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间,林子大叔就下了厨房。做什么好吃的呢?我得过去帮个忙。打开厨柜,“扑扑嗵嗵”却跳出一群满身油腻的老鼠来。“林子叔,怎么搞的,二年不见你倒成了养鼠专业户了?”林子大叔清理着案子上老鼠的粪便,不住地叹气:“唉一一没门儿!”
晚饭过后,我便躺在和林子大叔并排放着的那张床上,问起假农药和假化肥的事情。怎奈床上面的纸棚上却的有成群结队的老鼠在跳跃。“咚咚咚”,“咚咚咚”。那纸棚活象一张音响效果极佳的羊皮鼓面了,而那棚顶上积年的尘埃便在那鼓声中如细雨霏霏,撒落在我们的头发里,衣领里,鼻孔里,呛得人不住的咳。
“我操你祖宗,要气死人!啊——嘟——”林子大叔仿佛在驱赶麦场上的麻雀,跺着脚,下意识的朝棚顶扬起了双臂。
“咚咚咚,咚咚咚”那鼓手们仿佛受到了鼓舞,越发酣畅淋漓的跳起来了。“喵——喵——喵”急中生智,林子大叔又来了两声尖厉而又逼真的猫叫,活脱脱一只性情暴烈令耗子们闻风丧胆的大猫驾到。大约被老鼠们识破了机关,棚顶上千脆又探出了几只粉红的鼠爪……
那鼓声几乎整整持续了一夜。我终于在焦躁和烦恼中捱到了黎明。
“你再睡会儿,我得去镇上串个门。”林子大叔压低声音悄悄和我道别,之后便背起一个鼓鼓囊囊的棕红色提包匆匆出门去了。
早饭过后,我决定去镇里的庙会上看看。刚到镇中心附近的市场上,便听到临街的墙头上挂着的一个小喇叭嗡声嗡气的广播着什么,不禁驻足倾听——“老鼠药,药老鼠,大的小的都逮住!高效灭鼠灵,获国家专利,谨防假冒,灭鼠有效率百分之九十九以上!用法简单:随便往房屋的角落就这么一放就行!用此药杀死的老鼠必须深埋。”这么好使的鼠药,说什么也得给林子大权带回去一瓶!
循着喇叭的导线去看,却见一只棕红色提包前坐着林子大叔,他正手拿灭鼠药,对着话筒满口飞沫的演示着什么。
一阵纳闷。
这是一眼新打的水井,在枝叶茂密的老槐树下那平坦而开阔的井台上,架着一副辘轳……
正在那井台上玩耍的莉莉,一边哭喊着,一边寻找着保姆:“阿姨,老鼠掉到井里啦!” 这让在不远处乘凉的木蒙老汉和几个年轻媳妇首先为之一惊!
“扑通!”莉莉摔倒了,额头正对着地上石棱尖,鲜血直涌。
莉莉被送到镇上妈妈那里去看医生了,给村里留下了一个令人讨厌和不安的新闻——新井里掉入了老鼠!
先是从木蒙家传出的救火似的泼水声和那似乎要刮破缸底的铁勺撞击声。尔后这声音蔓延到整个村子。此起彼伏的“哦哦”的干哕声,“呸呸”的呕吐声交织在一起,淋漓地渲染着一场疑似食物中毒前的恐慌与焦灼。
“怪不得这水吃着就有一种说不出的不对头的怪味儿……”
“发臭!”
“可不,不光是发臭……还有一种药味。”
“这井里面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就掉进了老鼠了。你想呀,老鼠吃了药,它也要喝水……唉,这该死不该掉到井里的东西!”
“前几天,我从地里回来,就看到两只老鼠在这里找水喝,真没想到……”
于是,老槐树的树荫下,永无休止的唠叼象一条条肮脏可恶的虫子,从每个人的心头爬过,让人发疯,发狂,让人恶心……
新井受到了冷遇。太阳偏西的时候村子上空几乎见不到几缕炊烟,卫生之家索性怄气不肯开锅。鼠害的威胁致使村子里不少居民几乎要赌气绝食。
“必须洗井,现在就安排抽水清淤!”木蒙以长者不可违抗的口吻吩咐着几个年轻人。
终于,伸进水里的电缆,牵着一台潜水泵,吸干了井底最后一盆清水,露出褐色的沙石,木蒙系着绳索在井下审视了一阵,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机,一只银灰色的电动玩具小老鼠竟搁浅在井底的最高处!
于是,村子又沸腾了。
幸 运 试 卷
早操结束,我走进了办公室。当我打开抽屉,便被眼前的一幕所惊呆了——昨天下午刚考试过的几十份语文试卷,还没来得及批改,一夜之间就被老鼠们加工成了一堆纸屑!纸屑上还残留着它们令人作呕的粪便……
昨天教务处就通知,今天上午放学之前各任课老师必须把各科的考试成绩统一上报教务处汇总。可面对眼前的这一切,我不知所措了。
我疏忽了刚分配到这个学校时,校长就预防鼠害问题对我们的忠告:“抽屉不是保险箱,对老鼠而言,有可能就是它们吃喝拉撒的餐厅兼卫生间,就是它们磨牙舞爪的练兵场!如果它咬碎了我们的教科书、作业本,我们可能还有备用的。可是,如果它咬碎了学生的试卷,我看你拿什么给学生反馈,你拿什么给学生公布考试成绩!”可现在这一切,果然被有先见之明的校长所不幸言中。
我把堆纸屑,倒在纸箱内,把自己地关在办公室内,焦急的思考着该怎么办。可百思不得其解……我没有勇气向校长解释这一切,同样无法向学生说出这样的事实真相……
就在这时,一位年长的王教师推开了这扇虚掩的房门,走了进来。我的心就越发“砰砰砰”跳得厉害。大约是从我紧张的神情中,他意识到了什么,就随手掀开了地上的纸箱,立刻明白了这一切。他首先批评我没有妥善保存试卷的失职行为,然后,让我尽快采取补救措施,最大限度的消除这种影响!我更是如卧针毡,一筹莫展……
“事已至此,作为补救措施,你是否可以考虑一下,依照每个学生平时周考、月考、联赛的成绩,估测一下本次考试……”
其实,对于全班六十二名同学平时的语文成绩我是了如指掌的。而且在本次考试结束收完试卷,我已经大致浏览了他们的答题情况,发现了他们考试中普遍存在的共性问题。依据平时掌握的情况看,中等学生在本次的考试的成绩应该在75分左右,拔尖的同学成绩应该在80——95分之间。平时成绩相对较差的同学也应该在60分左右……
“你酌情吧。”王老师苦笑了一下,摇了摇头。
似乎受到了一种暗示,就在教务处再次通知我上报语文成绩的时候,我决定铤而走险了——参考平时掌握的学生成绩,估测出每个同学的本次成绩!上报教务处!毕竟教务处是只要成绩而不看试卷的!我在心中给自己划起了一条红线——保证这是我教学生涯中唯一的一次,也是最后的一次!知错必纠,有错就改,绝不袒护自己,而在不为人知的暗箱中纠正自己的过错,从而实现自我完善,不也乐乎?这应该也是一种明智的选择吧!我竭力为自己开脱着……
于是,一份全班语文中段考试成绩单,在我忐忑不安的恐慌和纠结中,在我微微颤抖的笔尖下新鲜出炉,跃然纸上!张立波92,王道名75,周治力73,马占林56……
尽管这样,为了应对学生可能产生的质疑,在大脑里我不止一次的彩排了面对各种质疑的N个场景和应对策略。毕竟面对的是较为单纯的小学三年级的学生,我自信凭自己的能力足以把他们说得口服心服。当然,实在绕不过去,就真诚的向同学们致歉,同时,把那堆纸屑和盘托出,出示给学生们看,以取得同学们的谅解。不过,这只能是最后不得已而为之的备用方案。尽管理出了应对思路,但是并不心安理得,心中依然忐忑着……
语文课上,我鼓足勇气公布完自己凭空拈来的的语文成绩。然后就依照常规,分析本次考试同学们在拼音、组词和仿写短句等方面存在的问题。对张立波等同学试卷干净整洁,字迹工整提出了表扬,同时对马占林等同学在试卷中存在的书写潦草、错别字较多等问题,提出来了明确的要求,没想到这一切竟是如此的顺利自然。
下课铃声响过,我如释重负的松了一口气,准备走出教室。突然临窗座位上的张立波举起了右手:“……老师,我上次考试生病住院了,没能参加考试,这92分……”顷刻间,我恐慌不安无言以对了!
接着,坐在教室后面的马占林也举起就右手,半晌,他才结结巴巴的说:“老师,昨天考试……我有很多的题不会做……考试结束,我……没有交卷。妈妈说让我今天必须把试卷交给你,可这56分……”说完,他从书包了里拿出一张皱巴巴的语文试卷递了给我!这是全班唯一一张侥幸逃脱老鼠锋利牙齿的语文试卷!
这重如千钧的试卷,压得我几乎透不过起来。玩忽职守?误人子弟?敷衍塞责?我宛若五雷轰顶,倍感无地自容。我第一次不敢正视台下那一双双明亮的眼睛!先前的在大脑中反复彩排过的N种场景,已经灰飞烟灭,留给我的是深深的自责和懊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