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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顺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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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1810/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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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草情思(六)连载

皎洁的月光,透过葡萄架上那疏密有致的枝叶轻柔地洒落在院子里的石板上。

母亲坐在藤椅里,手里握着一把蒲扇悠悠地扑扇着,搅动着那弥漫在空气里的烤烟的芳香。石板上那台视频播放机正在播放着《七品芝麻官》。这是母亲最喜欢看的戏剧。牛得草刚刚唱说完那句“宁让南牢的草长满,也不教我的好百姓受屈冤”的台词,母亲就示意我按下暂停键,她转过身来笑着问我和女儿:“你们猜,我听到唐成这句话,想到了谁?

不用猜,这是一个多少年前就已经被母亲揭晓了不知多少遍的谜底了!很多年前看电视,母亲听到这句台词,就让父亲和我猜她想到了谁。我们几乎是异口同声的说,肯定想到了烟站那个戴草帽的干部吧?她就会乐呵呵笑:“很对!人家没有叫咱老百姓受冤屈哟!多么好的清官呀……那天,第一次他问我‘你这烟怎么没卖呀?’,我就没搭理他哟!你猜,为啥?我把他当做趁火打劫的二道贩子了。后来我从他那说话的语气里感到人家是个公道人,咱是遇到了贵人了……”接着眉飞色舞地给媳妇和孙子们讲起了三十年多前的那个卖烟叶故事,沉浸在那种忘我的兴奋和喜悦之中……

草帽哥做梦也不会想到,他能够作为故事里的主角,被母亲讲述了三十多年……

的确,每当母亲讲起那故事,草帽哥那掷地有声的话语就会再次回响在我的耳畔——“这样的烟叶你竟然不收,你是不懂烟叶,还是不要良心?说!你给我拍拍自己的心口,能对待起自己的良心吗?从现在起,你调离收购组,停薪待岗!”

说真的,直到今天我们都不知道他是谁。只记得他眉清目秀的,身子却有些单薄。从他示意我把烟车拉到树荫下的那一刻起,我就感到了一种暖心的关怀,尽管我不知道他是谁。在我们卖完烟叶后,我和母亲怀着一种感激,一种敬意,看着他的背影渐渐地远去……

多少年了,这背影一直行走母亲和我乃至孩子们的记忆里,温暖了几代人。正是他在我们无奈而又无助的时候,作为一名干部以自己的良知、坦荡和担当为我们主持了公道。

   从那时起母亲就教育我们,无论什么时候,都要凭良心办事,要主持公道。做一个像草帽哥一样的好人。“如果咱们家的孩子有一天能当领导了,就要当一个像烟站那个戴草帽的‘不叫老百姓受冤屈的’的好官。”

……

真没想到,我与烟草竟然有着如此深厚的情缘。去年3月,我从县委机关调任H镇党委副书记、人大主席,分管着全镇的烟叶生产和收购工作。

星转斗移,时过境迁。从育苗到收购一切都在发生着可喜的变化。

育苗已经不再是传统的育苗方法,而是改用了漂浮式育苗新技术;烤炕也不是传统的燃煤式烤炕,而是全部改用节能环保的气流下降式密集型烤炕;地磅已经被电子磅所取代;分级制度也由原来的15级改变为现在的42级……

科技和创新,赋予了烟叶生产收购以巨大的潜能、强大的活力和神奇的魅力。

县烟叶生产收购动员会之后镇烟站李站长带着我来到了镇里的几片烟草大方查看烟田管理情况。站立在这金波荡漾的浩瀚烟田前,我仿佛回到了当年故乡的烟田,仿佛又听到顺明哥《路边的野花不能采》美妙旋律,仿佛又看到了顺青哥教我装烟车时诙谐幽默的表演。我深知这是全镇数千家烟农的钱袋子。这里寄托着父老乡亲们美好的希望和梦想……

在镇政府召开的烟叶收购会议上,我重申了收购纪律——坚决杜绝压级、压价和压秤行为,坚决杜绝收购人情烟、面子烟,坚决杜绝掺杂使假等现象,始终保持良好的收购秩序……

会议结束,李站长约我品茶。说是品茶,间隙里却从后备箱里掂出一瓶老酒。几杯下肚,李站长便打开了话匣子“书记,不瞒你说,我也是烟农的孩子。20多年前,家里就种了十几亩烟叶。爸妈起早贪黑地侍弄烟叶,那个辛苦啊……为卖烟爸妈都做了不少的难。我真知道每一个烟农都是不容易的。今天组织上把我摆到了站长的位置之上,我能忍心级、压价和压秤吗?如果坑人家烟农,那就是作死!

“书记,今天我把你当大哥看了如果你认我这小老弟,我就冒昧地给你说几句悄悄话!如果感觉不妥,你就当小弟我这话醉话……

“工作上,我绝对按照政府和公司的要求去做。上对得起政府、公司,下对得起黎民百姓,保质保量地完成任务!

“等级上,你尽管放心现在的烟叶收购,关口前移,从源头治理。烟叶一出炕房,咱们一班子技术员就进村入户,现场指导,手把手教烟农分技术。每个环节都会拿样板烟叶给你现场做示范。发现有掺杂使假的苗头,就当场纠正,甚至提出警告,让烟农趁早消除幻想。咱不能等他们掺杂使假生米做成熟饭了,再让他返工,到那时就真的很麻烦了!可是,大哥,我人微言轻是书记哟,你得在村支书、村主任的大会上讲这事情开始我们以表扬为主。比如某某分拣纯度最好要给予表扬,甚至奖励!下一次发现掺杂使假的批评!该点名批评的你一定要点名批评。这样一来咱镇里的烟叶收购排名,我给你保证进入全县前三名!

“只是,秩序上的事情很复杂。我先给你模拟两个情景,听听你的意见……烟农都在排队售烟,秩序很好。这时,某村长过来了,带着两捆烟,放在了翅膀号(在主队列前面两侧插队)上,说是等着去镇里开会,先把这烟叶买了。你说,咱收不收?如果你公事公办,让他在后面排队去,他当然也得去排队。不过,第二天你会发现,村上本来停访息诉的几个案件,又死灰复燃了。为什么?有时,就为这点小事会搅得你彻夜难眠……这村官要的就是这种优越感!

“一会儿,村里的电工又来了,扛两捆烟,说急着去镇里检修线路,先把这两捆烟卖了,你说咱收不收?不收,待一会随便一个地方的线路就会自动跳闸,需要马上进行线路检修。一检修,咱这里就得立马停磅……说真的,卖完烟这个电工可能就直接去附近的茶馆里斗地主了,咱有时候得学会装糊涂……

“不过,这样的人也真不多。事实上,几分钟就打发走完事儿了。但是,等级上是绝对不含糊……水至清则无鱼,有时候咱原则上不让步,小事上得能装糊涂。所以,秩序上,你得给我一定的机动权……

你说怎么办?说实话,说大了,这得从提高国民素质入手,但是,要解决眼前的这些问题,原则性和灵活性要结合……

“称重上,你尽管放心烟草部门的电子磅是经县质检部门年检过的,没问题但会有一定的误差,很小的,在国家规定的误差范围之内。再说仓库里还有镇政府设立的有公平磅几道防线,保证它没问题!

“原来的二道贩子曾经和某些烟草收购人员私下做交易,现在已经把饭碗都给他砸了现在你即使让那些人天天吃豹子胆他都不敢……

大哥你不要只听我咋说,你就看我咋做吧!你立军令状——如果我玩忽职守,你先别急着挥泪斩马谡!你就把这酒瓶子直接就摔在我头上!

我望着这位烟农的儿子,年轻的站长,肃然起敬了……

我还是嘱托他,要搞好职工教育,要通过行之有效的教育,让职工树立起敬业意识、廉洁意识和对农民的敬畏之情。同时要警钟长鸣,搞好监督,让他们当中的某些人不能犯错误,不敢犯错误,也不愿犯错误。

……

回到烟站,一切如我设想的一样井然有序的等级的纯度让我喜出望外。只是龙山村里一个60多岁的老张站在树荫下,很神秘地招手让我过去。老张悄悄地告诉我,烟叶的等级收购得真的是不错的,问题是压得厉害!“总共60多公斤的烟叶,怎么能折秤3公斤?

“仓库门口,镇政府的公平磅就在那里放着,你怎么不知道再称一下?”

“称过了!唉……不说了。好歹卖了不说了……老张摇了摇头。

叫来了当时在场的镇政府的两名工作人员询问情况。他们说,是他们亲自帮老张复磅过的,和电子磅一样的重量一致

走访了几个熟悉的烟农有的说,根本就不存在压称的事,在家称过的87斤,来这里86斤还多。烟叶这东西会折秤的,不能昧着良心说人家烟站压咱称了。

吴桐大叔却告诉我:真的压秤压得厉害,前天,一称就压我3公斤!

仓库门口就镇政府设立的公平磅,怎么不再复秤一下呀?

人家都不折秤,就我姓吴折秤就我麻烦就我事多呀?就我……

第二天,山南村的菊花带着80多公斤的烟叶到烟站卖烟。卖完烟叶,走出仓库,她屈指一算,竟错了将近4公斤当工作人员准备秤时菊花家的烟叶已经混入了仓库堆。菊花蹲在地上,眼里噙满了泪水……

似乎成了一个扑朔迷离的不解之谜。

夜晚,我有意识安排几家比较老实本分的烟农在家称好重量,让他们第二天到烟站售烟同时安排好镇政府另外两名工作人员小王和小邓,“漫不经心”地在这几附近转悠交待他们如果发现折秤严重烟农,直接引导他们到仓库门口的公平磅上复称。我就在烟站内的一个库房里守候着。终于,他们守株待兔一样等到了一个出售86多公斤烟叶,秤将近4公斤的烟农。那烟农急得不知所措了!

“折秤不折秤,公平磅上称一下不就得了?”司磅员笑着吹着口哨。

几个人就把烟捆抬到了公平磅上。就另外一个司磅员右手拿着磅砣,很自然的把磅砣转入左手,然后玩魔术一样把磅砣挂上秤钩,再用食指慢慢地移动着游砣,终于在磅尺86公斤的刻度上达到了平衡我立刻把磅砣抓在了手里,一片比一元硬币稍大稍厚一些的圆形磁铁吸附在最下面的磅砣下……”小邓说着把那片磁铁交给了我。

等我赶到磅前的时候,李站长正挥舞着拳头发疯似地打在着司磅员的身上。司磅员“扑通”一声跪倒在我的脚下……

李站长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眼泪潸然而下:“书记,大哥,我失职了,你把酒瓶子摔在我头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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