陇东看秋

说：上北京看墙头，去西安看坟头，到上海看人头，下杭州看粉头，逛桂林看山头------那，来陇东看什么？

曰：看秋。

陇东的秋大约与别处的秋不同。要说，陇东的秋比江南的秋大方，比北国的秋清朗，比昆仑的秋温柔。江南的秋有点小气，往往在人们的不经意间撒落几片黄叶就溜走了。北国的秋有点阴郁，郁达夫就有这种感受，他说：“秋天，无论在什么地方的秋天，总是好的；可是啊，北国的秋，却特别来得清，来得静，来得也悲凉。”他看到北国的秋心情就不对了。昆仑的秋来得冷峭，当江南水乡“风紧云轻欲变秋”时，昆仑大地已“北风卷地白草折，胡天八月即飞雪”了。

陇东的秋原汁原味、着实像个秋，这是有史实的。史载：夏朝太康时期周部族有个叫不窋的首领，他的先祖曾做过夏启的农官，时称后稷。稷去世后，不窋继位，继续负责农事，后因夏启德行不佳，朝纲废弛，农事衰微，不窋被迫弃官后，率领部族流浪到戎狄（今甘肃庆阳一带）建立根据地。他教导当地先民住窑洞、种庄稼，从事养猪、养牛、养鹅、植树、种花等原始农业。他们在长期生产生活实践中发见了春夏秋冬往复循环的规律，摸索出了春种、夏熟、秋收、冬藏的经验，由此奠定了华夏农耕文明，陇东也由此成了四季的故乡，成了秋的故乡。

一般来说，处暑过后，陇东就遍地皆秋，倘有耐心等过了白露，秋变得更成熟老道了，所谓老气横秋是也。此时，暑气消退，秋高气爽，天蓝地清、山纯塬平，是看秋最上的时节。

陇东看秋先看田。陇东的田畴不像我国东北、华北那么辽阔无垠。受地形条件限制，陇东秋田作物布局灵活多样，往往是苞谷、糜子、谷子、荞麦、黄豆、葵花等作物在种植上阡陌交错，层次分明，是墨客骚人具象抒情的理想之地。全国各地的农作物除稻子外，陇东的种植品种最齐全，品质最优良。环县荞麦就以粒饱、角俏、色匀、粉细闻名，被纳入中国国家地理标志产品。环县荞麦是有名分的！

秋天，当你缠绵在平溜溜的田野或弯弯的山道，随处都能看到秋的成熟与饱满。成熟了的秋就像成熟了的人一样，给人一种踏实放心的感觉。秋雨初霁的黄昏，天空地净，万籁有声——蛐蛐在弹琴，蝲蝲蛄在歌唱，癞蛤蟆在喝彩，------远方的诗人在“啊”“呀”，乌鸦也急了，想作诗，不承想，地上竟有那么多诗人，于是就随兴“呜啊”几声，远去了。

陇东看秋得看园。和世界各地一样，陇东的园不外乎有公园、植物园、生态园，还有农家的果园、菜园等。来陇东看园，非但能看到不窋时代培植的花草树木，也能看到近些年从不同地域引入的特色植物，生物的多样性能在世界黄土层最厚的陇东大地呈现，不窋也纳闷。

无论你来自何方，陇东看秋，枝枝叶叶动乡情。

你若来自北京，会有红叶碧桃相伴。

你若来自河北、山东、浙江、江苏、云南、广东、广西，会有粉红色的紫荆相伴；

你若来自安徽、福建、湖北、、贵州、四川抑或巴基斯坦、尼泊尔、不丹、缅甸、泰国等地，会有黄色的金钟花相伴；

你若来自内蒙古，会有紫色的百里香相伴；

你若来自我国秦岭——淮河以南抑或韩国、老挝，会有红叶枫香树相伴；

你若来自辽宁省的阜新，会有你们的市花黄刺玫相伴；

你若来自我国南方某省抑或日本、朝鲜、俄罗斯，会有荷包牡丹相伴；

你若来自我国东南沿海一带抑或英、法等国，会有绿色的二球悬铃木相伴；

你若来自美国、加拿大、非洲、越南和印度，会有紫叶稠李、大花美人蕉、鸡冠花等相伴；

你若来自是马来西亚，会有望果树相伴；

你若来自蒙古，会有芍药相伴；

你若来自中国台湾的澎湖县抑或美国的奥克拉何马州，会有你们县花和州花天人菊相伴；

你若来自墨西哥，会有粉红的秋英相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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陇东看秋须看山。陇东的山不峨不矮，山草不疏不密，树木不高不低。别处的山往往大而无形，会给人视角上的模糊、记忆中的抽象乃至心里上的沉重。去山外看山和站在自家门前看地球是一样的形景。

陇东的山可以凝眸，也可以亲近，可以把她放在心窝里，也可以把她轻扬在歌喉里。一片白云飘来隐没了青山，山色在阳光的映衬下变成了黛色，山间的层层梯田像蜗牛的壳，能捡一把回来装进梦里最好。满月的秋夜，月亮升起来，站在山巅望山脚，山脚朦胧。要不是几处星星点点的灯光，不易发觉山脚下的庄户人家。沿山坡下去，山静月轻，夜露浸衣。山脚下的轮廓慢慢地清晰起来，山巅则变得朦胧了，不是因月光漏照，便是被轻纱笼罩。山脚的打谷场上，一家人围在苞谷堆傍趁着月光剥苞谷。沟边爬着一只黄狗，注视着远处的山谷。苞谷堆上的手机正尽情地播放着秦腔：

“夜深沉、月光现。密密山林接蓝天------”

西北人习惯于月光下听着秦腔干活，说法是：月亮提神，秦腔更能提神。

夜雾上来了，沟谷里弥漫着淡淡的青烟。浮在高枝上的秋蝉被夜雾浸了蝉翼，“噌”地一声坠到了地上，大黄狗眼尖，扑过去一口噙了进去，很快又舑了出来，用爪子拨弄着。日间高歌的秋蝉此刻噤若寒蝉，世上最悲催的事莫过于蝉失高枝任犬欺！

远处的峁梁上嘎、嘎地传来大雁的嘶鸣，它们应该是路过。

农历七、八月，陇东看秋最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