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索
周顺杰的头像

周顺杰

网站用户

散文
201810/18
分享

烟草情思(七)连载

  

      从绿莹莹的烟芽到金灿灿的烤烟,我们仿佛陪伴着这些宝贝儿们走过了一段漫长的岁月。而今满屋那一垛垛芳香袭人的烟叶,让一家人为之欣喜,这似乎距离奶奶那哗啦啦的票子满袋子装的梦想只有一步之遥了。
     的确,那是一家人热切的期盼和望眼欲穿的希冀。
      入夜,母亲拿过来几个她亲手用麦秸秆编制的亮闪闪的蒲团,让我和弟弟妹妹坐在上面,手把手地教我们捋烟叶。她我们把一片片被烘烤得皱巴巴的叶子,伸展开来。然后叶柄前后对齐,叶片左右错开,把约二百多片叶子累积成厚厚的一叠。父亲便用草绳将这些烟叶绑成一个个沉甸甸的小捆,然后用塑料包裹着码在房屋的一角,垒成一座高高的烟垛。
      母亲在烟垛上挑选了几十片烟叶,按照等级递减的顺序依次上。中一、中二、中三,直至到末级和级外。这是她为教我们姊妹几个学习烟叶分级技术,而专门挑选出来的样板烟叶儿。
       同样按照级别递减的顺序,把挑选出的同一级别的25片左右的烟叶,分别扎成一个小把儿,依次摆在地上给我们做比较。分别给我们讲述每个等级所要求的叶片大小、颜色、油分、厚度、灰度。教我们诸如“叶筋稍软而不断,叶片微柔而不碎”之类的分拣口诀。

母亲说:“其实,咱家的烟叶,是很好分级的。八成以上的烟叶就是中三和中四。你们重点是要认准这两个等级的烟叶,其它的烟叶如果拿不准等级的话,就交给你爸俺俩!
      母亲说:“比中三再好一些的当然就是中二和中一烟了这两个等级的烟叶在叶片颜色油分味方面要求得特别的严格。我来把这个关!
       母亲指着地那堆黑青糟烂的烟叶说:“些黑不溜秋的就是六号烟、末级和级外,等最后再集中处理吧。”
      父亲安排明天请人来家里帮忙分拣烟叶。毕竟盖房子的日期已经临近了,还需要不少的钱。晚饭前,母亲解开两捆烟叶,把它们摊到院子的一角,让这些准备扎把子用的烟要子,在夜晚的薄雾里吸收一些潮气。
       吃过晚饭,母亲用手按了按地上的烟筋,依然脆生生的作响。在等待烟叶上潮的空闲里,她拿来针线和细细的麻绳“呲——呲——”地纳着鞋底。半夜里,母亲用手压了压稍微软化了的烟筋说:“行了,不能再潮了,这滋润到明天刚好能用!”于是,用塑料袋子把这些要子叶严严实实地包了起来……
      第二天,本家的伯母、四婶和远房的大娘、芳嫂也赶过来帮助我们分拣烟叶。她们各自带着自家的,满屋子的乱跑,很是热闹。

“让小孩儿们都出去玩去吧,外面玩猴的一会就来!”伯母要哄孩子们出去。
       多少次了,说好的玩猴的要来,怎么看过一次之后,大半年也不曾再见过一只?孩子们像听说狼来了一样不再相信。于是,不愿离开的堂弟、堂妹以及邻居家的孩子们,就没事人一样的站在门槛上晃悠,把堂屋门遮挡得严严实实。堂屋里一下子昏暗了许多……
       四婶皱了皱眉头一本正经的说:“你们几个还是没有把门挡严呀?去吧,把你三婶家晒辣椒的箔(一种高粱杆编制的帘子)抬来。往这里这一挡,嗨,咱都省事儿!”
       “谁……三婶家?”堂妹巴眨着眼睛,在确认着否听错。

“嗯。”四婶头也不抬地随声附和。

于是,一群孩子便小牛撒欢儿一样的跑了出去。
  不一会儿,一群累得气喘吁吁的孩子,吭吭哧哧地拉着,拽着,抬着一个高粱杆帘子进了大门。笑得一家人喘不过气来。
     ……
     按照母亲挂在墙上的样板烟叶的质量标准,大母、四婶她们不敢有丝毫的马虎。只有芳嫂满不在乎,眉毛胡子一把抓,分拣效率特别的高,惹得母亲总是唠叨。芳嫂只好微笑着耐住性子返工重来。就这样,两天功夫就把两炕的烟叶分拣完毕。于是,父亲便约了远房的祥叔、喜哥和芳嫂他们明天一早一起去镇上卖烟。
      下午,我到祥叔和芳嫂家里去帮忙打烟捆。他们两家也正在分拣着烟叶。看着祥叔和芳嫂家分拣的烟叶,我突然感到母亲真的是过于实诚,过于细致,甚至是过于迂腐了

人家分拣烟叶,根本就没有那么多的条条框框,也根本就没有那么细致的质量标准。他们家除了把特别好的烟叶作为中一、中二外,其余是清一色的中三烟!他们的烟把儿几乎都是用两片最明净金黄的中三烟叶做外皮,宛如杂志的封面和封底,里面夹杂着各种低等级的叶子。他们能够将各种灰色、青色和黑色的低等次烟叶巧妙地包裹在金黄的烟叶里,甚至能将从末级烟中抽出来那粗壮的烟梗,巧妙的混入中三烟把的要子里。芳嫂家连扎把用的烟要子,也是双层的。金黄色的叶子里面裹着青灰色的烟叶。祥叔把扎出来的烟把,排得整整齐齐,上面用木板压着。木板上压着一块几十公斤重的青石。连来村子里转悠着收烟的二道贩子看了都啧啧称奇——别说将烟把子摊在地上,即使你将烟把子拿在手里使劲地扑闪着,看到的也是满把子的金黄和橘黄,只是不敢打开细看……
       回到家里,我把这一切告诉了母亲。没想到母亲漫不经心说:“早知道的!反正,咱是说啥都不会那样的把子!没事儿到你喜哥家看看,看看人家分拣的烟叶那才是咱全村的样板!这为人呀,还是实在的好。首先,咱不能坑人家烟站。二是凭你爹娘的能耐本事,像你祥叔家那样的烟叶让咱卖,咱也真是卖不掉的。再说,如果一到烟站,人家分级员给你抖擞出来让大家看,该是多么的丢人现眼,脸往哪里搁……不过,话说回来,咱要托关系卖烟也是能够在烟站找到熟人的只是咱分拣的烟叶起码能看得过去。不瞒你说,你爸爸的两个学生都在镇里的烟站上工作。一个做分级员,一个做副站长,只是你爸把自己的脸面看得太金贵,从不开口……”
       ……
       天蒙蒙亮我和父母就忙着装车。祥叔、喜哥芳嫂他们也拉着架子车在街头等着。但是一到烟站我们就发现自己已经来晚了!售烟的很多农民早已在烟站内的五六个收购点的十几台地磅前排成了长龙。
       父亲和祥叔、喜哥、芳嫂他们分别带着自家的烟捆,排在相邻的两个收购点的队尾。不一会儿,我看到祥叔在朋友的引导下,扛着他们家的烟捆放到了队伍最前面地磅的一侧了。这立刻引起了早到的几个烟农无可奈何的不满。祥叔站在一边一声不响地抽烟,只是用目光乜斜着他们……
       在我们排队的地磅前,不时有烟农的烟叶或卖完入仓,或被拒收拉走。分级员坐在矮凳上,面无表情地查看着地上被解开了的烟捆和烟把,不慌不忙地给司磅员报级:“中三,上磅——”或者是“等级混杂,下磅——”
  不知怎的,我总是无端地为自家的烟叶能否顺利售出而捏一把汗。我甚至在心里祈祷着什么……

而此时我更担心祥叔家的烟叶了。就目前这样的收购行情,他们家那样的掺杂使假,怕是注定不能卖掉了。我心里却幻想着分级员是否会给他一点小小的惩罚。在我看来,烟叶分拣到他家的那种程度,只能便宜些卖给那些到村转悠的二道贩子了……然而,在我还在排队向前挪动烟捆的时候,祥子叔却微笑着朝我扬了扬手中的码单——他已经卖完了烟叶,现在正拿着码单在窗口等着领钱……

不知道为什么,前面的几台地磅暂时停止了收购。几个早到的烟农把刚刚还在地上排队的烟捆又装上了车子。初来乍到还没来得及卸车的烟农,只在院内几个收购点上转了一圈,看了看行情,便扭头就走。母亲很是不解……

有人说,是市局和市公司刚刚过来检查,发现了问题,开会刚刚结束,现在的级别卡得特别的严格!
       是装车走人,还是碰碰运气?正在我们犹豫不决的时候,喜哥拿着卖烟的码单出来了!这让我为之一振!
       经过漫长的等待,我家的烟叶终于移动到了分级员的面前。他扒开烟捆,从上到下查看了十多把烟叶,然后不慌不忙地说:“等级混杂,下磅——”
      母亲拿起地上的烟叶焦急而近乎哀求地说:“同志,你再看看,这……”
      “下磅,下一个!”
      顿时我感觉自己是那么的无奈和无助。

“这样的烟叶都不收,恐怕今年的烟叶是没法卖了。”
       “这烟叶能是混级?还是回去卖给贩子吧!”排在后面的烟农在替我们鸣不平。
       我把刚刚被分级员扒得散乱的烟捆和烟把,胡乱地着撂到车子上,一任烈日和热风的蹂躏。母亲则撺掇着让父亲去找他那个在这里当副站长的学生。父亲木然地站在那里,看得出他是那样的焦躁和纠结……
       与此同时,我发现不远处地磅前,芳嫂同样也拉着两捆被分级员扒得散乱了的烟捆走了出来。
       一个头上戴草帽的中年人(在以后的日子里我就称呼他草帽哥)走过来,拿起我家车子上散乱的烟把仔细地审视着。然后,又从烟捆里抽出了十多把认真的看着:“啥原因没卖呀?”母亲摇了摇头。我清楚地看到母亲眼睛里噙满了泪水……
       草帽哥示意我把车子拉到树荫里。然后又叫另外一个人过来,他们一把儿接着一仔细地审视着我们车子上的烟叶。不知道他们耳语了几句什么。草帽哥让我们把这几捆烟叶再次扛到刚才的地磅前,问:“刚才是谁看的这几捆烟叶?”然后,让分级员再仔细地查看。分级员又抽查了几把儿,然后呆呆的站立在那里,一声不响。猛地,草帽哥抓起两把烟摔在了分级员的脸前:“这样的烟叶你竟然就不收,你是不懂烟叶,还是不要良心?还是要和谁赌气?说呀?你给我拍拍自己的心口,能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吗?从现在起,你调离收购组,停薪待岗!收购组长,过来!你具体安排今天本磅组的收购工作!”
       ……
      “中上榜——”
      “中三上榜——”
       我看到母亲眼里流出了激动的泪水。

听着那草帽哥那掷地有声的话语,母亲那满腹的委屈和愤懑已经烟消云散,她饱经风霜的脸上也绽开了笑容。    
      回过头来,芳嫂和丈夫正背着两捆烟叶朝父亲走来:“二叔,你家的烟已卖完了,求求你帮帮忙,把俺家的这两捆也卖了吧?这一开学,孩子们都得用钱……你的学生不是在这里当站长吗?”
       父亲苦笑一下,不知所措了……  





本文连载章节
我也说几句0条评论
请先登录才能发表评论! [登录] [我要成为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