形如一叶扁舟,泊于怀玉山的一侧,中关村承载着村民,从远古洪荒穿越至今。曾经,一条狭长小道如一根绳索,歪歪扭扭地,从村头延伸至村尾。
与小道一样狭长的,还有一条小溪,它像一个调皮又忠实的玩伴,与小道时散时聚。从我记事起,这条小溪自三关庙到光坞口之间,一直保持着原貌。自光坞口到淤来畈再往中村这一段,在上世纪七十年代末到八十年代初被改了道。删了原来的弯弯绕绕、旖旎多姿,溪流径奔中村,与枫林流下来的河水汇合。改道过的小溪确实好一些,雨水泛滥的季节,它可以尽快地送走凶猛的山洪,最大限度地护住一方平安。
我家在淤来畈,这里是中关村的尾部。在河水改道前,溪水在水井坞口西侧聚了一口深潭。这口深潭,就像儿童游戏,吊足了我们那代小鬼头的胃口。在我们心里,巴不得一年四季都是夏天。那样我们就可以趁着上下学的机会,偷偷地跑到潭边,然后脱得光光,像一只只青蛙,扑通扑通跳下去,过一下戏水的瘾。有时会被大人或者捣蛋鬼一下子抱走衣裤,然后不得不光着腚,回去挨训。
除了洗澡,到小浅滩的石块底下翻找螃蟹或者在水草间捉鱼虾,虽然经常收获不多,但也蛮有趣。鱼虾在水草间游移躲藏,灵活中带点胆怯。我们经常于草丛中寻它千百度,看它且游且退,偶尔露一下身子,倏忽又不见了踪影。应是鱼虾有更多的恐惧,它们知道身处险境,若稍有不慎,就可能从此“香消玉殒"。
那时的溪水从水井坞口的深潭拐弯,流向我家对面大盘山底,然后外绕过一大片田野,直淌在淤来畈东侧的一棵老苦楮树下,形似一张大弓,罩护住淤来畈这个小村庄。小溪两岸,常年四季,演绎着自然界色彩的迷幻与更迭。
那里有厚地毯一样的草坪,有高大的香樟树、栗子树、柳树、桔皮树(本地方言音,我至今不知道它的书面名字。),有一丛丛矮水仙、刺人的金樱子藤,以及飞扬跋扈的芦苇……在这许多叫得出叫不出的花草树木中,我尤爱彼岸花、桔皮树和杨柳。
那时的我,不知道彼岸花被人赋予寓意。我只看到彼岸花不像百合开得那么害羞,也不像月季开得那么小气。它那红色、粉色、白色的花朵,自带一种绽放到极致的风彩。每当彼岸花开,我都会摘一大把,拿回家插在裝有清水的玻璃瓶里,然后眼巴巴地看着它们枯萎、凋谢。也许,这份藏在童真里的伤害,正暗合了彼岸花语“绝望"的寓意。
我们经常穿梭在溪流两岸,除了摘花折草,还会扮演八路军与鬼子打仗,上树捉鸣蝉,掏鸟窝……而其中有一件相对文艺范的事,就是吹奏风笛。这笛并不是那种店里买的长竹笛,而是我们用小刀剥下的一截桔皮树皮。然后我们拿着这截树皮在嘴里吹奏。也有人会用树叶卷起来吹。我偏爱吹树皮笛。
杨柳又不一样,每当柳絮满枝,在空中摇曳轻舞,那种温暖柔软,会让我沉浸于无边的遐想,简直如梦如幻。当折下几根柳条,把它们圈成草帽戴上,卧入岸边草坪,我就像极了荧幕上潜伏的士兵,心中油然升起神秘而伟大的军人自豪感。在我的眼里,根本就不需要那些“吹面不寒杨柳风"、“弱柳从风疑举袂"的诸多铺垫,只要年后春风一吹,小溪两岸那一株株杨柳,就会诗意地轻拂堤岸,醉舞在春光乍泄里,煞是可爱。
当夜幕下垂,一个人静坐于溪岸草坪,抬眼仰望满天繁星,侧耳倾听四周蛙声虫鸣。那又是另一番惹人陶醉的韵味。
对小溪,就像对故乡,我的惦记仿佛与生俱来。每逢想起,记忆就会像花朵一样,不断开放。
2022.4.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