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兰在特殊教育学校听障部任教快三十年了,没想到今年竟然招不到适龄阶段的听障学生,她失业了。
这天,黄兰吃了早餐,便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她打开书桌的一个抽屉,从里面取出一本又一本相册,在桌面堆了个小山。这些相册,是她在特殊教育学校听障部任教以来的收藏,都是她和学生的照片。
黄兰翻开相册,里面都是回忆。她翻到一个神情专注、目光坚毅的男孩的照片,与之相关的往事随即浮现眼前。
男孩叫做程石坚。那年,黄兰问同学们有什么梦想。同学们的梦想都是考上大专。只有程石坚用手语告诉她,他要考本科,而且要考的是广州美术学院。
黄兰不想给程石坚泼冷水,只是向他客观地说明了广州美术学院的招生要求和考试的困难。程石坚听完,并没有知难而退。相反,为了实现自己的梦想,他起得更早,睡得更晚,每天校园里都有他埋头苦读的侧影。当笔记、试卷、油画草稿一天一天变厚,堆起来跟课桌一样高的时候,他终于收到了广州美术学院的入学通知。
黄兰还历历在目,程石坚收到广州美术学院入学通知时的激动。当时,很多同学也得偿所愿,考上了大专,校园被幸福的氛围充满。
今天是星期六,老公和儿子都在家。老公做好午饭,敲门,黄兰才出来。
吃饭的时候,黄兰还沉浸在回忆里,老公叫了她几句,才回神。
吃完午饭,黄兰没有回房间,而是出门去了。老公想陪她,被她拒绝了,她想一个人走走
黄兰走后,儿子满是忧虑地对他爸说:“爸,妈之前不是想去九寨沟吗?你休年假,陪她去那里玩几天吧!”
他爸点头,他又打电话给他姐:“姐,妈失业了,心情不好,你晚上回来吃饭,陪陪她。”
“失业了?怎么回事?”他姐问。
“妈的学校今年竟然招不到适龄阶段的听障学生。”他解释说。
他姐答应今晚回来,他又补充说:“记得带上桐桐,妈最疼她了,她可是妈的开心果!”
下午,黄兰从外面回来,推开门,屋里很热闹,女儿、女婿还有刚上幼儿园的外孙女都来了。外孙女一见她,便扑闪着大眼睛,张开小手,边喊“外婆”,边朝她扑去。
黄兰连忙把刚从书店买回来的几本书放在地上,把外孙女接住,抱起。她的那张平静的脸,就像花蕾般,被春风吹开,笑得非常的灿烂。
一家人其乐融融。
一会,儿子对黄兰说:“妈,你不是很想去九寨沟吗?爸过几天休年假,陪你去那里玩几天。”
黄兰并没有意料中的惊喜,而是平淡地说:“那是几年前的事了,现在疫情,我什么地方也不去。”
儿子劝她:“妈,那里现在安全,没有病例。”
“安全也不去。”黄兰坚决。
女儿也劝她:“妈,你就去散散心吧!失业没什么大不了的,反正你还有几年就退休了,就当是提前退休了。”
“你们以为,我失业了,心情不好?”黄兰问。
“难道不是?”家人都迷惑地看着她。
黄兰放下怀里的外孙女,感慨地说:“其实,我很开心。记得十几年前,由于招生名额有限,校门口常常排起望不到头的长队,学校只能从报名的聋孩子中挑选一部分入学。如今,随着国家的发展,国家对残疾人事业的保障力度越来越大,新生儿听力筛查的普及,免费人工耳蜗植入的推广,都使被命运关闭‘生命耳机’的孩子们有了重新听见、开口表达的机会。如此局面,失业算得了什么?我开心还来不及,又怎么会心情不好呢!”
黄兰把刚才进门时放在地上的几本书捡起,说:“何况,还有其他需要帮助的孩子,我想钻研一下自闭症儿童教育的课题。”
就在此时,门铃响。黄兰开门,一个抖抖精神的小伙子立在门外,旁边放了一袋大米。
“老师!”小伙子用手语招呼说。
“小安啊,快里面坐!”黄兰笑容绽放,高兴地说。
小伙子把放在门外的那袋大米搬到屋里,用手语说:“老师,好久没来看你了!”
小伙子叫杜小安,是黄兰的学生,戴了助听器;但他身残志不残,非常的上进。去年,他在农村承包了一些土地,经营了一家合作社,借着乡村振兴的东风,把合作社经营得红红火火。
同时,杜小安还收获了爱情,下个月就要结婚了。今天,他特意进城,带了一袋合作社生产的大米来看黄兰,同时送上喜帖。他的眼睛不大,此刻笑容绽放,眯成了一条缝,却在那条窄窄的缝里,溢出浓浓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