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草洼是去梁顶七亩涧的一条捷径,类似于羊肠小道,小时候我们给梁顶上耕地,种地,收割庄稼的家人送干粮,常走这条小路。
北草洼居高临下,视野宽阔,站在洼上就可以看见脚下的村庄。洼上夏季百草茂密,刺激孩子们味蕾的野果子随处可见,路边上,地埂上,沟沟洼洼里到处都是玲珑剔透的莓子,红宝石似的马乳豆豆,酸的让人摇头的沙棘;乌黑乌黑的野葡萄,摘来玩的“胀死狗”。崖塄上的野生木瓜算是最难得的了,砸烂坚硬的外壳,里面是圆圆的淡黄色的瓤,吃起来脆生生的,又甜又香;还有孩子们喜欢的马莲花,每次送干粮或来这里给猪和牲口打草,都会用马莲的叶子编草帽戴。戴上有马莲花的草帽,既漂亮又凉快,可神气了,有的则用马莲的叶子编一个又粗又长的辫子,吊在身后,扭来扭去的走,故意把那长长的辫子甩来甩去,煞是开心自在。
北草洼虽是孩子们的乐园,但那时候大人却不愿我们常去那里,因为北草洼的路特别难走,弯曲陡峭不说,一段一段还被雨水冲刷的塌陷,一不小心就会踩空拌倒。记得小时候和我一起送饭的映丽,不小心被脚下的洋条蔓拌倒,提饭的瓦罐罐拌破,烧的拌汤洒了一地,拿的馍馍也滚下了坡底,映丽吓的直哭,这时才想起她妈不让从北草洼走的,可大人的话,小孩子哪里会听。
都说童年的记忆是最深刻,也是最难忘的,一点不假,离开家乡三十多年了,我始终没忘记那个地方,魂牵梦绕。每次回家都想去走走看看,但每次都是来去匆匆。
今年八月间我回家,正赶上梁顶七亩涧的胡麻黄了,我和妹妹去地里帮忙收割,才有机会去了一趟梦寐以求的北草洼,圆了我多年的思乡心愿。
妈妈听说我和妹妹要从北草洼打捷去梁顶胡麻地里,说啥都不让我俩去,说这几年庄稼人去地里,都是开着农用车或者骑着摩托车,从宽敞平整的水泥路走,没人再从北草洼走了,估计都没路了。当我们来到北草洼,才知道母亲说的是真的,狭窄的路面已经被纵横交错的杂草覆盖,能看见的路面,也被雨水冲刷成了大小不同的沟沟壑壑,我和妹妹好像踩地雷似的,跳来跳去,捡着走。虽然走的吃力,但我们笑声连连,不断高声赞叹着这块神奇的土地,以及在这里祖祖辈辈辛勤劳作的人们。我的家乡是个干旱少雨,靠天吃饭的山区,但当你看到那层层梯田里,整片整片成熟的胡麻,长势良好且郁郁葱葱的玉米时,感动得想哭,这一切的一切是多么的不容易。
再看看这北草洼的景色多美,青草丛生、野花遍地,叫上名儿、叫不上名的野花尽情的绽放,有的妖冶、有的含蓄……那个小时候曾装扮过我,给我带来无限乐趣的马莲,一簇簇、一堆堆,墨绿墨绿、密密匝匝地簇拥着。我顺手揪下一根马莲的叶子,撕成片状对折,含在嘴里又吸又吹,却怎么也发不出小时候能发出的那种小鸟般的鸣叫了,只“吥吥”的响,惹得妹妹呵呵大笑说:“别吹了,难听死了!”这时妹妹也揪下几根马莲编起辫子来,嘴里还哼起儿时歌谣:“大辫子,长又长,编个辫子做新娘……”
此刻我的耳边也响起了童声童气的吟唱“一根毽,踢三踢,马莲花开二十一,二五六,二五七,二八二九三十一”眼前仿佛有看见了小伙伴们踢毽子时,幽蓝幽蓝的马莲花随着跃动的节奏在头上跳荡的身影。
正当我沉寖在儿时美好的回忆中,妹妹大喊:“姐快来看,这里有好多马乳豆豆。”我爬上地埂,果然有一大垛马乳刺,有刺的茎干上坠满好多红宝石似的马乳豆豆,妹妹蹲下身要摘,我赶快阻止:“等我拍张照再摘。” “咔嚓,咔嚓”我用最快的速度定格了永久的纪念,我庆幸这次回家,还能看到这些多少年都没再见过的野果子。
我和妹妹每人摘了两大把,我挑了个熟透的,红黑的那种,吃在嘴里有点酸甜,更多的是涩,但在我的记忆里,味道远比市面上卖的大棚里种植的草莓要甘甜,可口得多。在那个贫穷落后物资匮乏的年代,父母没有闲钱买水果零食,这些野果子便是慰籍孩子们味蕾最佳美味。至今我还能清晰的记得,当我们大一点的孩子,拿攀爬采摘来的野果子,向小一点孩子炫耀的时候,小不点们馋的流口水的情景。分给他们为数不多的莓子和沙棘果,沾满泥巴的小手手,小心翼翼的捧着,惟恐掉一个,他们先是用舌尖舔舔,然后津津有味的咀嚼着,咯咯咯的笑,憨憨的笑容想起来多么令人心醉! 现如今乡下已看不见孩子的影子了,都一股脑儿地去城里上学了。偶尔碰见一两个玩耍的孩子,也不认得是谁家的,村里就剩些孤寡老人,这些野果子自然也没人问津了。
是啊!都三十多年了,这里的一切都变了样,就连那时最热闹的“高头院子”,路过时大门都是锁着的,门前那个歪脖子老榆树和树上那个除了通知开会,就唱秦腔的大喇叭也不在了,墙角那颗让孩子们常常驻足观望,偷摘的枣挺繁,我顺手摘下一颗,塞进嘴里咀嚼,虽然也甜,但已没有了儿时的那种令人疯狂的滋味了。枣的主人,村里人都叫他“老聋老汉”,耳朵聋没聋这我不知道,没听过他说话,他长年四季在我们周边沟沟洼洼里挖药,也不知他从那里学来的,村子里谁家牛啊驴的有病了,他就用他挖来的草药治,从他家门前过,经常可以看见院子里晾晒的草药和墙旮旯角里种植的艾蒿。村子里人都尊敬他,只有孩子们最怕他,看见他就跑。听母亲说:老聋老汉过世后,没人继承他的手艺,也再没人去那沟沟洼洼里挖药。
也许是人上了年纪就爱怀旧,亦或是睹物思人,站在这洼上我的记忆被来回拉扯着,看见我最要好的玩伴小芬家院子里也没人出进走动,静悄悄地,想必她家的那只大黄狗也早死了。小芬还有个姐姐叫芬仙,姊妹俩长的花一样好看,小芬的妈妈人就漂亮得很,小芬的父亲是个识文人,毛笔字写特别好,村里红白事,都请他写礼单,她家和我家一样也是69年下放到这山区的,可能是因为这个原因吧,我和小芬姊妹关系最好,她常送给我她妈妈剪的窗花,她妈妈手很巧,会剪各种各样的小动物,剪的牛啊羊啊猪的,跟活的一样,听说小芬的父母亲都过世了,小芬和她姐芬仙我已多年未见了,也不知她们现在怎样,是不是和我一样,也常常梦见这个地方。
手机铃声响了,妹妹打来的,她说她已经到胡麻地里了,看我神情专注看远处,就悄悄的先走了。
一阵风吹过,身上有点发凉,我忘了己经是秋天了。就在我转身要离开时,猛抬头看见崖塄的木瓜树上,掉着几个大小不一的木瓜,心里一阵惊喜,小时候的美味!我呆呆望了会那随风摇晃的木瓜,感觉它像是再给我打招呼,也许三十多年前我曾折断过它的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