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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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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08/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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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火气里有墨香

烟火气里有墨香

赵平/文

老话讲,“金温江,银郫县”。这些年里,去过了成都近郊的郫都区不少地方,到头来却发现,无论对过去的郫县、还是今天的郫都,对它的了解其实并不够全面,比如,我还没有去过郫都的千年古镇唐昌。

郫都是一个很有文化底蕴的地方,最有代表性的当属名扬天下的“川菜之魂”郫县豆瓣、凭吊蜀人先贤的帝王陵冢望丛祠,其他诸如安靖镇的蜀绣文化,三道堰的鱼苗火锅,古城镇的川菜博物馆,农科村的乡村农家乐,凡此种种,各有特色,那么,我还没有去过的唐昌镇呢?

仲春里一个假日,我决定去唐昌走一走。谁知道,短短一段路程并不顺利,堵车加上改道,赶到唐昌已是午后,肚子里七拱八翘早就唱开了“空城计”, 得先找个地方把吃饭问题解决了。

早就听说,到唐昌不吃牛肉,那等于没有来过唐昌,这好像已经是不成文的规矩。偏巧,停车那条街上,正好就有一家牛肉馆。

虽然过了饭点高峰,只有二三桌客人还在浅斟慢酌,依然能看出这里先前的热闹和喧哗。见门前街沿上几张桌子狼藉一片,店家还顾不上打理,就进到店里,挑了个刚收拾出来的桌子坐下,点了些家家牛肉馆都会有的菜品:拌肺片、蒸牛肉、烧牛肉、回锅牛肉,再加上满满一大碗浓白的牛杂汤,对我和老婆两个人,这已经足够甚至有点偏多了。

菜刚上齐,正要对着香气袭人的蒸牛肉下筷子,店老板突然从背后冒了出来,一个劲儿地喊“没对,没对,等一下再拈。”我不知道出了什么问题,急忙把伸出去的手臂收了回来。

老板径自从桌上端起菜盘,“莫急,稍等一下,忘记加芫荽了,现在还不能吃。”早就饥肠辘辘,却眼睁睁看着快要进嘴的蒸牛肉又被端走,只好眼巴巴盯着老板。

老板很快回来了,放回我面前的那盘蒸牛肉,除去刚才就有的翠绿葱花,现在又撒上了一撮鲜活嫩绿的芫荽,混合着芫荽清香的肉香更加浓烈了。老板有些自得地说,“我的菜该加的料就不能少,先要好看,再要好吃,老师你现在试一口,味道肯定巴适。”

店老板五十上下,个子不高,留着短短的寸头,做事麻利干脆,快人快语话也多。看我动筷子了,又问我是开车来还是坐车来,为啥不喝两口。我推说酒量不行,这次是朋友推荐专门过来吃牛肉的,如果有当地的粮食酒,也可以打一两尝尝。老板转头就端过来满满一杯,看样子二两都不止,边走边说,“都晓得我做的牛肉好吃,不喝两口咋说得过去呢,既然是来过我这儿的朋友推荐来的,老师你说打一两,我给你打二两,请你喝,不要钱。”

确实,这家牛肉馆很是不错,货真价实,滋味地道,老板也耿直。不仅耿直,我发现这位老板还颇有些古风犹存,喜欢在店堂的几面墙上信笔涂鸦,画些山水人物,抄点诗词名句,至于书画水平如何,那倒在其次了。

我身边墙上就是老板自创的一幅画,他取名“东坡吟月图”。看那画中人物伫立江边,凝神远望,江中一叶扁舟,似是友人远行,天上弦月高挂,岸边垂柳轻飏,把一面墙上弄得来颇有几分意趣。末了,留白处还用楷体抄上了几句《三国演义》开篇词,“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

快要打烊了,老板停下手里的忙碌,同伙计们一起坐下来吃饭,隔桌又和我摆起了龙门阵。见我盯着墙上的字画,他悠闲地端起酒杯,轻呷了一口说,“老师见笑了哈,自家的房子,兴趣来了随手画几笔写几个字,入不入流无所谓,就是图个高兴,过段时间把墙壁重新刷遍白灰,巴巴适适又可以画了。”

我走过去同老板碰杯谢谢他的酒。老板爽快地说,“老师你觉得我这儿牛肉好吃,以后就多带朋友来。”“要得,今天就是朋友推荐我来的,下次我也推荐朋友来。”我也很干脆地回应他。

指着墙上一副对联,我问老板,“这副对子也是你写的?”他转头看了看,哈哈笑了几声,“凑闹热写起耍的,我的牛肉做得再好,总有做到头的时候,今后的事情不去想那么多,还是现在就把手上的事情做好,做巴适,做踏实。”

凑近细看,左右两边是两列描金字,“美味佳肴楼外楼 牛肉飘香天外天”,中间是同样材质黑色木条做成的装饰性窗棂,居中嵌着四字横批“牛肉世家”。认真说来,这副对联的确不入流,那一手字也实难拿得出手,但表达的意思倒很实在,粗浅朴拙的文字后面,似乎又透出来一点精巧文雅。

同老板话别出门,先前泛着些许耀眼亮光的太阳,渐渐躲进增厚的云层不见了踪影,天空有些阴沉下来,像是就要飘起绵绵春雨。兴许受了疫情影响,来镇上的游客不多,街上少有人行走,偶尔驶过一辆公交车,也是静悄悄没有什么动静。小镇的这种清静,让人从心里觉得畅快惬意。

顺着小街,我往前走了一小段路,经过临街一处院落,门边赫然挂着一块赭红色木质吊牌,上书“唐昌美术馆”。小小的古镇上竟会有美术馆,这让我有些惊讶。

这是一处临街的巷口,一道仿民国风的灰砖门坊上,除去书有“唐昌美术馆”的吊牌,门楣上方是题着“梁家大院”的匾额,原来这里就是四川省文物保护单位唐昌梁家大院。

走进巷子不远,迎面又是一处川西民居样式老门坊,两扇木质院门挂锁紧闭,无论门坊围墙还是那两扇院门,看得出来已经有些年头了。

站在紧闭的院门前,仰头望看青砖砌成的门坊匾额,依稀可见字迹虽已斑驳,却依旧笔力遒劲的“吉庐”二字。按照钉在门楣一侧的铭牌标注,此系前清崇宁藉翰林学士罗锦文题额。

我得承认,对唐昌的确缺乏了解,也是得益于今天走马观花,才弄清楚唐昌镇原名崇宁县,始建于唐仪凤二年,距今已有一千多年历史,连同温江、郫县、新繁、灌县,明清时期皆属成都府的上五县。按清嘉庆年间《崇宁县志》记载,现在的唐昌古镇正是当年的崇宁县县治,也就是县府所在地,地盘虽说不大,历史上的地位却是不低,而这座梁家大院也是很有来历的。

我俯下身子,饶有兴致地细读大门旁边那块碑石上的文字,上面简要记载着这处深宅大院的前世今生,多少有些加深了我对古镇的认识。

建于清朝咸丰年间的梁家大院总面积四千平米,院子走向坐东朝西,内有房屋近百间。大院建筑整体对称,悬山式木结构,为三进四合院,内含六个院子、五个天井,大院的两翼有廊厢、戏堂、经堂、小四合院等。正是因了大院面积开阔,房屋数量众多,一百多年来,这里多次被收为公有房屋使用,因而幸免历次劫难,完整保存至今。

两扇大门在我面前紧紧关闭着,几棵高大的桢楠却冒出墙头,笔直挺拔,枝繁叶茂,青葱翠绿。这院子里是青砖黑瓦,雕梁画栋,还是苔藓深深,芳草萋萋,那些过往的岁月、世事的沧桑会给这里留下怎样的印痕?既是进不到院子里,我自然也很难想象了。

正欲转身离去,一侧巷子深处走来一位满头白发的大爷,见我在门前面露遗憾神情,老人主动同我搭话,说这梁家大院正在修整,过段时间才能开放迎宾。我好奇这里为什么叫做“唐昌美术馆”,热心的老人笑着告诉我,因为大院古色古香,独具风貌,保存完好,平日里远近的美术爱好者都喜欢来此写生作画,久而久之,这里成了镇上一处颇有艺术氛围的场所,也就有了今天的“唐昌美术馆”。他指着街对面对我说,镇上像这样的老街巷老院子还有不少,有时间可以多去走走,很值得一看啊。

我突然生出一个念头来,那些来此写生作画的人当中,当会有那位牛肉馆的老板吧,不高的个子,短短的寸头,手里摊开着画板,正凝神注目眼前的斑驳灰墙、琉璃青瓦、深深庭院,不时舞动着画笔,描摹逝去的时光……

唐昌这个地方挺有意思,即便浓浓的烟火气里,也带着些文化的底蕴。

我暗自感慨,这一趟,真是来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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