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屋门前有两棵差不多大的枣树。它们粗大的树干和虬曲纵横的枝杈在诠释着自己久远的历史。
自我记事起,枣树就那样粗大和苍老,我不知道它们的具体年龄,但至少也得百年以上吧。虽然年龄很大,但它们在冬天里光秃秃的样子,很少会引起我的注意。虽然它们树根大到我一双小手合围不拢,我也常常对这么两棵毫无生趣的大秃树忽略不看。
只有在下大雪的天气里,厚厚的雪堆积在它们的身上时,我才会注意到它们那一身的银装素裹。而这份关注,实际上我是投给那可爱的雪的。因为我可以爬上枣树,在它们的身上去抓雪,或者摇一下树枝就可以看到雪块一撮一撮往地下跌落,或者在枣树上摘取雪水结成的冰棱。在小孩的眼里,雪充满了神秘,仿佛雪里面藏了许多无法想象的奇妙和快乐。而冬天的枣树,只有光秃秃的丑。
那时,一个小孩的我,根本不懂得,枣树之所以在冬天里展示自己丑陋光秃的一面,是因为它们需要尽最大努力,去收藏好大自然赋予它们的能量,它们没有更多的精力去分心,去顾及自己依然保持葱茏美丽的外表。
那两棵枣树也是个不服老的角,虽然它们根部的树皮布满了斑驳的裂口,但它们并不颓丧。每当春天来了,它们就在全身的枝枝桠桠里长满了嫩嫩的绿叶,开满了无数碎小的黄花。
而且尽管这么老了,它们每一年都会毫不犹豫地长出许多新枝,并且在这些新枝上也长出许多诱人的枣子。
那时的我,经常一个人坐在枣树底下乘凉,经常巴巴地盼着枣树从发芽,到开花,到结出一粒粒小小的青枣。到有了青枣的时候,我就偶尔会忍不住摘几个尝尝,结果往往因为枣子只有一股青涩味,而不得不放弃对青枣的过早摧残。
青枣一再地用它们的青涩提醒我,有些事情是急不来的。
整个盛夏,满树的枣子也在知了不停的尖叫催促声中渐渐由青变黄变红,到了入秋,也迎来了我最开心的日子。那种满树红枣的景象正如一位当代诗人的描写:“漫漫秋风夕照中,婆娑一树万珠红”,气势是何等壮观。
然后看着满树的红枣,我每天都可以用竹竿敲下最红的那几颗,然后津津有味地把它们干掉。
这里我不禁又想起一首诗句:“河上秋林八月天,红珠颗颗压枝园;长腰健妇提筐去,打枣竿长二十拳”。这是清代诗人崔旭写的一首田园诗歌,哈哈怎么小时候的我,有点像那长腰健妇了呢?
我们在任何东西面前都不能太贪,不管那东西有多诱人。这个道理也是枣子告诉我的。小时候除了去摘当季的果子吃之外,我们没有吃其它果子的机会。枣子熟了的时候,我们基本上也就只有吃枣子。可是枣子一下子是不能吃太多的,一次吃个十几颗就足够了,再吃一定会拉肚子的。我那时由于控制不住自己嘴馋,每当枣子熟了的季节,都免不了偶尔会吃坏肚子。后来慢慢地学乖了,我不得不每天只固定吃一点。所以那时候我就知道人不能贪心,贪心也一定不会有好结果。
到了秋天,枣树在奉献出自己的果实之后,它们就精简身上所有的叶子。一直以来,当自己经历过生命中最美的时刻之后,它们都懂得该适时合理地收住自己的心。在风华正茂的季节,它们清醒地把控住自己的生命节奏,该收手时绝不犹豫。它们懂得,这时候适时合理的收敛,是为了下一年能更加葱茏与璀璨。
现在想来,枣树最懂得如何顺应天时地利,最懂得如何去春生夏长,秋收冬藏。所以它们才可以把自己的能量发挥到最好。
感觉我小时候,家乡那特别明显的一年四季,竟在枣树的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我时常怀念起老家的枣树,不知道它们,现在是否依然规律地度过一年四季;不知道它们,是否依然记得那个曾经在它们身上淘气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