他的影子,他也是他的影子,往往找到了一个就必定能找到另一个。

  村子西头的路口,有一棵合抱粗的老槐树,据说树龄已有近百年了。高大茂盛的树冠就像撑开的一顶巨伞,覆盖着树底下一片天地。夏天来临的时候,树下就铺满了一层厚厚的绿荫。那时没有风扇,更没有空调,树下的浓荫便是人们的好去处。大人们在天南地北地聊天,孩子们则在一起玩耍嬉闹。

  这棵年近百岁的老槐树,受到了全村男女老少每个人的尊崇,都对它虔诚地敬若神明。每到逢年过节或有人家婚丧嫁娶,事主都要备上丰盛的祭品到树底下祭拜一番。甚至有人家的孩童生病了,若医生一时没有治愈,也要到树底下念念有词地祷告祈福。不过说来也怪,这时总会有奇迹出现。

  1983版的武侠剧《射雕英雄传》火遍全国的时候,赵耀和黄晓军正值十四五岁的懵懂年纪。剧中郭靖和杨康义结金兰的举动,深深地触动了他们。于是,他们不约而同地意欲效仿。

  快到小年的时候,天气格外地冷。村子里到处静悄悄的,怕冷的人们都猫进了屋子里不肯出来。老槐树的周围一片寂静,光秃秃的枝桠上,几只喜鹊在叽叽喳喳地跳来跳去。

  这一天,平时习惯睡懒床的黄晓军,比他习惯早起的母亲起得还要早。他蹑手蹑脚地来到院子里的鸡舍前,做贼似的将手伸进鸡舍里,将那只全身通红的大公鸡揪了出来。然后从口袋里抽出预先备好的绳子缚住它的双腿,顺手塞进了蛇皮袋子里。旋即踅到了厨房,又做贼似的打开碗柜,犹豫了一下,便将他父亲的一瓶白酒塞进了蛇皮袋子。

  吃早饭的时候,做贼心虚的黄晓军神情有些异样,细心的母亲发现后就问他怎么了。黄晓军支支吾吾地说没什么,然后故意东拉西扯地搪塞了过去。

  俗话说得好:外贼易挡,家贼难防。与此同时,赵耀瞅准机会顺走了他父亲的半包“团结”烟。又悄悄地凑齐了芝麻糖、米花糖以及其它几种点心,这些都是他母亲几天前刚置办好的年货。

  雪后初霁,明媚的阳光普照大地,尚未来得及融化的积雪映照出耀眼的光芒。两位少年各自带着吃食,兴冲冲地来到了老槐树下。

  他们神情肃穆地将大公鸡和那些点心,认真地一一摆放在石板砌成的祭台上。黄晓军从地上抓起一把雪,填进了祭台上的香炉里。然后在里面并排插上三根烟,拿出火柴一根一根地点燃了。

  老槐树貌似动容显灵了,它那遮蔽半个天空的虬枝微微地颤动了一下,像是对两个少年结义举动的赞赏。三股青烟袅袅地盘旋而上,俄而交织成千丝万缕的一片,之后又慢慢地慢慢地飘向天际。

  两个小伙伴互相对望了一眼,同时双膝跪在老槐树前虔诚地祈祷许愿。没有酒杯,他们就学着电视里的样子,举起酒瓶沿着虬结的老树根缓缓地泼洒。

  “我,黄晓军,在老槐树下,愿与赵耀结为兄弟。这辈子有福同享,有难同当。”黄晓军铿锵有力地说。

  “我,赵耀,在老槐树下,愿与黄晓军结为兄弟。这辈子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赵耀掷地有声地说。

  他们齐齐对着老槐树磕了三个头,然后站起身来,两张稚嫩的脸不约而同地相视一笑。头顶上那几只雀跃的喜鹊,蓦地叫得更加欢快响亮了,好似在为两个少年送上一份美好的祝福。

  黄晓军年纪稍长,为兄,赵耀自然为弟了。不过他们从没以兄弟相称,彼此仍旧直呼其名,也许是多年的习惯使然吧。

  很多年过去了,他们各自结婚成了家。逢年过节回老家的时候,彼此偶尔也会遇上。但那种无话不谈的旧时光,仿佛一去不复返了。友情不是一壶陈年老酒,而像是一张过了期的车票。

  有研究表明,女人的第六感是最为灵验的。其实,男人的直觉有时也是很准的。平时极少联系的兄弟突然出现,就像一阵沁人心脾的清风,吹散了赵耀心头的愁云。然而他的心里却总有些忐忑:千万不要找我借钱啊!

  他们俩你一言我一语地一番叙旧后,黄晓军清了下嗓子像是有正事要谈,可话到嘴边却又突然不说了。这个细微的变化,被沉浸在喜悦中的赵耀察觉到了,就说:“晓军啊,你找我是不是有事?有事尽管说——咱们俩可是磕过头的兄弟啊!”他慷慨大方地说完之后,心里就有些后悔了。假如晓军真的是借钱呢?不是借或不借的问题,而是根本无钱可借,眼下自己都在等米下锅呢!

  可是,越怕什么就偏偏来什么。

  沉默了片刻,听筒里传来发小的声音:“兄弟,我现在遇到了点麻烦,急需一笔钱。能借的地方都已借了,可还是不够,实在没法子才找你开口。”说完之后,他又补充道:“哦,你放心,我就临时周转一下,最多半个月就还你。”

  钱,无疑是赵耀眼下最为头痛的字眼,他正被它严重困扰着。借,拿什么借?自己一大堆窟窿,都不知怎么堵呢。不借?往昔的誓言犹在耳畔回响容不得拒绝,再说还有可能影响彼此的关系。摆在赵耀面前的是一个死结,不知如何才能麻利地解开。换句话说,即使他现在有钱借给黄晓军,可是这么多年没有近距离地相处,他对他究竟了解多少呢?即便有限的了解,也只是通过微信的朋友圈而已。借钱这个事儿可要慎之又慎,搞不好可能借出个仇人,网络和现实中这样的事例比比皆是。

  经过短暂的思想斗争,赵耀没有找到拒绝的理由。也许他的困难比起自己更为严重呢?何况他已表态,最多借用半个月。在他的潜意识里,显然已答应了对方的求助。

  他轻嘘了口气,对着听筒问道:“你需要多少?”

  “七八万吧。”黄晓军给了他模棱两可的数字。

  “这样吧,我先帮你解决五万,剩下的你再想办法凑一凑。”从哪里来的勇气应允发小,连他自己都感到惊讶。说完之后,他顺便补充了一句:“不过你要等等,我手头暂时不太方便。”

  “哦,那最快什么时候能给到我?”黄晓军急切地追问。

   赵耀欠起身看了眼桌子上的台历,说:“今天是周五,下周三吧。”这已是他能够给出的极限时间了,其时他根本没有把握准时拿出这笔钱。

  “可我明天就要用啊!”黄晓军的语气显得万分焦虑。

  “这……我想想办法吧。”赵耀来不及思考,只好硬着头皮作了答复。

  一时间到哪里弄这笔钱?眼前各项急待支付的费用,像一群恶狼紧紧地跟在身后。明天如何兑现自己的承诺?他不能失信于发小,他必须想办法帮助这位一起磕过头的兄弟,哪怕自己多承受一些压力!

  借,已是必然。可是,钱呢?五万块钱可不是个小数字,尤其处在年底这个阶段。不久前,那些借而未借到的各种关系,显然已失去了开口的意义。

  外面不知何时飘起了小雨,落地窗上一片朦胧。通完了电话,赵耀放下手机站起身踱到了窗前,街道上依稀可见撑着伞来去匆匆的行人。那些亮起灯光的车辆,看上去也是一片模糊。转过身,那棵长势葳蕤的发财树又入眼底。他多么希望那一片片绿油油的叶子,真的能变成一张张巨额钞票,那样的话就可以解决很多问题了。他摇摇头自嘲地苦笑一下,开始想办法解决自己揽下的难题。

  晚饭后,望着正在厨房忙碌的妻子,赵耀几欲张口向她寻求解决方案。可是,他知道她那里也没钱——总不能让妻子去借钱给自己的发小用吧?况且在自己捉襟见肘的窘境下,还伸手去帮助别人,他实在开不了这个口。

  第二天,他没有像往常一样在家休息。九点钟刚过,他打了一个电话,之后就匆忙开车出去了。雨在昨天晚上就停了,但天空还是阴沉沉的,几片灰白色的云恣意地荡来荡去。半个小时后,车子驶入一栋高级写字楼。停好车子,他拿起副驾驶座上的公文包,迈步向写字楼大堂走去。电梯在十九楼缓缓停下,他摁响了一家私人贷款担保公司的门铃。经过之前的电话确认,这家公司星期六照常上班,赵耀似乎为之感到庆幸。

  简单地说明来意后,前台小姐将他引领到了会客室,业务经理周增发接待了他。没有过多的寒暄,赵耀将手腕上的表取下,又从公文包里抽出一张发票,一并递给了周增发,说:“周经理,咱们长话短说。我想用这块表作抵押,借点钱急用。表和发票都在这里,您看一下能值多少钱。”

  这是一块价值六万多元的“欧米茄”,是他和妻子结婚二十周年,妻子专程从香港买来送给他的纪念礼物。对他来说,那不仅仅是一块表,而是妻子的一份深情厚意,它代表着非同寻常的意义。昨晚临睡前,他咬牙做出这个决定后,几乎彻夜未眠。他的心里非常苦闷,却又说不出口。他没有选择,只能被动地承受。

  周增发接过手表和发票,瞟了一眼说:“赵总,请您稍等一下。”说罢,转身出去了。出于礼貌和防止干扰思维,谈事时赵耀习惯将手机调成静音。此时独自待在会客室里百无聊赖,就拿出手机随意翻看着。微信的内容林林总总,他蓦地看到他和晓军的对话框里显示多条未读信息。他顺手点了进去,无一例外都是催问借款的事儿。赵耀十分理解发小的心情,换作自己可能会更加着急。

  他马上打出一行字安慰一下:“请稍等一下,马上就好了。”就在他将要点击发送的瞬间,黄晓军又发来了一条信息:“赵总,借款的事究竟怎样了?如果实在不行,借个五千也行。”这句话让赵耀感到很不是滋味,却又不好说什么。一丝不快从他的心头掠过,摇摇头轻叹一声,仍把那句话发送了出去。

  抵押手续终于办妥了,借款到了赵耀的银行账户,但只有不到四万块钱。还差一万多怎么办?情急之下,他只好利用信用卡套现。钱总算凑齐了,但他对这种借钱方式,向来想都不曾想过,而他今天却亲自这么做了,心里实在感到羞愧。

  未做片刻停留,他点击了微信中的“转账”,将钱如数转了过去。一个小时后,他如释重负地回到家里,收到了黄晓军两个拱手的表情包,没有只言片语。

  赵耀无时不在地提心吊胆,抵押手表的事一旦被妻子知道可就糟糕了!主动坦诚交代?这不是先斩后奏吗?再说他也没那个勇气。他只希望时间过得快一些,黄晓军早点还钱,他把手表赎回来。那样的话,这件事就从来没有发生过。

  “赵耀,你的手表呢?”妻子疑惑地望着他端起茶杯的手问道。

  “手表……手表……”赵耀嗫嚅着,一时不知如何回答。他不忍心欺骗妻子,又不敢实话实说,这让他感到非常痛苦。算了!该来的暴风雨总是要来,逃避终究不是上策。因而他把心一横,满怀愧疚地向妻子坦陈了事情原委,然后垂着头像招供的小偷等待法官的判决。

  然而,没有风也没有雨,一切平静如惜。妻子叹息了一声,沉静地对他说:“既然这样了,那就等手头宽裕了快点赎回来吧。”之后她话锋一转,又说道:“不过我的意见是,这钱如果他还,咱就拿着;如果不还,就别找他要了。不然钱没要到,还可能把人给得罪了。”妻子的宽容和谅解让赵耀十分不安,不知说些什么才好。

  办公桌上的台历翻过了一页又一页,“五一”劳动节到了。黄晓军并未守诺还钱,也从未和赵耀有过任何联系。劳动节那天,赵耀编写了一段简短的祝福语发给了发小。两个小时后他收到了回复,那是一个系统自带表示“感谢”的表情包。至于借钱的事儿只字未提,仿佛不曾发生过。赵耀放下手机,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

  以往听闻各种关系借钱不还,甚至玩失踪的行为,赵耀从未放在心里。他认为这只是个别现象,至少在他借钱给黄晓军时,他深信自己的发小不会是这种人。他还认为,当初妻子的后半部意见完全是多余的。然而,摆在眼前的事实,让他隐隐觉得自己的判断是错误的。

  秋风萧瑟,凉意袭来。枯黄的树叶随着一阵风掠过,宛如金黄色的鸟儿上下翻飞。

  自从“五一”那次联系——算得上联系吗?就再也没有黄晓军的音讯。赵耀很想给他打个电话或发个信息问候一下,可是转念一想又似乎觉得不妥,晓军会不会以为是找他要钱呢?其实“五一”之后,他就对还钱不抱什么希望了,他不得不默认妻子当初后半部的意见。

  出于对兄弟的关心,同时也带有几分好奇,他特意点进黄晓军很久未见动向的朋友圈。然而,眼前的一幕令他惊呆了,呈现给他的竟是一道直直的黑色横线!这是他做梦也不曾想到的,对他来说这并非一道横线,而是一道钢铁铸就的屏障,坚硬而冰冷,不可逾越!他蹙了蹙眉,心里在想:这是把我删除了,还是屏蔽了呢?他几欲发一条信息验证结果,可他没有那个勇气。他在心里一厢情愿地想:晓军这么做,也许有他的苦衷吧。

  一天下午,赵耀正在洗车店里洗车,接到了同学梁宏伟的电话。梁宏伟和黄晓军也是同学,只是关系相对不够亲密。赵耀忽然想向他打听一下黄晓军的情况,也许发小真的遇到什么过不去的坎儿,却又不便给他说呢?

  他和梁宏伟聊了几句后,故作随意地问道:“晓军现在怎么样?有他的消息吗?”

  “我也不太清楚,我们不怎么联系。”梁宏伟回答之后,反问道:“怎么?你们没有联系吗?”

  “哦,有段时间没联系了。没事儿,我就随口问问。”赵耀不置可否地回答道。

  他几欲张口将困扰心头许久的郁闷事儿,倾诉给同样和他从小一块儿长大的宏伟,或许可以缓解一下纠结的心绪呢?可就在话到嘴边将要迸出的刹那,他却像处理突遭险途的汽车猛然一个急刹止住了。不能说,决不能说!万一在同学间或村子里传开了,晓军在众人面前怎么抬得起头来?说到底,不就是五万块钱吗?!

  又是一年春节,赵耀回了老家过年。大年初一,他像往常一样去给晓军的父母拜年,但被他的母亲拦住了。母亲对他说,晓军去年在县城给他爸妈买了房子,他们早就搬进了城里。听了母亲的话,赵耀顿时有种想哭的冲动。

  他满怀惆怅地来到老槐树下,老槐树显得更加苍老了。树身上凹凸不平的节疤,犹如垂暮老人的脸上深浅不一的皱纹。赵耀在树下徘徊良久,点燃一根烟,猛地吸上一口。四处飘散的烟雾,迷住了他的视线。那座陈旧得有些斑驳的祭台前,仿佛依稀可见两双膝盖跪过的印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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