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文学剧本
梦 断 红 楼
编剧 王馨翊 改编 张晓峰
1、北京. 弘皙贝勒府 夜 外
字幕 【乾隆四年(一七三九年)】
一队持枪佩刀的八旗兵,举着灯笼,在阗无人迹的街边上急驶而过。清脆急促的马蹄声划破寂静的夜空。
另一队八旗兵在另一条街上朝着相反的方向急驶而去。
贝勒府邸门前。弘皙耷拉着脑袋,在兵士的押持下,栖栖惶惶地走出大门,跨下台阶……
2、北京. 怡亲王府 夜 内
怡亲王府正厅内,弘昌神色黯然,垂头丧气的跪伏在地,周围簇拥着全付武装的的兵士,一名官兵宣读上谕……
又一队八旗兵团团围住了另外几个王府。府门洞开,灯烛煌煌,大队兵士蜂拥而入……
3、北京. 右翼宗学 晨 外
晨光晦冥,愁云深锁。宗学西厅的庭院中,曹雪芹短衣束带,精神抖擞,挥剑起舞。
眉宇间英气轩昂,神情坚毅刚强。长剑在他的手中挥洒自如,寒光闪烁,剑声飕飕。
忽然,敦诚神色慌张地从外面跑进来。
曹雪芹骤然收住剑把,立定下来,讯问地看着他。
敦诚焦急的凑到曹雪芹的耳边急促的讲着。
曹雪芹双眉紧蹙,嘴唇紧闭,脸上透出深沉而镇定的神情。
4、北京. 曹府门口 日 外
街上岗哨密布,骑兵来回巡逡。店门半启,户闼深扃,行人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曹雪芹急匆匆地走着……
他拐进一条巷内,远远得伫望。
曹府的大门紧闭,门上贴着封条。一队官兵持刀站立在大门两旁。
曹雪芹欲走进家门,忽然,身后被人一把拉住,回头一看,竟是曹府的一名家丁。
那家丁紧张地说:公子,你怎么还往府里跑,老爷已经被宗人府捉拿问罪了,你快找个地方躲一躲吧!
曹雪芹默默地没有作声。眼睛里闪动着深沉坚毅的光芒……
5、北京. 平郡王府 日 外
曹雪芹在另一条巷内走着。
突然在一个宏敞轩丽的朱漆大门前,停住脚步,他一步上前扣着门环。
门簷上挂着的纱灯笼上面写着:平郡王府。
6、北京. 平郡王府二厅 日 内
福彭焦急地来回踱着步,福晋踟蹰不安地坐在一旁。
一名家丁进来禀告:禀报老爷,曹公子来访,在门外等候。
福彭迟疑道:这时候,他来做什么? 就说我身体不适,不能会客。
福晋犹豫说:霑表弟在这种时候特诚前来,必是心急火燎,你避而不见不大好吧。
福彭厌烦地挥手:咳,一个妇人之辈懂得什么!如今在这样的节骨眼儿上,自顾尚且不周,哪还管得了他家的事呢!
福晋接着说:曹家虽然败了,可毕竟曹贵人还在,你又何需如此…。
王府门口,报信家丁与曹雪芹说了几句,把门砰地关上。
曹雪芹鄙夷而愤慨的转过头去,转身离开了平郡王府。
7、北京. 都统府门口 日 外
曹雪芹在另一条巷内走着。
不一会,止步站在一个巨宅门前,门上的匾额写着:正蓝旗满洲都统府。
这是满洲都统付鼐的府邸。
曹雪芹走上台阶,举手握住门环,正要叩门,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放了下来, 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开了……
8、北京. 天宁寺曹颀书房 夜 内
曹雪芹和曹颀心情沉重的守着一檠孤灯,书房内冷雨敲窗,烛光幽暗,两人相对而坐,良久无语。
曹颀:你叔父可算是历尽了宦海风波,到头来还是未能保全名节。咱们曹家,连遭迭变,至此大概是气数已尽吧。
曹雪芹:叔父命运多舛,实则是咎由自取。今日的变故,也并非事出意外,只是这个世界风雨飘摇,千疮百孔,难道不也是气数将尽了吗!
曹颀突然问道:曹家遭此变故,只是不知曹贵人在宫中境况如何啊?
曹雪芹悲怆而深沉地说:苍天欲坠,神州将摧,试问又有谁能力挽这即倒的狂澜呢?!
推出片名 梦断红楼
(画外音)我国清代伟大的文学家,不朽巨著《红楼梦》的作者曹雪芹就诞生在江南的一个官宦之家。延续了两千五百多年的封建社会已经彻底腐朽,所谓的康乾盛世只是统治阶级处于崩溃的前夜。我们影片的主人公曹雪芹,祖先原是汉人,但是较早入了满洲旗籍,成了清王朝的高级奴仆。从他的曾祖曹玺、祖父曹寅、父亲曹颙、一直到他的叔父曹頫,三代四人连任江宁织造达六十余年之久,他的少年时代就是在这个钟鸣鼎食的封建贵族官僚家庭度过的。
9、江宁.乡村道上 .日 外
一长列的马车队在乡间大道上缓慢前行,车轴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
曹府佃户的送租车队,佃户们有的赤裸着上身,有的裹着褴褛的衣衫;每辆车上都插着一面写着曹府字样的白色三角旗。
押租的庄头在最前面,骑在马上,狠狠地把鞭梢朝前一挥。
佃户们强压住怒火,重新把车带套上肩头,放车下坡。
10. 江宁. 农村集镇 日 外
江宁近郊,一个农村集镇的边缘地。
一弯河水,逶迤向前,桥垛下有一家小酒厮,门前杏树上挂着的青布酒旗随风摇曳,上面写着“一家春酒店”。
几个农民在酒肆里小酌。一个少女手抱琵琶,端坐于中央,弹弦卖唱,在她的身后,一位老人拨动三弦,为她伴奏。
一声歌儿一滴泪,奴家本在机杼忙;
织得绮罗几多丈,却无寸锦披身上……
送租的车队停在酒肆前休息用餐。佃户们一面从车上解下饭蓝向店里讨茶水,一面啃着干粮充饥。
魏七身披一件破补衫,汗水在他厚实的胸脯上涔涔流淌。他从车上取下布袋,伸手掏出一块米饼,在车把处坐下。
从酒肆里传来凄楚悲戚的歌声,魏七放下米饼,两眼充满了同情与怨愤,默然谛听。
11 、江宁 ▪织造署曹頫的府邸 日 外
三间朱色兽门大门上方悬挂着江宁织造署的匾额,两边的石座上站立着高大的石狮子,府内屋宇楼阁轩峻华焕,曲槛回廊栉比鳞次,宽敞旷廓的花园里,池石亭台错落有致。
花园里,十岁左右的少年曹雪芹和表妹李绮玉一面急急地收着风筝,一面抬起头来向天空凝望。
曹雪芹看准了风向,两手擎起绕线架,扯着线逆风奔跑起来。突然,他一个踉跄,摔倒在地。
李绮玉:霑哥哥,摔着没有?
曹雪芹:没什么,肘臂处擦破些皮。
李绮玉急忙掏出一块方红罗帕替他包扎起来。
曹雪芹:不要紧,当心把你的香帕儿弄脏了。
李绮玉莞尔一笑:看你说的!快下雨了,快回屋里去吧。
12、曹府.日 内
曹府西角门内,停着送租的车队,屋外瓢泼大雨,又密又大的雨点敲打着屋瓦窗棂。
庄头手持账本走进内厅。管家吴贵才坐在帐桌前,抽着水烟。
庄头递上账本,又从衣袖里掏出一张红禀:这是专门孝敬大管家的,请在老爷面前多美言几句。
吴贵财:这些东西让我怎么拿到老爷那里去?!
庄头急忙连连作揖:今年的年成实在是糟糕,以小的的庄上而言,一亩之收,不足三石,少者不过一石有余。这些全是实情,小的绝不敢凭空捏造谎报。
这时一名家丁进来:大管家,老爷来了。
13、江宁.织造曹府 日 内
回廊里,簇集着送租的佃户们。他们沿墙坐着,注意地听着屋内的谈话。
曹雪芹拿着风筝从后花园出来,经过回廊,他站在一边,好奇的看着…
曹頫缓步走进内厅,管家吴贵财呈上账本:这是账本,请老爷过目。今年的租子比往年的要少一些。不过今年的年成确实不好。
曹頫:天不作美,年成欠佳,的确难怪。你们有难处我了解。不过,我不问你们要,问谁要去?别看我这里排场大,大有大的难处。
曹頫闭上双目,仰面朝天,沉默了片刻。
曹頫:今年的算了,从明年起每户再加征一成,以补偿历年的积欠。
在一旁肃立恭听的庄头即时吃了一惊:老爷,容小的斗胆禀告,现在小的辖下的佃户滋事生非者日渐增多,越来越不好对付,即以往常所定的征收,已经不易,如果再要加征一成,怕……。
曹頫:你手下的团丁都是干什么的?他们手里的刀枪又是干什么的?嗯?!
14、江宁织造曹府.日 外
【空镜】大雨滂沱,树枝飘摇,河水猛涨,夹杂着泥沙冲泻而下。曹府大门外的石狮子在风雨中显得更加狰狞凶恶。正厅梁上高悬的体仁沐德的匾额颓显黯然失色。
魏七愤然站起,紧握拳头,骨节被捏得格格作响。双眉倒竖,怒目圆睁,猛然挥拳朝墙上击去。白色的粉墙上留下了点点殷红的血迹。
曹雪芹顿时惊讶的抬起头来,露出疑惑不解神情。
15、江宁织造曹府▪福金房 日 内
一间装饰讲究的闺房内,曹福金对镜梳妆,母亲马氏过来看她。
福金:婶婶总说福金是个美人坯子,母亲看如何?
母亲马氏顿时一愣。
福金:我虽是个女儿家,但也是个有志气的,如今曹家的光景已经大不如前,我怎么能不分担!如今皇宫选秀,为了曹家争这口气,不然又有谁能够救曹家。
马氏:你自小没了父亲,但到底是绣户侯门之女,母亲如何忍心让你这么小便只身离家去扛这么重的担子!
16、江宁织造曹府▪老夫人房 日 内
老夫人和姚氏在喝茶聊天。
马氏和福金从外面走进来。马氏:母亲,福金明天就要进宫选秀了,今天来给您拜别。
老夫人伸手拉住福金,仔细的端详着,半天没有吭声。
姚氏:老祖宗是舍不得福金妹子走吧?这次进宫选上了,曹家都要托你的福啊!
老夫人:孩子,进宫不比在曹府,多长个心眼儿。
福金:老祖宗放心,我不会给曹家丢脸的。
17、江宁织造曹府日 外
曹府大院内,曹家人站在院中给福金送行。
福金给大家作了一揖,双目已潸然泪下。
雪芹拉住福金:姐,我会想你的。
福金:姐也会想你的。边说边解下一块玉佩,挂在雪芹的脖子上。
福金从丫鬟手中接过脂砚递给李琦玉:妹妹,这是我作画用的,送给你做个念想。
李琦玉接过来,抚摸着,点了点头。
大家簇拥着福金走到大门外,依依不舍。福金望着曹府的大门鞠了一躬,毅然走向停在门外的马车。
驾车人摔了一下鞭子,马车向前行进。
18、紫禁城。日 外
紫禁城毓庆宫外广场上,十几个皇宫侍卫手持兵器在各个通道把守。
司礼太监坐在一张桌子前,有两个小太监侍立在两旁。
参加选秀的人排队在等候司礼太监的号令。几个参与选秀的嬷嬷垂手待立一旁。
一个年老的太监手拿花名册在宣读:徐莲花,出列。
一个年轻的女子应声走出来,有两个嬷嬷上前仔细观察女子的相貌,并用绳子测量一下胸围、腰围。坐在桌子下首的太监在纪录着。
司礼太监:下一个,白春桃。
曹福金站在选秀的队伍中在探头张望。
司礼太监:下一个,曹福金。
曹福金走出列,曲嬷嬷上前抓住她的手看了看,又去审视后背。两个嬷嬷测量一下,一个太监纪录着数字。
曲嬷嬷拉了一下曹福金,让她站在被选中的秀女中。
19、紫禁城▪毓庆宫 日 内
初入宫中的福金在和几个宫女浆洗衣服。
曲嬷嬷:福金,今后啊你就负责掌管四阿哥房里的针线活,要安分守己,见了四阿哥,要眼色活些。
福金:知道了,我会的。
曲嬷嬷:知道了,你知道什么呀?宫里的规矩多着呢,皇家可不比你家,做错一点都是掉脑袋的事。
福金:曲嬷嬷,我一切全听您的。
曲嬷嬷:这还差不多。
20、江宁织造曹府▪老夫人屋 日 内
曹雪芹的祖母李氏的居室内。那只雏燕风筝放在桌子上,曹雪芹坐在床榻上老祖母的身旁。
曹老夫人接过丫鬟青儿递过来的茶碗,看着曹雪芹:这些时日你在读些什么书呀?
曹雪芹满脸不悦的撅起嘴,没有吭声…
曹老夫人呡了口茶:咱们曹家这样一个钟鸣鼎食之家,翰墨诗书之族,赫赫扬扬已近百载,你要用心攻读孔孟程朱之书,专心走科举仕途之路,立身扬名,光宗耀祖,方不枉天恩祖德啊。
曹雪芹依然沉默不语…
曹老夫人:你这样贪玩,可当心你父亲查考你呦。
曹雪芹:老祖宗,我走了。
21、老夫人屋 日 内
姚氏一阵风似的走到院子里:老祖宗在屋里吗?
曹老夫人笑道:说曹操,曹操到;正说你嫂子呢,你嫂子就到了。
姚氏一进门,冲着曹老夫人嫣然一笑:唷,老祖宗,看你把芹兄弟给宠的。
边说边把曹雪芹拉进自己怀里,狎昵地:芹兄弟,这几天又淘了什么气啊?
曹雪芹拘谨地挣脱出来,坐在一旁,没有理睬。
曹老夫人收起笑容:我正有事情找你呐。前次,你为扬州府那家大盐商的闺女办退婚之事,竟得了多少好处。
姚氏微微一惊:我道是什么事呢,也值得让老祖宗如此挂心,不过三两千银子的事,老祖宗怎么如今也眼红起我来了。
曹老夫人:你插这一手,婚倒是退成了,可惜那个盐商的闺女谁知却是个情种,一横心,竟跳了江。就你好,一封信换了三千两银子。
姚氏:哼,这也是他们命该如此,怨不得我。当初,要不是刘府尹再三求我,我还真不愿意去管这份闲事,难道我还短这些银子花不成?!我也无非是想成全了那刘府尹,代人捉刀,勉为其难而已。
22、 江宁织造曹府▪前厅 日 内
前厅,一封书信放在桌几上,信封的上端写着:江宁,曹頫贤甥启,下面署名:苏州李缄。
曹頫与由他舅舅李煦荐举来的曹秋斋宾主相对,分席而坐。
曹秋斋趋身:这次晚生不揣冒昧,斗胆登门进谒,惟望能得到宗台大人的栽培与提挈,来日定当尽力图报。
曹頫笑着,嗳,曹老兄言重了。你我既是同宗,就是一家之人,哪有不帮之理。此时应无大碍,老兄可请先回,待日后等我回音便是,
曹秋斋急忙起身,深深一揖:这样,晚生就不多叨扰,一切拜托了。
一名家丁进来传话道:禀告老爷,老太太请老爷去一下。
曹頫头也不回地:知道了。
23、江宁织造曹府.曹老夫人屋 日 内
曹頫坐在下首,对着老夫人:这个曹秋斋是舅舅亲荐来的,说是同宗本家,原先在省里做过盐法道的监察御史,不知怎的被参革了,待题奏之日,孩儿试着给他谋个复职吧。
曹老夫人:与人方便,自己方便。既是你舅舅亲荐来的,又联了同宗,就不要怠慢了他,你看着办吧。
曹頫点头:好吧。
曹老夫人:今年的收成怎么样?。
曹頫沉重地叹了口气,真是每况愈下啊。这几年来旱涝不定,地方上也不安宁,庄上的租子都不能按数交齐。今年交的最多的租子也不过八成左右,真是一年比一年不景气了。
曹老夫人怅然叹息道:咱们曹家,托瘾皇恩,几十年来是何等的富贵荣华。前朝时先帝六次巡幸,唯咱们家接驾四次,把那银子花得跟淌水似的。
曹頫垂下头:是啊。这外面的架子看起来似乎还没有倒,可内囊却已上来了。从先父到颙兄任内一起算来,约莫要有三、四十万两的亏空了。
曹老夫人忧心忡忡地:但愿有朝一日能补完亏空,了却债务,脱离此地。
曹頫长叹了一声:谈何容易啊!看来我曹家,在这茫茫债海之中,是永无拔身之日了。
24、江宁织造曹府▪书房 日 内
曹雪芹踮起脚尖,开锁进门。里面摆满了书橱,墙上挂着栋亭夜话图的长卷和其他一些字画,靠窗放着一只古玩架,架子的最上方摆着一方斑斓玲珑的石头。
他将石头揣在怀里,走到书橱前翻拣起来。他取出一叠装璜精美的书,书函上烫金印着:《全唐诗》。他又取出一叠,是《佩文韵府》。他转过一栊书橱,爬上凳子,在最高处的书格里寻找起来。
他猛然抽出一本书,封面上赫然印着:《崔莺莺待月西厢记》。
曹雪芹狂喜地从登上跳下,捧着书朝屋外奔去。
25、 江宁织造曹府▪花园 日 外
多竹林边,石桌上放着一尊古琴,桌前点着一炉幽香。
李绮玉手抚琴弦,深情地弹奏着。曹雪芹蹑手蹑脚地走到她的身后,倾身聆听着。
李绮玉回过头来:霑哥哥,怎么是你!
曹雪芹调皮的哈哈大笑:我猜你准在这里。我一听见琴声,这腿就不由自主的走过来了。
李绮玉娇嗔地轻轻啐了一口,两人相视而笑。
曹雪芹从身后抽出《西厢记》来,在绮玉面前晃了晃。
曹雪芹:你看,这是什么?
李绮玉:哎呀,是《西厢记》,霑哥哥太好了,快拿给我看!
曹雪芹把书摊在琴上:我们一起看吧。
雪芹和绮玉两小无猜地紧挨着,坐在一起,看了起来。
26、 江宁织造曹府大门 日 外
曹府大门外,停着一乘兰呢大轿。
曹雪芹骑着马从外面回来,书僮王兴跟在他的后面。
曹雪芹问守门的家丁:是什么人来了?
家丁答道:回小爷,是曹秋斋,曹老爷要去泰州上任,特来向老爷辞行的。
曹雪芹下了马,把缰绳交给王兴,走进门去。他刚要绕过客厅,不巧刚好和送客出来的曹頫打了个照面,只得站立在一旁。
曹頫这才回头转身过来,看着站在一旁的曹雪芹:又到哪儿去胡闹了?
曹雪芹嗫嚅地说:回父亲大人的话,我到织造厂机房去了。
曹頫厉声地:像你这样的饱食终日,无所用心,既不留意于孔孟之道,又不委身于经济仕途之间,简直就是个草包,皮囊,于国于家有何用处?!
曹雪芹默然不语,低垂眼帘,心不在焉地看着在他脚边盘旋飞舞的两只彩蝶。
27、 江宁织造曹府. 回廊
曹雪芹和李绮玉从花园回来,在回廊里遇到王兴。
曹雪芹叫住他:兴儿,你到哪里去?
王兴举了举手中的信:老爷叫我给三老爷送去。
曹雪芹接过信一看,兴奋地对李绮玉说:是京城里来的信,准是姑姑写来的,咱们快给叔叔送去。
长长的回廊里,两个人并排走着。
曹雪芹:自从姑姑上了京城,作了王妃,叔叔可念着她呢。已经三年了,总是呆在家里,哪也不出去。
李琦玉:他原先也是这样落落寡欢吗?
曹雪芹不无感慨的,哪能呢!听说,早年叔叔也曾有过功名,还是正途出身的国子监的学士呢。可是,才去了个把月,就挂冠回来了。说是受不了那份腌臢气。
28、江宁织造曹府. 曹颀书房 日 内
二人走到曹颀的书房前,房门虚掩着。他举手在门上轻轻敲了两下。
雪芹和绮玉推门进来:叔叔,姑姑来信了!
曹颀听着,兴奋地接过信,急切地拆开看阅起来。
曹雪芹同李绮玉交换了一个眼色,走到画桌前看起画来。
曹颀看完信,低眉支颐,陷入沉思。
曹雪芹悄悄地拉了拉绮玉的衣袖,蹑手蹑脚地朝门口走去。
曹颀:霑儿,别走哇。近来可画过什么画没有?是丹青,还是水墨?你不是最爱画墨竹吗,来,我这幅兰花还没有画好,你可有兴趣把它补完吗。
曹颀说着站起身,引着二人来到画桌前,拿起一支画笔递给曹雪芹。
曹雪芹接过画笔,对曹颀点了点头。
29、 江宁织造曹府. 书房 日 外
曹頫书房外,窗下。
王兴手里拿着一摞从外面买回来的书,俯身紧贴墙根,屏气地听着屋内的谈话。
曹頫书房内,织造署机房总管正在向曹頫禀告。
机房总管:自从他们风闻听到每月的工价减少了二两,又受人蛊惑煽动,便闹起事来。现今声称一定要恢复到原来的工价。
曹頫:行了,这些我都知道,部文交货的日期是几时?
总管喏喏答道:是十一月底。现在,已经织就的缎匹仅十之六七,临期紧迫。如在延宕,就要误期了。
曹頫:那个挑头闹事的是叫王二郎的吧。
总管:正是他!他生性暴烈,一些无知工匠也都对他言听计从,是个扎手的人。只是因为他的手艺精、活儿细,方才雇了他。
曹頫:你现在立即回去宣布我的决定,一应工匠,工价仍循旧例,恢复为八两。另外,你拿着我的名刺,速去张抚台处,把那王二郎定个聚众闹事,违抗朝廷的罪名,下道手谕,拘捕归案。
总管满腹狐疑地转身问道:这工价一循旧例……。
曹頫说道:现在最要紧的是让他们赶快开工。事不宜迟,你速去办吧。
30、江宁织造署工场. 日 内
一个宽敞的大屋内,摆放着十几张织布机。却没有一个人在织机上劳作干活,偌大的屋子显得空荡荡的。
王二郎与十来个工匠聚在一个角落,密商着。
王二郎:织造府自开织以来,工价向来是八两,今年官府竟然还要无端扣去二两,这分明是不拿我们当人啊!不恢复旧制我们就回老家去,不给他们官府干了!弟兄们,你们大家说,怎么样?!
工匠们有的情绪激昂,点头称是,有的低头不语,默默沉思,有的则显得有些畏葸气馁。
窗外有人轻轻地敲了两下。
王二郎轻轻地打开窗子惊讶道:是王兴。
王兴焦急地凑在王二郎的耳朵边说着什么。
31、江宁抚台衙门. 昏 外
织造府机房总管领着几名吏役兴冲冲地从抚台衙门出来,走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
他们穿过茶寮酒肆,铁铺染坊,在人群中一路横冲直撞,急匆匆地直奔织造府工场机房赶去。商贾市民们惊恐地纷纷让开。
32、 江宁织造府. 工场院 昏 外
王二郎听完王兴的话,神情刹那间变得严峻起来。
王兴拉着王二郎的手:急切地说:二叔,你抓紧时间赶快离开这里吧,衙门里的人说不定就要到了。
王二郎镇静地抚摸着王兴的头:知道了,好孩子,你快回去吧。
这时织工们纷纷跑到场院里,紧张地围在王二郎的身旁。
王二郎镇定自若地说道:别慌,天塌不下来的!
33、江宁织造府. 工场院 昏 外
织造府机房的场院里,王二郎环视身边的工友,仍旧情绪激昂地说:兄弟们,事态紧迫,不能再犹豫了!伸头缩头都是一刀,此时不干更待何时?!只要我们大家横下一条心,拧成一股劲,绝不怕官府不答应我们的条件!
“嘭”地一声,工场院的大门被猛地推开,机房总管带着抚台吏役们直闯了进来。
王二郎分开人群,不慌不忙地朝门口迎上去。他把双臂交叉搭在胸前,正气凛然地看着对方。
机房总管和王二郎的目光猝然相接,不由得倒退了一步。
总管推搡着吏役,手指王二郎:就是他,他就是王二郎,快把他拿下!
王二郎刹时被铁链系身,却毫无惧色。他朝机房总管投去鄙夷的一瞥,冷笑一声道:想我这么个小小的穷工匠,竟劳你们如此兴师动众,不过,我也早料到你们会使出这招来。
王二郎转头朝吏役干脆地说了声:走吧!
二叔!这时一直避在屋内的王兴喊了一声,朝王二郎扑了过去。
总管一把揪住王兴,恶恨恨地骂道:我道是谁呢,原来是你这个小杂种。是你通风报的信吧?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说着他举起手中的鞭子,劈头盖脸地朝王兴抽去。
手起鞭落,王兴被打倒在地,一股殷红的鲜血从他的嘴角流出。
工匠们忙上前挡住了鞭子,扶起王兴,面对总管,众工匠们射出愤怒的目光……
34、江宁织造曹府. 柴房 夜 内
曹府后院一间堆柴的栈房,透过破窗棂,射进朦胧的月光。王兴被捆绑着双手,翻身躺在地上。他衣衫破碎,血肉模糊,伤痕累累。
栈房门被悄然打开,蕙儿手捧着一碗水,探身走了进来。她蹲下身,扶起王兴,轻轻地为他擦去脸上的血迹,端起碗来,举到他嘴边。
王兴仰起头,一口气把水喝完,向蕙儿投以感激的目光。
蕙儿又从怀里掏出一块米饼,递到王兴的嘴里。
笃,笃笃,从远处传来深沉而清晰的打更声,划破了寂静的夜空。
蕙儿轻轻地打开栈房门。突然,脸上呈现出惊惧恐怖的神情。
姚氏双手叉腰,挡在门前,嘴角挂着一丝阴沉凶险的冷笑。在她身后跟着两名家丁。
蕙儿惨然叫了一声,瓷碗失手掉在地上。
35、 江宁织造曹府. 姚氏房 夜 内
姚氏气呼呼地走进厅房,两名家丁挟持着蕙儿跟着进来。
姚氏在房中站停,恶恨恨地喝道:拿绳子来!把这个小蹄子给我结结实实的捆起来,不把她打烂了不许歇手!
家丁拿来了绳索,同情地望着蕙儿,迟疑地站在一旁。
姚氏冷笑一声道:慢!看在你跟我这些年的主仆情分上,我且放你一条活路。明日给你找个婆家,送你出去过好日子吧。
姚氏对家丁挥了挥手:把她送回下房去。又对另一个家丁说道:你留下,我还有话跟你说。
蕙儿被带了出去。
姚氏对留下的家丁吩咐道:你马上出去,把前街十香院的鸨母给我叫来。
36、 江宁织造曹府. 花园 夜 内
夜色惨澹。曹府后花园里微澜的湖水隐约地倒映着一个身影,蕙儿的眉宇间凝聚着巨大的怨愤与痛苦,兀自站立湖边。湖面上闪烁着粼粼的波光。远处隐隐地传来打更的声音。
惠儿纵身一跃,只听扑通一声,湖面顿时划开一圈圈波纹,向四周扩展开去…
37、江宁织造曹府. 花园 日 外
天色暝晦,秋雨淅沥。
曹府后花园的一座花楼里,曹雪芹侧身倚着栏杆,怅然朝外望去。
老夫人在曹夫人和姚氏及几名丫鬟的陪同下走进花楼。曹雪芹背对着她们,仍然痴痴的望着外面,没有觉察。
老夫人走到曹雪芹的身旁,慈祥怜爱地说:霑儿,你怎么孤单单地一个人在这里?
姚氏笑着说:霑兄弟,你的兴致还真好,一个人钻到这儿来赏雨景了,这秋风秋雨的,可别着了凉啊。
曹雪芹冷冷的瞟了她一眼,没有搭理。
老夫人:霑儿,你是怎么了,别是真的不舒服啦。
曹雪芹:他们是在把蕙儿给抬出去吧?
姚氏不以为然地:她这是自作孽,不可活。怪不得谁头上。
老夫人感慨地:多赏些银子给他们,也算是尽了多年的主仆之情。想不到,我们这样宽仁慈厚的家中,竟也会发生这等事情。
38、江宁织造曹府. 花园 日 外
曹雪芹走到老夫人身边,拉着老夫人的手央求道:可是兴儿那里,还被关着呢。
曹夫人:兴儿跟蕙儿可不一样,兴儿跟他的叔叔一起串通,聚众闹事,违抗朝廷,犯了王法,是要送到官府的人。
曹雪芹:兴儿自小和孩儿一起长大,我最知他,他绝不是那种干坏事的人。老祖宗,您就勉为其难,跟父亲大人说一声,通融一下放了他吧。
老夫人:你这小孩子家,倒也看不出,竟有这等菩萨心肠。不过,兴儿悖逆不守法规,是咎由自取。你大可不必再为一个奴才求情。这是大人的事,你年岁还小,不要多想了,懂吗?
曹雪芹:嗨呀,什么主人仆人的,为什么要把我生在这种侯门公府之家!这富贵二字,真正是把人荼毒了!
老夫人:看你在胡说些什么!你这孩子,近来越发冥顽固执了,这样一味任性下去,将来怎么得了,仔细我告诉你父亲,剥你的皮!
姚氏:好了,别耍小性儿了,前儿个,我遇到塾学的姜老夫子,他说你已经有阵子没有去上学了。这可不行,得好好念书才是啊!
曹雪芹扭过头去,没有理睬她。
39、 江宁织造曹府. 私塾 晨 内
曹雪芹挟着书本,穿过回廊,朝家塾走去。
塾房里,供桌上放着大成至圣文宣先师孔子的牌位,壁上挂着一幅燃藜图。塾师姜全义端坐上首,曹府里同族的五、六个学童正襟危坐,朗朗诵读着。
曹雪芹走进塾房,向姜全义先行一礼,把课业递上,然后走到自己的课桌前坐下。
姜全义:圣人有志于学,幼年已然矣。唔,这是破题。这里的‘幼’字,尚欠贴切。圣人自言学问功夫与年俱进的话,十五、三十、四十、五十……,都应明点出来才好。这下面是承题,夫不志于学,人之常也。圣人十五而志之,不亦奇乎?嗯?
曹雪芹:先生一向教导学生时文制义,即须代圣人立言。然而以学生之心度圣人之意,实在难以揣摩。想学生已十有二岁,可是对‘四书’、‘五经’却总是念不进去。故,对于圣人十五岁即能有志于此感到大惑不解。
姜全义:唉,你这孩子生于望族,又欣逢盛世,岂有不思光宗耀祖,立身扬名之理?!况且,你聪明颖悟,更不该如此自暴自弃。
曹雪芹: 先生的意思,是不是一个人唯有心存高官,志在巨富,熟读四书,有朝一日,高中巍科,才是做人的根本?
姜全义见曹雪芹顶撞自己,气愤的将书摔在地上,夺门而去。
40、 江宁织造曹府. 客厅 日 内
曹頫与姜全义分席而坐,曹雪芹站立一旁。
几名家丁守在门外,关切地倾听着客厅内的谈话。
曹頫怒气冲冲地瞪了曹雪芹一眼,又歉然堆起笑容,回过头来对姜全义:今天的事情,还请老夫子海涵。像姜老先生这样的年高有德之士,真可称得上是独衍心传,长垂师表,此乃吾儿之幸啊。请老夫子千万不要与这不屑的东西计较。
姜全义:贵府堪称功名奕世,富贵流传;贵公子也算得上是绝顶的聪明俊秀,正可望成。只是不能安分守理,知书识礼,一味只是随心所欲。老朽德微才疏,实感力不从心,还是请大人另请高足吧。
曹頫:你这个不忠不孝的逆种,还不快过来给老夫子赔罪?!
曹雪芹倔强地站着,没有吭声。
曹頫怒颜于色,气势汹汹地站起来正欲发作。
姜全义:大人亦无须过于介意。此事也怪老朽平日不善谆谆诱导。贵公子年岁尚幼,还应从长计议。在下就此禀辞了。
说罢,姜全义双手一揖,拂袖而去。
41、 江宁织造曹府. 日 内
曹頫狠狠地怒目看向曹雪芹,猛地在桌上狠击一掌,大喝一声
:来人!还不快把这不屑的畜生给我绑起来!
几个家丁应声走进,但是谁也没有上前动手,只是充满同情地望着曹雪芹。
曹雪芹抬起头来,毫无惧色地说:孩儿无罪,为何要绑?
曹頫:什么?你居然还不知罪?!你目无师长尚且不说,即以你亵渎先圣、污辱功名、明日必是个弑君杀父的贰臣逆子!
曹雪芹:父亲,孩儿岂敢亵渎先贤。至于说到仕途功名,现时的高官显爵,多有以高头讲章为进身之阶,实为沽名钓誉之徒。况且,就连先祖不是也曾说过‘视仕途为畏途’这样的话……。
曹頫喝住了他的话,住嘴!黄毛小儿,竟敢如此满嘴胡言,信口雌黄!
曹頫气咻咻地命令家丁:把这个逆子给我拉下去,锁在屋里,让他好好闭门思过,如不能翻然醒悟,决意悔改,就一直禁锢下去,不准出来,任何人不得探视!
曹雪芹闻言扬起头,咬着嘴唇,望着父亲的背影,眼中射出倔强而愤怒的目光。
42、江宁织造曹府. 书房 夜 内
曹雪芹的书房门外悬挂着一把大铁锁。
曹雪芹手持玉箫,面对明月,坐在窗前。
《潇湘水云》的箫声飘然而起,在静谧的夜空显得分外哀婉清幽。
远处传来一阵激越清逸的琴声,应和着玉箫。
听罢,曹雪芹惊喜的抬起头来,两眼闪闪发光。
43、江宁织造曹府. 绮玉房 夜 内
曹府,李绮玉的闺房内,她蹲坐在窗前,凝望着挂在云端的一弯新月,深情的拨动琴弦……
44、江宁织造曹府. 老夫人卧室 夜 内
李氏睡房。门窗紧闭,光线暗淡。
曹頫,曹夫人来到老夫人房间商量。
曹頫略显紧张慌乱地对老夫人说道:怡亲王遣使来时,京城的情势已经十分紧迫,估计不多几天即要事发。
老夫人:该来的,总是要来了,却不曾想到这么快。哎,这,这可怎么办?!我们这一大家子难道真的就没有一点指望了?难道就这样束手待毙不成?
曹頫凄惶地:皇上将对孩儿作如何处置,怡亲王的信中没有提及,孩儿也无从揣测。事到如今,已经无法可想,唯有祈祷先皇的在天之灵,能护佑我们曹家了。
曹夫人喃喃问:是不是再想想法子,通通关节,减轻一点呢?
曹頫绝望的摇摇头,长叹一声:唉,当今皇上就连自己的手足兄弟也是处决的处决,幽禁的幽禁。怡亲王虽然得以幸免,但也早已没了实权。眼下还能到哪里去找门路,通关节啊!
曹老夫人:你舅舅处怕也是朝不虑夕了,唉,绮玉这孩子还住在这里,恐怕到时候会有些不妥吧……。
曹頫点头道:孩儿正准备派人将她送回苏州去。目下,真是自顾不暇啊!
45、江宁织造曹府. 后门 昏 外
曹府后门,小河垺头。
曹雪芹伫立垺头,惘然若失,深情的目送着逐渐远去的一棹小船。
李绮玉手抚套着红色琴衾的古琴,侧身坐在舱内,眼噙热泪,怅然回首,依依惜别。
小船转过一道河湾,一片竹林遮断了视线。
曹雪芹返身跑进花园,快步登上假山,翘首远眺,挥手相送,
两颗晶莹的泪水从他的脸庞滑落下来……
46、 泰州. 知州府 夜 内
泰州府衙内,一间密室里曹頫的管家吴贵财和曹秋斋正凑在一盏灯下喁喁密谈。
吴贵财把一封信递上:这是我家老爷给大人的亲笔信,再三叮嘱一定要面呈大人。说着,又从袖中取出一张银票。
曹秋斋满腹狐疑地裁开信封:真没想到。难道事情竟有这么严重?
吴贵财急切地:这是千真万确的。
曹秋斋:我和你家老爷,既是本家,又是深契,情同手足,亲如兄弟,要说帮忙,这是自不待言的,总有性命之虞,我亦在所不辞。只是,倘若你家老爷一旦遭祸,我这里也难免不会延及。所以,为求安全计,还是请你家老爷另谋他途为好。
吴贵财:我家老爷要我面禀大人,此事绝无他人知道。无论如何要仰仗大人,助此一臂之力。
曹秋斋:唉,我乃是力不从心,爱莫能助啊。不过,依我想来,当今圣上乃一代明君英主,宽仁德厚,体恤臣下。你家老爷的事,未必会一败至此吧。
47、苏州. 织造署府邸 日 外
(画外音):在清王朝统治阶级内部的争斗中,江宁织造署曹家,这个被康熙皇帝亲信周全一生的家奴,终究成为雍正王朝清洗的对象。雍正帝借口所谓屡忤圣意,骚扰驿站等罪名把曹頫革职抄家,查没了曹家在江宁的全部房产土地。至此,曹家被迫离开了居住长达六十余年的江宁,被遣送回北京。
字幕: 一七二七年,腊月。
轩丽宏敞的大门上方挂着苏州织造署的匾额。
门前,一大队八旗士兵持枪攒刀看管着李府的眷属跟婢仆。一只只箱笼桌橱从织造府内搬出,叠放在门外一长串的马车上。
李绮玉满脸惊恐地站在李府一列女眷的行列里。
年逾古稀,容貌枯悴的李煦已然铁链系身,在士兵的挟持下,趑趄走出大门,上了一辆囚车。
48、流放途中. 驿道上 日 外
驿道上,一辆囚车爬着山坡,车后是两个骑着高头大马的押差。
囚车里,李煦失魂落魄的佝偻着身子,蜷缩在一角。
囚车爬上坡顶,突然停了下来。押差下马,走向囚车,打开车门。
李煦老态龙钟的从囚车里出来,打了一个踉跄。他茫然地抬起头,零乱稀疏的发须在寒风中不停地抖索。
押差的驿马刨动前蹄,引着颈脖,发出一声长嘶。
李煦蹒跚着向前走了几步,颤巍巍的把手举到额前,向远处眺望……
49、江宁织造曹府. 正厅 日 内
字幕 一七二八年正月。
在曹家准备为老夫人做寿大摆筵席的时候,突然传来皇上的圣旨,江南总督范时绎协同御史隋赫德带领众多八旗兵簇拥着步入正厅。
隋赫德倨傲地站在正厅中央,当见到先帝康熙御笔萱瑞堂的匾额时,恭敬地跪地三叩首。之后宣读着上谕。
曹頫战战兢兢地匍伏在地。
厅旁的侧室内,老夫人、曹夫人、马氏、姚氏等一众眷属皆匍伏在地惊惶万分、敛声屏气地听着宣读圣旨。
御史宣读完毕,曹頫唏嘘抖索的接过,重又匍伏在地,朝北望阙,叩头谢恩。曹家被抄,老夫人当场命殆。
曹頫被押解回京,即刻启程。
50、江宁织造曹府. 花园 昏 外
此时曹府的花园中空无一人。
夕阳西下,湖水平静如镜。光秃秃的柳枝低垂着,纹丝不动。几只乌鸦从远处飞来,发出凄凉的叫声,栖息在一棵枯凋的老树上。
曹府的大门两旁,八旗官兵持枪鹄立。三扇兽头大门紧闭着,上面交叉贴着封条。
昔日厷踞高座、凶神恶煞的石狮子,在夕阳的残照下也显得黯然失色。
51、江宁. 大运河上 日 外
天幕低垂,阴风怒号。织造署曹家的两艘官舫在大运河中溯流北上。
欸乃的浆声,单调地响着。船舱里,颓然坐着曹頫,有数名八旗官兵看守。
两艘官舫一前一后徐缓地驶向远方。船头上,曹雪芹英姿勃勃的站立着。昂首挺立在船首,凛冽刺骨的寒风吹拂着他俊秀英武的脸庞。那双沉着坚毅、明亮有神的双眸闪闪发光,冷然的凝视远方……
52、 北京.曹家. 老宅 日 内
北京住在蒜市口的曹家老宅,显得格外凄凉。
一个家丁慌慌张张跑到曹夫人房中:老爷判下来了!革职枷示三日。曹家女眷们同时为之一震。
闻言父亲获罪,曹雪芹心酸不已。
53、北京. 紫禁城毓庆宫日 内
平郡王福彭进宫面见四阿哥。
平郡王施礼后求告:四阿哥,看在舅舅曹頫一向安守本分,效忠朝廷的份上,你就开开金口救救他吧!
四阿哥:大清律法,岂可儿戏,朝廷法度,我岂能践踏。
福金从里间奔出来跪倒在地:求阿哥救救奴婢的叔父吧,叔父完了,奴婢的一家就彻底完了。
福彭看见福金顿时一愣,似乎也大吃了一惊,见四阿哥一脸疑色,连忙跪下。
福彭:回禀阿哥,这是我的大表妹,她父亲曹顒是我大舅父,早在圣祖皇帝在世时便已故去了。
四阿哥不悦的:你们都起来说话吧。
福金心中着急,两眼含泪,并未起身,依旧跪在地上叩首。
福金啜泣:‘法能刑人,不能使人廉;法能杀人,不能使人仁。’如今有人对我叔父使了银子要把他往死里整。阿哥,若法不为法,法外容情亦容义啊!
瞬间,一个巴掌打过来,福金只觉耳鸣震得半边脸发麻。
四阿哥怒目说道:贱婢多嘴,你敢藐视国法!这话传出去,我看你有几个脑袋抵命!
54、北京.紫禁城乾清宫内 日 内
【空镜】紫禁城内大全景。
四周响起沉闷滞重的哀乐声……
乾清宫轩昂厷伟的殿堂笼罩着阴沉肃穆的氛围。大殿之上高悬着正大光明的匾额。匾额后面放置着雍正皇帝御书立储密旨的盒子。几位顾命大臣一脸严肃的商议着……
55、北京. 西郊 日 外
深秋。京城西郊一直被誉为是上风上水之宝地,群山绵亘叠嶂,蓝天白云空气清新,大地一片金黄。沉甸甸的谷穗在凉爽的秋风中起伏摆动。
曹雪芹策马来到寺院门前停下。
寺门上方的石匾上刻着天宁寺,曹雪芹跨下马,走进寺里。
一个小沙弥迎出来: 是曹公子来了,快请进。师父正在禅房打坐,请先到书房稍坐歇息。
曹雪芹随他转到后院。这是一个清雅幽静的院落,四周种满兰花,两边耸立着高大的经塔,院子中央砌着围着石栏杆的放生池,池里面鱼儿在游荡……
56、北京天宁寺. 禅房 日 内
禅房里,已经遁入空门、剃度了的曹颀身披袈裟,盘坐在蒲团上,闭目打禅。
曹雪芹走进曹颀的书房。房内窗明几净,靠墙排列着两只书架,供桌上摆放着一尊玉雕观音像。
曹颀:我估摸着呢也该来了,外面热闹吧?
曹雪芹:是啊,近来城里可热闹了。父亲自打补缺启用以后,每天不是赴宴就是拜会。
曹颀:是啊!沧海桑田,世道变得真快啊。咱们曹家自经衰落,已有多年了,这次或许可以振兴中兴一番吧。
这时小沙弥端进来两杯茶,旋即退了出去。
曹颀问:听说新皇今天登基啊?
曹雪芹忽然想起:我倒忘了。
他走到窗前,推开窗扉,对曹颀说道:叔叔您听,离得这么远还可以听到内城里的礼乐呢。
57、北京. 紫禁城太和殿 日 内
礼乐声起。太和殿内悬带结彩,全付仪仗排列在殿前。乾隆皇帝的登基大典,从太和门到太和殿,王室宗公,文武百官,峨冠恃带,迤逦趋前。
太和殿的玉墀前,官员们给新皇帝行三跪九叩的大礼。
官员们:恭请皇上圣安.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群臣欢呼……
礼毕。
乾隆:众爱卿平身!
新近复职的内务府员外郎曹頫,在跪拜的人员中抬起头来,露出惊喜交集的神色。
乾隆皇帝衮衣旒冕,肃然正荣,端坐在镂金盘龙的御座上,接受着仆臣们的朝拜祝贺。他清秀削瘦的脸庞,带着踌躇满志的微笑。
管弦钟磐之声在大殿内外循环荡漾。
58、北京. 紫禁城重华宫 日 内
乾隆登基,福金被册封为曹贵人。
曹夫人获准进宫看望已封为贵人的福金,
福金:俗语道,‘达到不畅,小道必猖’。这自古以来有哪个帝王不是多疑的,请婶娘回去务必告知叔父一声,凡事尽量不要藏着掖着为好,皇上还是喜欢对他坦荡荡的人。
曹夫人连忙点头:是。
福金:还有,叔父的为人我是知道的,面上斯文,骨子里好讲那些子兄弟义气。可这许的诺就像那石雕上的双钱窗,横竖都是要成双的。只是才留下四钱,小心那利息多过了本金。
曹夫人还未来得及应声,但见曹贵人从手上褪下一只镯子。
福金:这东西是我自小带的,霑儿见了此物必知是我的。你告诉他,年岁已经不小了,也该收收性子了。他肩上现在扛着我们曹家的兴衰荣辱,怎能总像个孩子一样冥顽不灵。若他真是个懂事的,便知道该怎么做,叮嘱他别让我失望。
说完她淡淡看了曹夫人一眼。
福金:我今日有些乏了,婶娘且先回吧。见了我母亲请告诉她,让她好生注意身子,踏实养病,我也很是想她。
曹夫人恭恭敬敬的退下。
59、北京. 紫禁城重华宫 日 内
福金仍旧站在那里, 想着想着她忽然眼角就有了泪,喃喃地: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曲嬷嬷:娘娘,这里风大,咱们还是进去吧。
福金似乎没有听到,沉醉在回忆中。。。。。。
(闪回)小雪芹得意洋洋的歪着小脑袋,笑眯眯的说:大姊姊,今天先生讲‘烛光斧影’之谜,我回来后翻了《烬余录》和《涑水纪闻》,竟都是如此说的。
她正低头绣着花,抬头温和看他一眼。
曹福金:怎么,我们家的小神童竟是连先生讲的话也要考究考究吗?
雪芹:那是当然,先生也是看书得来的道理,若是书上错了,先生自然也是错的。
曹福金,那好,我请问曹小爷,你把‘烛光斧影’考究的怎么样了?!(闪回完)
福金伸手想要拧拧雪芹的小耳朵,却怎么也抓不住,心下发慌,只喊了声霑儿!便回过神来。
60、北京. 曹府 日 外
一乘绿呢大轿在曹府门前停下。
曹頫从轿内出来,走进大门。
现时的曹府粉墙剥落,窗棂破败,已久失修葺。比之当年在江宁的府邸,显得狭小湫隘。
院落里,几个泥瓦匠正在调浆拌泥,修缮粉刷。
曹頫走下石阶,看了看正在整修的房屋。
曹頫皱眉说:哎,我说你们是怎么搞的?这磨磨蹭蹭地干,得干到几时才能完工啊?不多时日就要派上用场了,娘娘省亲前要是完不成,我可饶不了你们。
泥瓦匠的领头走过来,笑了笑,欠身说:回大老爷的话,这房子,少说也有十年没修了,如果大老爷早几年叫小的们来修就好了。
曹頫:只要你们能按时完工,我绝亏待不了你们。说完索然转身回屋。
61、北京. 曹府 日 内
装修一新的曹府。
两名太监走进曹府。曹家人跪地接旨。
宫里的领事太监前来传话:因皇太后凤体欠安,曹贵人孝心可佳,主动侍奉皇太后床前,取消省亲,钦此。
听闻福金取消省亲的消息,母亲马氏失望至极,顿时,把亲手为女儿做的点心打翻在地。气滞于心,狠吐了一大口血,最终怀憾离开了人世……
62、北京. 曹府 日 外
息闻曹頫复职的消息,曹秋斋复又登门拜见。
管家吴贵才在台阶上迎着曹頫道:老爷,您那位当年的本家来了,已在二厅静候多时了。
曹頫问: 哪个本家?
吴贵财:就是当年在江宁时和老爷联了同宗,做了泰州知州的那位本家。
曹頫愕然:哦,是他!
转而冷笑一声:哼,亏他还有脸再来见我;先朝时,靠我发了迹、复了官,可一见我有了事,他就六亲不认,哼,真不是个东西!
吴贵财:谁说不是呢,当年曹家危难之时老爷命我去泰州,不就是吃了他的闭门羹吗,真是个趋炎附势,翻云覆雨的小人。不过……
吴贵财凑在曹頫的耳边低声说了几句,曹頫沉吟着没有多说什么。
63、北京. 曹府二厅 日 内
几只箱子打开着,里面全是金银珠宝、古玩字画满满堆了一桌。
曹秋斋见曹頫进来,先作一揖,行了一礼,接着从箱内取出一只雕刻精美的盒子,小心的放在枱子中央,打开盒盖,一颗偌大的夜明珠脱颖而出,熠熠生辉。
曹頫俯下身去,目不转睛,贪婪的看着。须叟,曹頫微微抬起头来,与曹秋斋相视一笑……
64、北京曹府. 曹頫房 日 内
曹頫房中,桌子中央摆放着那只盛满夜明珠的盒子。
曹頫眉飞色舞的说着:今日身居百官之中,参加丹陛大典,得以一瞻当今皇上的天颜,真是不胜欣喜荣幸之至。
曹夫人端起茶杯,呡了一口:后天的排宴,听说老爷把庄亲王也请来了?
曹頫继而说道:是啊,息闻庄亲王过来,弘皙、弘昌两位贝勒也要来。我索性把姑父和福彭也一起请了来。当今圣上对我们曹家屡赐恩荣,可谓宠礼有加。
曹夫人欣然笑道:这或许就是老爷所说的‘六亲同运’吧!
曹頫忽然又想起了什么,转而问道:霑儿近来怎么样了?还是那样不务正业么?
曹夫人无奈的说道:这孩子自从嫂嫂去了之后,他更加变了一个人,整天不是在家吟诗作画,就是到外面跟一班赋闲的旗内子弟一起厮混,放浪形骸。哎,真是毫无办法。
曹頫听了,不胜烦恼地说道:再这样下去,怎么得了!
曹夫人想了想说:霑儿,年岁不算小了,他既然执意不愿走科举仕途之路,那就给他谋个事情做做,或者进宫求贵人给他指一门婚事,来约束约束他了。
曹頫赞同的点了点头。
65、北京. 京郊 夜 外
郊野,阡陌纵横,晚霞如火。
曹雪芹从天宁寺辞归,信马由缰,走在广漠的的田野间。
不远处,湖边的芦苇丛中,隐约传来有人打架的声音。透过暮霭的氤氲忽见有两个人正扭打在一起。
优伶于九童正揪着弘皙贝勒的管家崔寿康的衣领,左右开弓的打着耳光子,口里不停地骂着:把你的罩子放亮了,竟敢在老子身上打主意,不给你点颜色瞧瞧,真当我是好欺侮的!
崔寿康脸上的横肉被打得簌簌发抖,一个劲的跪地求饶。
于九童闻声身后有人过来,便把崔寿康的脑袋使劲往下一按,抬腿朝他屁股狠狠的就是一脚。
曹雪芹下马一看,不由得一惊:九童,怎么是你?!
那于九童抬眼也惊喜的叫出声来:曹公子!
曹雪芹好奇地:你怎么在这个地方?是出了什么事啊?
于九童无比气愤地说:无耻之尤!天底下竟会有如此丑恶的事情。
说话间,那崔寿康已挣扎着从泥塘里爬了出来,急不择路的仓惶逃跑远去。
曹雪芹指着崔寿康的背影问道:那人是谁?
于九童鄙夷的说:哼,一个上等奴才,两条腿的恶狗,弘皙贝勒的管家。
曹雪芹同情的拍拍于九童的肩膀:走吧!
66、北京. 曹府 夜 内
晚上。整修一新的曹府张灯结彩,人声喧闹。家丁奴婢不停搬菜取物,庭院檐廊处来往穿梭,忙得不亦乐乎。
正厅里,张筵摆席,宾客云集。大梁上悬挂着玻璃彩灯,席前竖着朱红高烛。
曹頫陪着付鼐、福彭在一起坐着。
福彭:今儿个真是喜气洋洋,焕然一新啊。舅舅家大约已多年没有如此热闹了吧。
曹頫:是啊,我曹某欣逢盛世,否极泰来,得遇一代英主,实在是不胜荣幸。
付鼐:目今新皇开朝伊始,一切都尚在未确之数,贤侄务必要恪守本分,兢兢业业,不可再得陇望蜀,朝秦暮楚,惹是生非了。
曹頫心有余悸地:侄儿岂敢。想当年,侄儿愚昧无知,过失多端,今蒙皇上不弃,隆恩覆庇,得以瓦全。侄儿虽捐糜顶踵,亦不足以仰报高厚于万一,又岂敢有非分之想。
福彭接口道:霑兄弟也到了弱冠之年了吧?
曹頫忧郁地说:是啊。可是他从小就无意于仕途经济,至今还没有功名,实在是我的一大心病啊,说着不禁长叹一声气。
付鼐沉吟了一下:我看,宗学倒是一个去处。最近右翼宗学有一名额。该学导以礼义,务求教化,霑儿去后,既庸简任,就不会再在外面流于浮靡之习,又可以在学改过迁善,以敦本实了。
曹頫听后,欣然道:那太好了。蒙姑父大人如此错爱,这真是霑儿的造化了。
67、北京.曹府 雪芹书房 昏 内
曹雪芹正伏在桌上写着什么。
此刻大厅里传来的阵阵嘈杂喧嚷声音不住地在他耳边聒噪。曹雪芹不厌其烦地推案放笔,在屋里来回踱了几步。
想了想,走到门边,取下玉箫,推开房门,往花园走去…
68、北京.曹府 正厅 昏 内
大门外传来一道喊声王爷到——!曹頫等宾客纷纷走出厅外迎接。
曹頫远远地迎着弘皙、弘昌,深深打了一揖:两位王爷屈身光临,微臣有失远迎,不胜惶恐。
弘皙、弘昌匆匆还礼:哪里,哪里。我二人姗姗来迟,有劳各位久等了。
弘昌:庄亲王偶染微恙,今晚不能亲赴盛会,要我代为致意。
曹頫急忙欠身道:啊呀,真不凑巧。既然庄亲王玉体欠佳,我们就不再恭候了,两位王爷快请入席。
69、北京.曹府 正厅 昏 内
所有宾客在席间就坐。
弘皙、弘昌位居首席。二人身后站着太阳穴上贴膏药的崔寿康。
曹頫笑容可掬地站起身来,举杯说:今日,曹某以包衣犬马,一介庸愚卑贱之身,为当今皇上之登大宝,略治薄餚,竟蒙两位王爷和众位大人光临,微臣着实受宠若惊,不胜荣幸。让我们恭祝皇上寿如日月、两位王爷福如江海,干!
弘皙与弘昌相视冷笑。在座宾客对二人趋之若鹜,一片阿谀献媚之声。
弘昌连忙摇摇手,不以为然地:曹兄过誉了,我二人实在不敢当。
弘皙踞傲地用双手撑住桌沿,瓮声瓮气:若说有福,当今皇上才是洪福齐天呐,我等何福之有?!但愿我大清江山能永世长存,也但愿我朝万岁皇帝确实是一代英主。说罢,崩着脸,一饮而尽。
曹頫顿时语塞,脸上的媚笑瞬间变成了哭笑不得的尴尬。
付鼐与福彭互换了一个眼色,冷眼看着酒席上的这阵纷纷然的波澜。
曹頫干笑几声,急忙把话岔开:二位王爷过谦了。今日微臣邀了‘聚英班’的来串演几齣戏,为王爷助兴。众位大人边吃边看如何?这‘聚英班’里有近日颇为走红的生角于九童。
说着,侧身向侍立在一旁的吴贵财使了个眼色:快叫开唱。
70、北京. 曹府 正厅 夜 内
戏台上,闹场锣起。
喧腾而有节奏的锣鼓声盖过了筵席上的纷扰。
台下,曹頫擦了一把额上的冷汗,长长地倒吸一口气,坐了下去。
台上正演着《吕蒙正风雪破窑记》。
扮演吕蒙正的于九童神采奕奕,风度翩翩,顾盼炯炯有神,唱腔清越高亢。
此时,崔寿康站在弘皙身后眼神凶狠的盯着台上的于九童,眼底唇梢透出一股无言的杀气。
于九童与崔寿康的目光猝然相接。于九童微微一惊,但立即镇静继续演着。
71、北京. 曹府 花园外 夜 外
于九童疾步跨出曹府大门,机警地往两边扫了一眼,走下台阶,紧挨着围墙匆匆离去。
崔寿康急忙追出来,把站在门外的一班随从打手招到跟前,耳语了几句,便往于九童离去的方向追了去。
打手们亮出棍棒腰刀,一路追赶……
72、北京. 曹府 花园 夜 外
曹府的花园中,曹雪芹独自坐在石池边,怅然吹着玉箫。在他身后不远处便是院门。
前面正厅里的锣鼓声隐隐传来,和幽婉的箫声糅合在一起,在夜空中飘逸。
墙外由远及近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接连着一片打骂声。
曹雪芹霍地站起,往院门处奔去。
73、北京. 曹府花园外 夜 外
于九童被一群打手围在中间。他按住一个,挥拳猛击,又抬腿撂倒一个,夺过腰刀。另一个见状,急忙举起长棍,往于九童的腿部猛打下去。
于九童顿时哎呀一声,跌倒在地。这是几个打手蜂拥而上。
曹雪芹急步赶过来,厉声喝道:谁敢动手!你们这班畜生,还不快滚。
打手们一怔,纷纷退后,撒腿向黑暗中遁去。
曹雪芹俯下身,轻轻地扶起于九童。
于九童痛苦的站起身,拉着曹雪芹的手,满含悲愤的看了曹雪芹一眼。
曹雪芹顿时晶莹滚烫的泪水夺眶而出,落在于九童的脸颊上。
74、北京. 四合院 夜 内
聚英班一间狭小的内室。
于九童一条腿被包扎着,他躺在床上。曹雪芹坐在床沿,守在他身边,桌几上放着几盒点心和一些碎银。
于九童:我这条腿想必是残了,永远也不能上台唱戏了。这些畜生,什么卑鄙毒辣的事情都干得出来,唉……
曹雪芹:这件事情必定是有预谋的!我不信弘皙会完全不知道。别看他们整日一付道貌岸然的样子,剥开皮来看,都是烂了心肺的畜生,我非找他们评理不行!
于九童:曹公子!与这帮达官显贵有什么理可评可讲。你不要因为我跟家里闹翻才是,更不可因此误了你的前程。
曹雪芹:我的前程?我从不指望自己能有什么好前程,况且,这前程,他们已经给我安排好了。我要到宗学里去了。哼,成日里与那些迂阔夫子、天潢贵胄周旋,真无异于浪费生命。
75、北京. 右翼宗学 日 外
【空镜】北京西城石虎胡同,一座古老闳深的宅院。院内古柏参天,阴气森森。兽头的大门上钉着包金的大木钉。门上正中悬挂着右翼宗学的牌匾。
曹雪芹腋下挟着一摞书从外面走进来,他迈上台阶,走进大门,穿过回廊,经过学生们的书房。
正巧两个十六、七岁的俊逸少年从书房出来,他们都是宗族子弟,清太祖努尔哈赤第十二子英亲王阿济格的五世孙,敦敏和敦诚兄弟俩。
二人看见曹雪芹,眼前一亮,兴奋的叫:曹教习,您可回来了!我们正想你呐!真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呢。敦诚说着,过来拉曹雪芹的手。
曹雪芹:哈哈,几日不见,想必你们也大有长进了吧。
敦诚嘟着嘴:还说长进呢,您不在黄教习和沈教习也告了假,撇下我们与这班迂夫子、愣武夫打交道,真是闷死人了。
曹雪芹按了按敦诚的鼻子:你这个小贫嘴,走吧,到我房里去坐吧。
敦氏兄弟开心地笑了……
76、 北京.右翼宗 雪芹书房 日 内
宗学西厅的一个侧室内。一间贮存书画文物的库房,一块空地上摆放着几样简单的家俱,作为曹雪芹的卧室兼书房。
曹雪芹边让座边说:我告了几天假,去看望一位腿有残疾的朋友,帮他在京郊西山怡亲王的领地上落了户。盘桓了几日,临走时,他送了我几部书,你们看。
曹雪芹把带回来的书递给敦氏兄弟。封面上印着:《孟子集注》、《朱子语类》、《性理精义》…
敦氏兄弟迷茫不解地望着曹雪芹。
曹雪芹微笑着,不慌不忙地打开封面。扉页上是:《牡丹亭》。敦氏兄弟这才恍然大悟。于是他们也打开一本,是《长生殿》,再打开一本,是《会真记》。二人会心地笑着。
77、北京.右翼宗 雪芹书房 日 内
外面突然传来叫声:芹圃在屋吗?
话音未落,宗学教习黄其昌、沈克明已经推门而入。
沈克明进门便拍着曹雪芹的肩膀,高兴地说:哈哈,芹圃啊,咱们可真是不约而同呦。说完,便爽朗地笑了。
曹雪芹也笑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两位老兄别来无恙?来,坐下说。
沈克明自然地往床边一靠:此次在外与友人结一诗社,在湖光山色之间,品茗吟诗,实在令人流连忘返。唯一的缺憾就是少了一个你,我们不能聆听你的厷睨大谈,实在令人惋惜。
曹雪芹放声大笑:我可没有你们那种闲情逸致,已经好久没有这种清福可供我消受了。
沈克明笑道:好了好了,别谈这些了。后天就是中秋佳节,我和其昌今日就邀曹老弟来个漏液之谈,既补偿这次结诗社的遗憾,又可让你老弟一起一起消受消受清福,你道如何?
敦氏兄弟听到此,说:好极了!我们也要参加。
78、北京. 右翼宗学 夜 外
中秋之夜。宗学西厅的庭院,皓月当空,飞彩凝辉。
西厅厢房,曹雪芹、黄其昌、沈克明和敦氏兄弟围坐在桌前,把杯投箸,酒意未阑,谈兴正浓。
敦敏说:沈教习你刚才所说的那个薛涛,可是那个以彩笺传世,堕落乐籍的唐代名妓呢?
沈克明颌首道:对,就是她。
敦敏扬头不解地:历代文人学士,为什么对这样一个女流之辈,弄文舞墨,品题吟咏?一个名妓如何能让人们如此推崇?
沈克明:你有所不知啊,这个薛涛才气横溢,工诗词、善丹青、知音律、能操琴,虽为歌妓,却是姣姣者也。
曹雪芹:依我看来,有才无才,尚在其次。敦敏的意思因为她是乐伎,即使有才,也不以为然,不可理解。是否?
敦敏点了点头。
79、北京. 外城街市 日 外
北京城一条热闹的大街市。曹雪芹从一间书坊里走出。一面走,一面埋头看着书。
曹雪芹在一个摊停住了。他吃惊的抬起头,凑着砚石细看了一遍。
摊贩诧异地问:怎么了?
也凑过身去,盯着砚石念出声来:姑苏李煦秘庄。
曹雪芹站起身:老人家,这台砚石要多少钱?
摊贩慷慨地说:这件东西,我是花了十两银子好说歹说才转让过来的,相公既是行家,我就一文不赚,原价让给你吧。
曹雪芹并不还价,急忙从怀里掏出一些碎银,又从腰间解下一块玉佩与摊贩说:我这里大约有五、六两银子,再加上这块玉吧。
摊贩说:相公,这就您可就吃亏了……。
说着把砚石装入盒子,双手递给曹雪芹。
80、北京. 京城街市 日 外
曹雪芹手捧砚石,嗒然若失地走着。眼含忧愤,眉宇间凝聚着深深的痛苦和忧虑,一缕相思兜上心头。
(闪回)少年雪芹放着风筝,奔跑着,突然一个踉跄,跌倒在地。李绮玉跑过来,急忙掏出一方红罗帕,替他包扎伤口。两人相视而笑……
李绮玉弹着古琴,曹雪芹蹑手蹑足地走到她的身后,侧耳倾听。绮玉回过头来,曹雪芹把《西厢记》在她面前晃了一晃,她高兴地拍起手来。二人紧挨着坐在一起观看起来……
李绮玉独自坐在小船里,手抚着古琴,眼噙热泪,怅然回首,依依惜别。粼粼的波光中,小船悄然无声的消失在水烟雾霭之中……(闪回完)
曹雪芹怅然向天,无言呐喊:绮玉,你在哪儿呐,此生能否再见?!
81、江宁. 郊野 晨 外
在水网交错的河边上,一条破旧的乌篷小船行驶着。
李绮玉衣衫尚湿。怀抱古琴,倚靠船头,睇望远方。
老船公摇着船橹,不时朝舱内望去,李绮玉饱经风霜、皱纹密布的脸上,透出同情慈爱的神情。
船橹划破河面,飞快地向前,消失在水烟迷蒙的远方。
小船在当年织造署花园后门的小埠头傍了岸。
李绮玉取出一块碎银递给老船公。
老船公无限爱怜的摇摇头,把银子推了回去。
李绮玉感激的跪了下去,眼泪簌簌而下……
82、 江宁. 曹府门口 日 外
李绮玉怀抱古琴,走过当年曹府的大门,她驻足街心,怔怔的望着,惘然陷入无限的沉思……
忽然,街上的行人纷纷奔走躲避。一队衙役吆喝着由远及近飞奔过来。后面,是一乘兰呢大轿,里面端坐着新近上任的江宁知府曹秋斋。
李绮玉站在街沿上,看着从身边呼喝奔跑而过的大队人马。
突然一个人拉着李绮玉往街边躲去。
曹秋斋陷坐轿内,斜着眼睛,透过轿帘,望向外面……
他的目光与李绮玉猝然相接,不由一愣,曹秋斋皱起眉头回想了片刻,探身轿外,正欲喝停轿子,可转念一想,终究没有叫出声……
大队人马簇拥着曹秋斋走进当年织造署曹府的大门。
门上的匾额,写着:江宁知府行辕。
83、江宁. 街上 夜 外
【空镜】入夜。阴风飕飕,浓云如晦。冷落沉寂的大街上,高墙深院黑影憧憧,远处不时传来野犬的狺狺吠叫。
(全景特写):李绮玉孑然一身,踽踽独步,踯躅前行。浓重的夜色吞噬了她孤单的身影。
84、北京. 外城街市 日 外
曹雪芹在街上匆匆走着。
忽然,街上一阵骚动,行人小贩纷纷扰扰的往路边退避,一队骑兵在街上横冲直撞,吆喝开道。后面的囚车里,关押着三个文人模样的囚犯。
曹雪芹被挤在路边,他踮足望去,陡然一惊,为首的第一辆囚车里押着的,竟是黄其昌!他蓬头垢面,双颊松垂,惨澹失神的目光茫然四顾。
路旁的市民商贩交头接耳,议论纷纷又不知是犯了什么罪啊……
这已经是今天押过去的第三起人犯了……
如今这世道,唯有事不干己,明哲保身,方能求个太平。
曹雪芹剑眉紧蹙,满含着悲怆与愤激,目送着远去的友人……
85、北京. 右翼宗学 日 外
曹雪芹急匆匆的走进宗学大门。
学里面的气氛迥乎寻常,学生们三五成群的窃窃私语……
几名教习在房内往外窥头探脑,宗学总管站在廊下,冷眼旁观。
西厅庭院,敦氏兄弟心情沉重,忐忑不安地坐在石凳上。
看到曹雪芹回来,急忙迎上前去。
敦诚急说:曹教习,你可回来了!
雪芹忙问:黄教习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敦敏说:你已经知道了。走,到屋里去说吧。
86、北京. 右翼宗学 雪芹房 日 内
敦城、敦敏一进屋,曹雪芹焦急的问:你们快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敦诚说:据说是因为黄教习在外广结诗社,作诗著文评议朝廷,讪讽时政。逆天负恩,大干法纪,就此革职拿问,鎯铛入狱。
敦敏说:听说不是军前正法,便是罚充苦差呢!
曹雪芹沉吟道:黄教习一向小心谨慎,从来不敢有涉时政的啊,怎么会……87、北京. 弘皙贝勒府 日 内
密室中,设置着扶乩的神坛。坛上摆放着香炉,地下安放着扶乩用的沙盘乩笔。
弘皙震慄不安地匍伏在地,嗫嚅地默祝着。
道人安铁仙烧完符咒,瞟了弘皙一眼,故作神秘的口吻看向弘皙:今乃请得纯阳祖师亲自降坛,此为多年难逢之事,足可见王爷之心诚,这是王爷的洪福。
安铁仙高举茶杯,将茶水洒在神坛的四周:纯阳祖师已降本坛,望速请判,勿误时机……。接着取过纸笔,眼睛盯着沙盘。
片刻,安铁仙振振有词念道:乩上所判,已由山人代为旁记,王爷请听判。
弘皙又一次匍伏在地。
安铁仙看着判纸:吉人自有天相,前程不可估量,今朝暂居人下,他日飞黄腾达。
弘皙听罢嘴角掠过一丝得意地笑,眼里燃烧着贪婪狂妄的火焰。
88、北京. 弘皙贝勒府书房 日 内
弘皙沾沾自喜、洋洋自得的在书房坐下。
崔寿康敲门,弘皙敛起笑容问道:什么事?
门外,崔寿康欠身禀告:内务府曹老爷求见,已在二厅等候多时。
弘皙听闻:好,快快有请,我正等着他呢。
曹頫被请进弘皙的书房。
弘皙瓮声瓮气地说:曹老兄近来在忙些什么啊?把本王都给忘了吧,哈哈!
曹頫顿觉惶然,忙说:小人怎敢。
弘皙踞傲的坐在上首,斜乜着眼睛看了曹頫一眼:江南丝织,一向闻名于世。曹老兄世家连任数代江宁织造,历时六十余年,真可谓是根底深厚,功业显赫啊!
曹頫谦恭地说:小人一家,以包衣奴才之身,官居织造之职,此乃是朝廷的恩典。此次,小人又以戴罪之身,受到启用,更是犬马抱惭,无地自容啊。
弘皙俯身凑了凑,说:曹老兄不必过谦了。至于说到老兄的重新启用,总不至于说忘记本王从中所出之力吧?
曹頫惊惶起身,打了一揖:奴才的身家性命,全赖王爷护佑,即使粉身碎骨,也不足仰报王爷的恩典。
弘皙听罢不耐的挥挥手:好了好了,有才无才姑且先不去说,等我弘皙有朝一日飞黄腾达,一定让你再回到江南,重新荣华富贵一番,如何?
说着,弘皙起身走到曹頫身边,压低声音,拍着肩膀……
89、北京. 紫禁城乾清宫 夜 内
乾清宫内,香炉袅袅飘着细烟。
乾隆仪表雍容潇洒,凭窗伫立。眉宇间露出深沉的忧虑。
福彭跪地禀告:皇上宣谕侦讯弘皙听信安铁仙邪术一案,现已查明。妖道安铁仙已经全部供认。
乾隆望着窗外,并不回头。缓缓地:这些朕都已经知道,近日,弘皙,允禄等一伙儿还有哪些活动?
福彭低眉敛目,嚅嚅地说:听说他们骄恣荒淫,连日摆酒接妓,歌舞狂欢……
乾隆蓦地回转过身,目光威严冷峻盯着福彭。
乾隆:哼,据朕所知,弘皙与弘昌、弘昇、允禄等人结党营私,仿照国制,自立宫廷,逆谋举事,可谓胆大妄为,怙恶不悛。这些,难道你都毫不知情吗?
福彭惶悚,跪伏在地:陛下真乃千古尧舜之君,明察秋毫,为旷古所未有。臣驽钝之才,负皇上委任之重,实在罪该万死!
乾隆一声冷笑,走到御案问:朕还听说,那内务府的曹頫原是你的亲戚?
福彭凄惶的说道:是微臣的舅舅,与臣的先父过往较密,自从在前朝披罪以来,与臣就不相往来了。
乾隆在殿内来回踱步,看着御案上堆积如山的奏折卷宗。沉重地:朕,自继位以来,忧危积心,日劲不怠,惟望能使政治清平、民生安乐,以垂之永久而无弊。然而御极数载,天灾人祸,频频相接;叛反作乱,无日无之。真是悲凉之雾遍披华林,又有谁能呼吸而领会之呢!
乾隆朝福彭挥了挥手:你去吧。
福彭战战兢兢的起身,喏喏而退。
乾隆重回御案前坐下:来人!
一声令下,一名太监应声而入,垂手恭立。
乾隆断然说道:传谕宗人府,迅即严拿弘皙、弘昌、弘晈、弘昇及允禄,革去王职,圈禁候审!
太监接旨:喳。
乾隆又喝道:慢着!
太监复又回身。
乾隆抬起头,现出严峻刚愎的神情。
乾隆:将内务府的曹頫一并拿下,家产查封!
90、北京. 紫禁城重华宫 日 内
重华宫寝室内,曹贵人已有身孕,她斜靠在床榻上,怔怔地想着什么,思绪万千…
(闪回)福金握住弘历的手:皇上,奴婢不愿做先孝献皇后。奴婢不要死,要好好陪着皇上……。
弘历情不自禁抱着她:福儿说得对,咱们的日子还长着呢,都要好好的活着。(闪回完)
91、北京. 紫禁城重华宫 夜 内
重华宫寝室内。
福金躺在榻上,腹中阵阵钻心的剧痛。
福金攥着衣角,疼痛难忍不由轻声呻吟了两声……
翠儿:贵人,您怎么了?怎么流了这么多血啊……
福金:你先不要声张,我有两句话只说与你听。如今曹家没了,只因这孩子,我对生早已了无意趣。曹家败了,我又怎能苟活,与其在这深宫挨到人老珠黄,倒不如趁现在撒手抽身,说不定皇上或许会看在往日的情分上,给我一个好的了结。
翠儿:贵人多福,吉人天相!就算胎气动了,还有皇上和太后呢,他们并没有为难贵人啊……。
福金:你自是不懂,如今曹家倒了,大厦忽倾,我虽为绣户侯门之女,到底是了无指望了。
翠儿忍不住低声抽泣:贵人如花似玉,怎得如此决绝?!
92、北京. 紫禁城重华宫 夜 内
重华宫内,翠儿站起身:贵人且忍一忍,我这就喊了人过来。
福金用尽全身气力拦道:我已吞了金,便在这一时三刻,你若果真疼惜我,就让我清清静静的走,也不枉我们一场主仆情分,若你此时喊了人来,我便是死,也不得安生。
福金的剧痛加重,意识模糊,甚至不知腹部流出的血滴已经滑落床沿。
(闪回)福金仿佛又看见曹家江宁老宅旁边榕荫下霑儿常爬上去玩耍的石墩。
保姆张妈唠叨着给霑儿擦汗,一边埋怨一边塞给霑儿沁了冰的麦茶。
假山后的古井流水依然清澈,后院的老屋早已被废弃,屋里的泥墙如同老人的脸一般衰老、泛黄,布满斑驳的印记。
93、北京. 紫禁城乾清宫 日 内
乾隆皇上端坐在御案前,翻阅奏折。
领事太监进门:启奏万岁,重华宫曹贵人昨夜因伤胎气,薨了。
乾隆听后,不由一震……
94、北京. 紫禁城重华宫 日 内
曲嬷嬷与丫鬟翠儿正在整理收拾曹贵人的遗物。
门外太监通报:皇上驾到……
曲嬷嬷、翠儿及一众丫鬟奴才急忙跪地请安
奴婢、奴才叩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乾隆:都平身吧…。
乾隆抬手示意众人离开,只留下曲嬷嬷与翠儿两人说话。
乾隆将房内四周扫视一遍,沉默许久……
坐在榻上问:贵人最后可有什么话留下?
翠儿跪下哽咽回话:贵人说曹家倒了,她也无脸苟活,只是心里终究记挂着皇上,与往日的情分。
乾隆良久无言,脸上多了几许伤愁。
眼前浮现出当年初见福金的画面…
(闪回)
阳光明媚,宝亲王府里的荷花池里一派绯红碧绿。
福金被曲嬷嬷安排在静心斋弹琴。
福金弹得出神忽觉指尖一紧,忙回过神来,竟是有人拨弄那琴弦。福金不敢抬头,只用余光望着那手指苍白细长,一丝薄茧都没有。
四阿哥淡淡地说:抬起头来……。
弘历神色有些动容。显然是惊艳了她的容貌。
福金心中便已明了,连忙起身,跪下给弘历磕头。
福金:奴婢给四阿哥请安…呆呆地怔在那儿。
95、北京. 天宁寺 夜 内
夜色阑珊。狂风挟着暴雨,倾泻在北京西郊的大地上。
曹雪芹独自坐在临窗的书桌前,陷入沉思。
此刻,他抬起双眸,仰望着昏惨惨的夜空,过去岁月中那些难忘的场景,在他眼前一幕幕地浮现。
(叠印
魏七双眉倒竖,怒目圆睁,猛然挥拳往垟上击去。白色的粉垟上留下了点点殷虹的血迹……
蕙儿眉宇间凝聚着巨大的怨愤和悲痛,兀自站立在池边。夜风拂撩着她的头发,池面上闪烁着粼粼的波光……
曹頫暴跳如雷,拍案而起,将一把大锁丢在桌上,气咻咻地申诉着……
李绮玉手抚古琴,坐在船里,眼噙热泪,怅然惜别的目光……
于九童被打倒在地,痛苦地支撑起来。满含悲愤的目光……
黄其昌坐在囚车里,蓬头垢面,茫然四顾,惨澹失神的目光……
江宁织造署曹府大门上贴着的封条…………
北京内务府曹府大门上贴着的封条…………
平郡王府门前的石狮子狰狞的面容…………
曹雪芹站起身,舒纸濡毫,仿佛把郁结在胸中的无限悲愤和哀怨全部凝聚于笔端,大笔挥洒地写下了三个厷健遒劲的大字:红楼梦!
96、北京. 西山黄叶村 夜 内
字幕:乾隆二十年(一七五五年)
(画外音):曹雪芹在家庭遭到两次巨大祸变彻底败落之后,饱尝生活的艰辛,财势的欺凌,经过多年的流荡迁徙,终于他鄙弃了那些因财绝义的疏亲慢友。拔旗归营落脚北京西山的黄叶村,开始了另一个阶段的生活。
一处简陋的茅草房,竹墙,泥地。屋角显眼处摆放着一只大书架,他慢慢地堆放着书籍画卷。竹墙上挂着几幅字画,其中那幅竹兰水墨画卷位于正中央。通向里屋的门上挂着布帘门旁斜挂着一柄长剑与一支玉箫,书案上摆放着那块斑驳玲珑的石头,和古玩摊买来的那方砚石。
曹雪芹伏案挥毫,神采焕发。一只遒劲有力的大手缓笔疾书,桌上摞起厚厚的一堆文稿。
烛台上流满了烛油。残烛最后闪烁了一下,冒出一缕青烟,熄灭了。微熹的晨光透过窗户纸,泛出淡淡的红晕。曹雪芹搁笔起身,推开窗扉。一抹朝霞映红了他的脸庞,照亮他的房间。
97、北京. 西山黄叶村 晨 外
曹雪芹从屋里走出,站在庭院里,舒展双臂深深地吸了一口清新的空气,慢步向小山坡走去。
两三个村童手里夹着书本蹦跳着从坡后走来,与曹雪芹道早安。
曹雪芹亲切地抚摸着孩子们的头笑着:这一大早你们就去上学了啊?
村童甲:我们早些去,帮助张老师打扫打扫院子,还可以帮他种种地。
村童乙:张老师多辛苦啊,又给我们上课,又得自己种地。
村童丙:张老师还给我们讲故事呢,和您讲得一样好听。
村童甲:曹先生,您什么时候再给我们讲故事啊?
曹雪芹看着眼前这群活泼可爱的孩子:那你们先得把最近读的书讲给我听听啊。
98、北京. 西山村塾 日 外
山坡下一所简陋的村塾。塾师张宜泉在房后的草地里耪土,张宜泉年近五旬,身材修长,脸色白皙,额头布满皱纹,两鬓已经斑白。
曹雪芹随着孩子们一起走过来。
曹雪芹探身竹篙,笑着说:宜泉兄,你真像是桃花源里的陶渊明啊,‘种豆南山下,晨兴理荒秽’哈哈。
张宜泉欣喜地说:啊呀,是芹圃兄!你可从没有这么早到这来过啊,今天这是什么风把你给吹来的?
99、北京. 西山村塾书房 日 内
张宜泉端过来一杯茶,他看着曹雪芹若有所思。
深情地说:芹圃啊,又是一夜未睡吧,看把眼睛都熬红了。为了这部《红楼梦》你付出了多么大的代价啊!你的生活,也实在太艰苦了哎……。
曹雪芹笑了笑:宜泉兄,难道你忘了陶谦是如何说的?‘少无适俗韵,性本爱丘山’,隐逸山村,风餐露饮,这对我而言,正是得其所哉啊。哈哈!
张宜泉动容道:芹圃,我可不是再跟你说笑话。你的风流傲骨,过人气节,确实令人肃然起敬。但是,即使是陶渊明那样的高士,也须以躬耕为生计,而且也得有可耕之田啊,可你呢?
曹雪芹道:我不是在卖画呢吗?
100、北京. 西山山间小路 昏 外
在落日的余晖中,曹雪芹沿着山脚下的一条小河边,信步走着。
远处,只见有两个人骑马而来,相隔很远就喊了过来……
敦诚、敦敏:芹圃!曹教习!
曹雪芹停住脚步,注目凝望,惊喜地:敦诚、敦敏!
两匹马飞快地疾驰到河边,曹雪芹急忙迎上……
欣喜地说:哎呀,你们兄弟俩都来了,这太好了,真是让人高兴!
曹雪芹问敦诚:你不是在山海关吗,什么时候回京的?
敦诚:我是前天才到的。这官差就像是绑住我的绳索,我好不容易才摆脱掉了。现在我也是无官一身轻,就要飞起来似的。回到家里第一件事,就是找到敦敏商量着一起过来看你。
101、北京. 西山黄叶村 日 内
三人走到茅舍前,停住脚步。
敦诚从外面坐骑上解下一只偌大的褡裢进来:你看,陈年佳酿,鸡鸭鱼肉,应有尽有, 足够咱们饱餐一顿了。
曹雪芹为他二人的盛意所感动,不再推让。笑着说:你们想得可真周全。行,就让你们喧宾夺主,跑到我家里来请客吧。
三人围坐桌前,摆酒快叙,兴意正酣。
曹雪芹:时间过得真快。上次,我们还是在子明的槐园里聚会的吧,转眼都快一年了。
敦诚喟叹:是啊!这一年来,我只是浑浑噩噩,无所作为的打发着日子,浪费着生命。每当我捧起你那写得密密麻麻的手稿,我真是从心底里钦佩你的惊人的毅力,与过人的才智。
敦敏感触地说:以老兄如此窘迫艰辛的生活,居然能写出这样一部鸿篇钜制来,不能不说是一个奇迹啊!
102、北京. 西山山间小路 晨 外
沿着傍山的河边,曹雪芹送别着敦氏兄弟。
走了一会,曹雪芹忽然说道:唉,昨夜谈了通宵,你们还没有把这次来要告诉我的事说与我听呢。
敦敏捶脑袋,给敦诚一个眼色:哎呀,就顾着谈你的《红楼梦》了,那正事给忘得一干二净,看我们这记性,真是的。
敦诚从怀里拿出聘书,递与雪芹。并试探地:这不,连聘书也一并給送来了。
曹雪芹接过聘书,打开看一遍,神情激动,默默走着,沉思起来。
敦敏用试探的口吻道:我们这次来之前,曾为此事商量过,我们想,你目前的境况如此窘迫拮据,或许倒不妨一试?
曹雪芹抬起头,激动地说道:你们二位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是,入内廷做画师的事,却实在不能从命。一旦入了内廷,为人捉刀,画出来的东西,就变得僵死刻板,毫无生气。这种生活,我如何受得了吗?!
敦诚默然地点点头。三人并肩站立河边,凝目眺望。
103、北京. 西山集市 日 外
入冬,西山脚下一个乡村集市。
曹雪芹提着酒壶,在人群中漫步……
他在一个书摊前停住脚步,蹲下身,随意拾起一本翻阅着。
于九童注视着蹲下看书的曹雪芹,他弯下身子细细打量了一番,不禁惊呼:曹公子!怎么是你……
曹雪芹猛地抬头,迟疑片刻:是九童!
两人紧紧地拥抱在一起。
许久,曹雪芹抱着于九童的双肩,仔细端详他早衰的面容,深情地说:九童,这些年你老多了,我真有些不敢认你了!
于九童也是激动得热泪盈眶,哽咽着:曹公子,你也老多了。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你。这些年来我总在想,曹公子去了哪里,怎么也不来看看我这个老朋友。
104、北京. 西山集市 昏 外
太阳西落。
二人还在促膝而谈。市集已经散去,离他们不远处,只剩下一个卖花边的小地摊,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婆婆孤零零的独自坐着。
曹雪芹:我刚到西山时,到你原先住的地方找过你,可是没找到。听邻居说你搬家了,我想,那个老妖婆早已死了,那些王爷贝勒们,也是死的死、关的关,你大概一回到城里去了,所以就没有在继续找寻你。
于九童恻然道:回城里,自然已是无碍。只是我这种朝不虑夕的境况,城里哪里还有我这个残疾人的容身之地!
曹雪芹难过地:那,你现在住哪儿呢?
于九童指向远处的村庄:距离这个地方三里多地,一个二十来户人家的小村子。一家老小六口人,就靠着这些书过活。唉,世道艰辛啊!
105、北京.西山山间路 昏 外
曹雪芹顺着一条山路拾级而上。有个人影在他前面晃了一下,栽倒在石阶上。
曹雪芹急忙上前搀扶,正是那卖花边的老婆婆…
老婆婆伸出手颤巍巍的手,感激地抚摸着曹雪芹的肩膀和脸庞。
曹雪芹同情地说:您老眼睛不好,这么大年岁了,还要翻山越岭的去赶集……。
老婆婆凄恻地说:唉,有什么法子呢,人可总的要活命啊!
曹雪芹搀扶起老婆婆说:我送您回家吧。
两人往山里走去。
106、北京. 西山白媪家 夜 内
老婆婆家是依傍着陡峭山崖堆砌的石屋。
曹雪芹与白媪老婆婆围着火堆坐着,火堆上架着铁锅烧着水。木柴发出阵阵毕剥的声响……
白媪抬起头,如诉如泣地说:在这个世上,我已经活了快七十个年头了。因我的眼睛快瞎了,乡邻都叫我白媪。早先,我们就住在这山脚下,靠着几亩薄田,勉强度日。
曹雪芹:老人家,您的家人呢?
白媪:我们有个女儿,叫翠儿,聪明伶俐,无人不爱。孩子十二岁那年,京里来了一批大官,骑着高头大马,拿着刀枪绳索,说是圈占什么前朝的无主荒地。可是却把我们的房子也一起给圈了进去,孩子他爹去讲理,被他们给活活地打死了!剩下我们狐儿寡母,无依无靠,日子实在过不下去了,咬着牙,横着心,把翠儿送进了京里的七王爷府做丫头……
白媪摸索着拿出一个油纸包,颤抖着递给曹雪芹。
惨淡地说:我那活蹦乱跳的闺女,就换来这一张纸和十两银子……
曹雪芹慢慢展开卖身文契,看了起来。
立卖契文书人陈朱氏,因家贫无食、今央中人将生女陈翠儿,年方十二岁,卖与七王爷府名下为婢,任凭改姓换名,听从使唤,受银十两,以后若有触犯家规,或打或弑,听凭发落,立此文书,永远存照……
白媪:翠儿进府不到三年,府里的少奶奶丢了一付金镯头,硬说是我女儿偷的,把她吊起来足足打了半夜。这孩子不求情,不告饶,含着冤跳了井,至死不露一口软起。我哭啊、唤啊,可是我的翠儿,我那苦命的闺女永远也回不来了。我老婆子的眼睛,就这么哭瞎了……。
曹雪芹手中紧攥着卖身文契,火光映红了他满脸的悲愤。
107、北京.西山白媪家 夜 内
火堆的余烬还闪烁着点点火星。
曹雪芹诚挚地说:白媪大娘,从今往后您老就搬到我那一起住吧。我的日子虽然也很清苦,但是比起您来,总是强一些。而且我对医道也懂得一些。依我看,您老的眼睛,还有治愈的希望。
白媪欣喜的问:真的?
曹雪芹肯定点头道:真的!
曹雪芹举着手中的花边道:还有您老做的这样的花边,实在是很难卖得出去的,我对编织虽然没有专门学过,但是自小耳渲目染,也还略知一二,咱们一起来做,会更好一些,您说呢?!
白媪紧握着曹雪芹的手,干涩呆滞的眼眶里闪烁着感激的泪水……
108、北京. 西山黄叶村 日 内
山坡前,曹雪芹肩背药蓝,手提药锄,攀藤而上,挥锄采药……
庭院里,曹雪芹手把手的,教白媪编织新的花边,织就的花边缠绕在一只木架上……
厨房内,炉子上煎着草药,火苗融融,药罐里冒着腾腾热气……
书架前,曹雪芹取下一部书,是《本草纲目》,又取下一部是《金匮要略》。曹雪芹专心地查阅起来……
109、 北京. 西山黄叶村 日 外
清晨,露珠晶莹,朝霞满天。
曹雪芹搀扶白媪走出茅舍,坐在庭院中的石凳上。
曹雪芹:我帮你揭下布带,用毛巾润水把敷在眼睛上面的药膏拭去,你在轻轻地睁开眼试试。
白媪慢慢地睁开眼睛,曹雪芹的面容逐渐清晰,她无限喜悦地拉着曹雪芹端详,襞皱衰老的脸上留下幸福惊喜的眼泪。
曹雪芹轻轻地帮白媪理着被风吹乱的白发,欣慰的笑了。
110、北京. 西山黄叶村 夜 内
夜晚。曹雪芹在书案上挥笔疾书,突然看了看窗外……
望着白媪说:天都黑了,您老眼睛才好,早点歇息吧。
白媪停下手里的活计,给曹雪芹端了一杯热茶……
曹雪芹搁笔起身:手拿书稿昨日写的是傻大姐捡到绣春囊,今日我接着写了抄检大观园。您再给评说评说。
白媪恍然道:嗯,我这寻思呢,你昨儿怎么净写些碟大碗小、磕着碰着的小事儿。原来是为着今儿个抄检大观园,朝丫头们开刀啊!
曹雪芹为白媪分析着:是啊,这大观园里就是从小见大。抄检大观园不光是为了整肃纪纲,也是因为平日里邢夫人对王夫人和凤姐忌恨得要命,现在她手里有了绣春囊这张王牌,神气起来了,存心用它将王夫人和凤姐的军。而王夫人抄检大观园,一方面是给丫头们一点颜色瞧瞧,另一方面也是为的稳住阵脚,把邢夫人烧过来的火再烧过去。
白媪说:哦,原来是狗咬狗,自己家斗法呢!
曹雪芹接着说:对了,您听这一段。
……于是大家商议已定,至晚饭后,待贾母安寝了,宝钗等入园时,王家的便请了凤姐一并进园,喝命将角门皆上锁,便从上夜的老婆子处来抄拣起,不过抄拣些多余攒下蜡烛灯油等物。王善保家的道:这也是赃物,不许动的,等明日回过太太再动。于是就先到怡红院中,喝命关门。
白媪一面细细听着,一面认真编织花边。
当下宝玉正因晴雯不自在,忽见这一干人来,不知为何,直扑了丫头们的房门去,因而迎出凤姐来,问是何故。凤姐道:因丢了一件要紧的东西,因大家混赖,恐怕有丫头们偷了,所以大家查一查,去疑儿。一面说,一面坐下吃茶。
白媪深叹一口气:唉,真是主子打架,奴才遭殃啊。
曹雪芹默然点头。
曹雪芹整理文稿,铺开一张白纸,凝思片刻,重又伏案疾书。
111、北京. 西山黄叶村 夜 内
初冬傍晚,寒气袭人。曹雪芹就着昏暗的烛光整理文稿,忽听叫门声。
于九童:曹公子在家吗?
曹雪芹抬头,惊讶道:是九童!
赶忙放下文稿,迎上前去。
于九童提着一捆书放在地下,把拐杖靠在桌边,摘下帽子,轻轻拍了几下衣裳。
曹雪芹打探地说:这么冷的天,这么晚了,你还大老远的过来,一定是出了什么事吧?!
于九童愤然道:唉,简直是不让人活了!
白媪备好晚餐,说道:老于头,来,一起快吃吧。这天虽说还没大冷,可你十几里山路拐着来,也该累着了。我给你烫壶酒,暖暖身子,驱驱寒。
一只小桌上,放着两碟小菜,一壶酒。曹雪芹与于九童分坐两旁。
曹雪芹把酒杯斟满了酒,递与九童。
于九童恨恨说:又开始查禁书了!那天是十七,不是赶集的日子,我正呆在家里。突然闯进来一堆官府的人,把我那间屋子从里到外翻了个底朝天。称我的书全属查禁之列,一概没收。把我这小本经营一千多册的书,席卷一空,,扬长而去。
曹雪芹:时局越来越乱了,还有百姓的活路吗?
112、北京. 西山黄叶村 夜 内
曹雪芹在屋内来回踱步,看看地下的书,看看于九童…
曹雪芹关切地问:你把书全部都拿来了,你这一大家子今后该怎么过啊?
想了想,走进厨房,将米缸里所剩无几的米倒入一个袋子,又回身走到书架前取出了那套书面烫金,装潢精美的《全唐诗》,把米袋和书放到桌上。
曹雪芹:九童,你现在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了。本来,我理应多给你一些帮助,无奈我也已困惫多时,这点米不过杯水车薪。只是这套《全唐诗》是我先祖当年奉旨刊刻呈送皇上时留下的,今时大概已成孤本,或许倒能卖个好价钱,以救你的燃眉之急。
于九童:曹公子,你的生活也这般窘迫,我怎么能……
曹雪芹:救急救急嘛?还给我客气啊。
于九童从墙上取下风筝,细细看了看:曹公子,你也会这玩意儿?
曹雪芹笑道:这都是过去的事了,现在早就没这种兴致了。
于九童:哎,你可别小看这玩意儿。前几日我进城贩书,见前门外大栅栏一带开着好几片风筝铺子,那些达官贵人,王孙公子买风筝,可都是一掷千金哪。
曹雪芹意外地:哦!真有此事?
于九童:当然,是我亲眼所见。
曹雪芹欣然道:那好!我们赶紧吃饭吧,我这儿竹纸皆备,饭后我就现扎几个花样给你拿去碰碰运气,如何?
于九童兴奋地:那敢情好!
113、北京. 西山黄叶村 夜 内
茅舍中,曹雪芹在灯前彩绘配色、密扎细糊地制作着风筝。
于九童一言不发在旁边细细揣摩着。
不一会儿,完成了一只扎好的比翼燕式的风筝……
白媪为他们添上一支新烛,便去睡了。
不一会儿,又完成一只雏鹰式的风筝……
蜡烛即将燃尽,最后完成一只双鱼式的风筝……
此时,窗外泛进了淡红色的曙光……
114、北京.西山黄叶村 晨 外
【空镜】隆冬时节,漫山遍野覆盖着皑皑的白雪。北风呼啸着,卷起雪花,漫天飞舞。苍劲的青松,抖落着厚厚的积雪,挺拔地屹立山巅。
山峁上,曹雪芹和张宜泉踩着积雪,缓步前行,脚下发出吱吱的响声。
曹雪芹:唉,我还以为你真的是拉我出来踏雪赏景的呢。谁料到竟然是辞行。
张宜泉:眼下,不走是不行的了。前些时候文字之祸几乎不断,一字违碍,即兴大狱。如今的风声更加紧了。我这个穷学究,平日那些疏狂放浪、伤时愤世的诗稿,哪怕有只言片语落到他们手里,就足以构成诛灭九族的罪名。
曹雪芹叹道:你穷愁坎坷大半生,好不容易在这里找到了一个谋事的栖身之地,现时却又要避横逆、出远门,过你先前那般书剑飘零的流离生活。
张宜泉抚然说:听说,皇上又要举行南巡大典了。最近,还在大兴土木,建造紫光阁,大绘功臣像,似乎天下真是一片升平景象呢。
曹雪芹岔然:什么南巡大典,无非是粉饰太平罢了!
两人昂首挺胸,任漫天风雪,精神抖擞,凛然傲立。
115、北京 街道一角 日 内
字幕 [乾隆二十四年(一七五九年)]
京城热闹的大街上。于九童即将开张的风筝铺子里,店堂的梁上琳琅满目地排着各式各样的风筝。曹雪芹向几个残疾穷人传授糊风筝的技艺,于九童提壶倒水,忙里忙外地帮着张罗……
庭院里,石桌上摆满了已经织就的花边、还未糊成的风筝、各式各样的图案谱式、书册画卷。曹雪芹坐在院中石凳上,看着、想着、写着、画着……
116、北京. 西山黄叶村 夜 内
茅舍屋内,烛灯下。
曹雪芹把一摞厚厚地文稿装订成册,然后在封面上端端正正地写上几个字:废艺斋集稿。
曹雪芹搁笔起身,揉了揉疲倦的眼睛,看看稿本,欣慰的笑了。
117、北京. 紫禁城御花园 日 外
乾隆神色倦怠地陛坐御座,两名宫女手执羽扇站立身后。
新任两江总督尹继善栖栖惶惶地伏跪庭前。
乾隆轻叹说:近几年来,南北旱涝不断,国库入不敷出,江南刁民竟敢籍灾抗租,聚众闹事,赴县门、挟长官,连村累市,比户成风。更为可恶的是那些市井贩夫,机匠织工,设约盟神,结党立会,殴差抗官,罢市罢工,把各大清江山闹得鸡犬不宁啊!
乾隆忧心忡忡、不胜烦恼的闭上双目,须叟,皱眉深为不满。
乾隆:眼下,江南的那批腐吏,一味地欺上罔下,知情不报,呈来的奏摺,不是歌功颂德,就是弄虚作假。这还了得?朕此次准备让爱卿出使江南,惟望能与朕分担忧虑,爱卿务必要威柔并行,化险为夷,平息事端,以奏其功。
尹继善跪伏在地唏嘘的连声喏喏……
118、北京. 尹府书房 日 内
尹继善心事重重的靠在躺椅上,一个女婢为他捶着腿。旁边,站着心腹幕僚尹忠。
尹忠:制台老大人这次四下江南,关系重大,真乃是大清半壁江山安危系于一身。此番皇上单独谕见老大人,即可见信任之专,期望之重啊!
尹继善:万岁的恩宠加封,是要我去办事的,江南的事情扎手得很哪!
尹忠:我早已替老大人你了一份幕僚名单出来,请您过目。
尹继善接过名单,戴上花镜看了起来。
尹继善指着说:你把这两个除名了吧。靠功名得志的,往往都是空头家。要真才实学的,还得在那些白身布衣中间。
尹忠喏喏称是。
尹继善突然想起说:原先内务府曹家的公子现在何处?
尹忠:听说居住在西郊一带。
尹继善:你去把他请来吧。
尹忠不解地:大人,据说这位曹公子孤傲不逊,生活也颇潦倒,而且听说目下在致力于一部叫什么《石头记》的野史小说,把他请来……。
尹继善:哼,你懂得什么?曹家世代居住江南,官居织造署之职达六十余年之久,对付工匠,颇有办法;吏治民情,瞭若指掌。这位曹公子,对于我们是用得着的人。他即为饱学之士,不免恃才自重,孤傲清高。你须师礼重聘,不可简慢了他。
尹忠会意地点点头。
119、北京. 西山黄叶村 日 外
曹雪芹的茅舍前。
信差下马,敲门。取出聘书和一包礼金。
白媪应声开门。
信差望着白媪问:曹雪芹,曹先生就住在这么个地方吗?
白媪:是啊,他不在家,老总有何贵干哪?
信差想了一下,把礼金和聘书往白媪手中一放。
信差交待道:这样吧,等曹先生回来,您把这些交给他,就说两江总督大老爷有请。
说完跃身上马,扬长而去。
白媪望着那离去的信差,看着手中的聘书和礼金,满脸的狐疑。
120、北京. 西山黄叶村 夜 内
秋日金黄色的晚霞。曹雪芹满脸欢快的笑容,兴冲冲的赶回自己的茅舍屋。
曹雪芹拿起聘书,拆开来看,白媪在一旁注视着他,曹雪芹轻蔑一笑,把聘书往桌上随手一扔……
蓦地,一个念头闪过,曹雪芹的面容突然严肃起来。
转身拿起聘书,细细看阅起来……
雪芹先生洪才大名,仰望久矣。老朽今以两江总督之任,即将南下。窃念先生风流儒雅,若愿屈尊相与,同赴江南一行,则乃老朽大幸也。
曹雪芹沉吟:同赴江南一行……。
曹雪芹在椅子上坐下,陷入了沉思,直到浓重的暮色把他整个呑噬。
121、北京. 天宁寺后院 日 外
【空镜】金塔耸峙,池水碧透。徐徐清风,天宁寺后院栽满了清雅秀丽的秋兰迎风拂动。
曹雪芹和曹颀坐在临池的石凳上。一大摞《红楼梦》的稿本放在石桌上。
曹颀:江南一别,倏忽已有三十年了。真是世道沧桑,人生易老啊。霑儿,这次你能有机会回去,自然很好。不过你可不是那种甘遭庸人驱制驾驭的人。如今,又以一个幕僚的身份……
曹雪芹:重回故乡,这是我多年来的愿望。这书,我虽然已经写到八十回了,但是这往后的几十回,才是最为重要的。我想趁这次南归的机会,再去搜集一些材料,开拓一下思路。而且,绮玉妹妹她们的境遇也不知如何了,很想去寻访一番。
曹颀会意点头:这次南归,阅尽山川,凭吊旧迹,听话往事,想必能丰富你的见闻,增添你的感触,对于你最后完成这部书,肯定会有很大的稗益。只是世事变迁,沧海桑田,李家的人恐怕早已流荡迁徙,不能访了。
曹雪芹:或许,真的已经访不到了。但是即使如此,我还是要去,如若不去,我的心总难平静下来,总感到有一个声音在不停地召唤着我……。
叔侄二人心事浩茫,相对默然。
122、大运河 南归途中 日 外
【空镜】大河奔涌,水天一色。南归的雁阵掠过天空,发出阵阵哀鸣。
【全景特写】
两江总督尹继善的船队,在大运河中浩浩荡荡、声势显赫的前行着。
为首的一艘官舫,上面写着:钦命两江总督尹府,旁边列着两只大纱灯笼。
曹雪芹在一支小船里,独自一人听着潺潺的水声,凭窗眺望,凝神默想……
123、 江宁. 码头 日 外
船队傍岸,岸上礼乐声大作,文武官员列队迎接。
尹继善首先踏上码头,曹秋斋奉旨前迎,跪拜如仪。二人相互作揖、寒暄。
曹雪芹对面前一切冷眼旁观,默然不语。
曹秋斋谦恭地:尹公身孚厚望,此次又督两江,实乃门生与江南梓民百姓的大幸啊。
尹继善:秋斋兄言重了。此乃是皇命不得不从啊。以小弟老朽之身,已是不堪重任了。
曹雪芹对眼前这个虚伪庸俗的场面轻哼一声,转身离开了熙熙攘攘的人群。
124、江宁. 织造署工场房 日 内
宽敞的织造署工场房里,聚集着上百名机匠织工,屋子被挤得满满的。
一个四十开外的壮汉举起手臂,挥了挥手,整个屋子顿时安静。他就是当年‘江宁织造署曹家’的书童王兴。
王兴:弟兄们,我们今天在这里聚义,不为别的,只为冲着官府起事罢工!这起事罢工大家也不是第一回了。官府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不能把我们全抓去蹲班房吧,都进去了,谁干活,谁养活他们啊!
场房外,一个官府的细作正蹲在窗下,窥探偷听。
王兴:他皇帝老儿在紫禁城里住腻了,要到我们江南来玩上几天,却朝着穷苦老百姓头上开刀,围地拆屋,尅扣工钱,还要大兴土木,盖行宫别墅。
这时,一个年青织工匆匆从门外挤进人群,凑近王兴的耳朵讲了几句,然后又取出一个小包给王兴,转身离去。
王兴愤愤地说:弟兄们,我们今天在这儿结会歃血。一人有仇,聚众同报;一人有难,合力相救。明天一早,大伙儿在东门关帝庙前会齐,一起到总督行署去评理,若是撕下脸面,那就拆毁他的公堂,打个稀里哗啦,大家说怎么样?!
众人齐呼:好!
125、江宁.总督府议事厅 日 内
尹继善、曹秋斋等几个官员在一起密商筹划,细作站在曹秋斋身后。
曹秋斋:下官早说过这些织工匠都是些亡命之徒,不可理喻。尤其是那个王兴,真是秉天下之邪气的大恶者。早年他还是织造府小厮时就与官府誓不两立,如今对付他们,只有快刀斩乱麻,一举荡平!
尹继善:那个王兴还说了些什么?
细作躬身道:他还说与总督大人是老相识了,大人的手段早已领教,没什么新鲜的……。
尹继善暴怒:放肆!
细作惊恐跪下:小人不敢。他确实是这么说的,还说…………。
尹继善:够了!这个不识抬举的东西。
曹秋斋:依下官之见,必须先下手为强!等明天他们一旦会齐,必然酿成大祸,局面就难以收拾了。
尹继善在屋内焦躁地来回踱步,沉吟片刻。
尹继善:刘守备!
一个武官应声站起身来。
尹继善:今天晚上一见黑,你带两营人马包围织造署工场,把那个闹事窝给我荡平血洗。那个叫王兴的,务必缉拿归案,不得有误!
126、江宁. 总督府路边 夜 外
曹雪芹在匆匆赶回总督府的路上,大队全付武装的士兵迎面而来,刘守备全身戎装骑着高头大马,在最前面。
曹雪芹地注视着,疾步跨入总督府的大门。
一个幕僚正好出来……
曹雪芹:刘守备带着那么多兵勇干什么去了?
幕僚一个杀人的动作:朝织造署的工匠开刀去了。
曹雪芹惊呼:啊!
127、江宁. 总督府议事厅门外 夜 外
曹雪芹走过二堂的台墀,刚跨下台阶,正遇上曹秋斋从议事厅出来。
曹雪芹冷冷地:曹大人,别来无恙啊?
曹秋斋虚伪地:啊,是曹公子,一别多年,少通音讯,此次幸会,本该好好叙谈一番,无奈俗务繁忙,恨无分身之术,一时无法酬愿,还请宗侄鉴谅。
曹雪芹:曹大人客气了。此次大人为平息织匠闹事,营造皇上行宫,奔波操劳,煞费苦心,不遗余力,真乃有功之臣,不日又该荣陛了吧。
曹秋斋:啊呀,曹公子,你这说到哪里去了。你是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不知其苦啊。我身为百姓的父母官,何尝不想民生安乐,衣食丰足。实在是民性刁悍,目无纪纲,我也是不得以而为之啊。
曹雪芹:哦?如果事情真像大人所说的一般,我倒有一句话愿奉献给大人。
曹秋斋:卑职洗耳恭听。
曹雪芹忿怒:多行不义必自毙!
说完把手一甩,跨下台阶,头也不回地进了议事厅。
128、江宁.总督府议事厅 夜 内
尹继善心神不宁地站在窗前,见曹雪芹走进厅堂,忙迎了上去。
尹继善:啊,是芹圃老弟。怎么样这次回到江南,故地重游,触景生情,哈哈,想必是不虚此行吧。来,坐下谈。
曹雪芹单刀直入:听说,大人今晚已下令血洗织造署工场了?
尹继善:我们不谈这些吧。曹公子,我知道你是个清高超脱的人,你看,今天可是个月白风清的良辰啊。别让那些世俗的琐事玷污我们的耳目。前几日,我搞到几张宋人墨画,你来帮我鉴别鉴别可是真迹。
曹雪芹毫不退让:不,大人。今天或许正是月黑风紧的杀人之夜。大人作出这样的决定,怕不妥吧。
尹继善:此话怎讲?
曹雪芹:这次江宁织造署的工匠闹事,并非无理寻衅,而是事出有因。这次,又以造行宫为名,大拆民房;伙同织造,尅扣关饷,因此引起公愤,酿成祸变。大人如想平息事端,挽狂澜于既倒,就应收回成命,首先彻查严办曹秋斋这个贪官污吏。请大人三思。
尹继善顿时语塞,无言以对,垂下脑袋。
129、江宁. 总督府 雪芹卧房 夜 内
床头放着已经捆扎好的行李。
烛灯下,曹雪芹异常激愤,挥笔疾书。
信封上,赫然写着辞呈二字……
130、江宁.总督府 尹书房 夜 内
【空镜】浓云如晦,遮住了月亮。阴风凄厉地呼啸着,刮过地面。树枝不停地在风中飘摇,河水发出呜咽。
尹继善不安地在屋内踱步。
突然,曹秋斋慌张地推门而入,后面的刘守备也受了伤,满脸血污。
尹继善:怎么样,得手了吗?
曹秋斋:得手了!织造署工场已被捣毁,擒获了大小头目十数人,其余的歹徒大都溃逃,作鸟兽散。
尹继善:那个王兴呢?抓到了吗?
刘守备:唯独他落网了。末将以为这些工匠全是些乌合之众,不堪一击。谁料想他们戒备森严,骁勇好斗,我们的弟兄被打伤了好几个,王兴趁乱逃之夭夭。不过经今晚一举,已把那些歹徒打得七零八落,布不成阵了。
尹继善:事不宜迟,明天,就有劳老兄亲自出马,以奏一举荡平之功!
曹秋斋耷拉着脑袋,畏缩地:这……。
尹继善:一切就拜托老兄了。成败只在此一举,否则,你我都无法向皇上交代。况且老兄足智多谋,熟稔民情,义不容辞,责无旁贷,就不必推诿了。事成之后,小弟一定为老兄亟力保举请功。
曹秋斋声音颤抖,无可奈何地应着。
131、江宁.农村 晨 外
打谷场上聚集着数百名揭竿而起的佃户与织匠。为首的是王兴,和一位身材魁梧,须发皆白的老佃农,他就是当年织造署曹家的佃农魏七。
魏七:乡亲们,织匠弟兄们官逼民反,民不得不反,那些狗官们已经把刀架到我们脖子上了,难道还要我们坐以待毙,任人宰割吗。我们怎么办?
众人齐呼:杀、杀、杀!
王兴:对!我们只有刀对刀,矛对矛,把这个昏庸黑暗的世道打个落花流水!
132、江宁.乡间道 晨 外
【全景特写】曹秋斋带领大队人马,如惊弓之鸟一般,胆颤心惊地移步前行着………
江宁,农村打谷场 。
一个年轻佃农提着柴刀急匆匆跑进打谷场,魏七身边。
年轻佃农:曹秋斋那个狗官,带着一大队兵士已经到了前村!
魏七:好!不是冤家不聚头,我正愁他不来呢。乡亲们,织匠弟兄们,跟我来!
刹时,佃户与织匠们高声呐喊着,举着锄钯棍棒,魏七、王兴举着鱼叉走在最前面,一时间汇成了声势浩大的战斗洪流……
133、江宁. 运河上 日 外
曹雪芹伫立船头,默然凝视远方。
远处隐约传来一片喧嚣叫喊声,曹雪芹向船家吩咐了几句,小船慢慢地往岸边靠拢。
134、江宁.乡间田野上 日 外
【全景特写】
刀光剑影,杀声震天。
佃户、织匠们奋勇搏斗,势不可挡……
官兵们被杀得丢盔卸甲,溃不成军……
曹秋斋惊慌失措逃到河边,见到小船,如绝处逢生。
曹秋斋:船家,快把船摇过来,救我过河,一定重重赏你。
曹雪芹嘲讽地:曹大人,恭喜你了。这一回,你大概真该荣陛了吧!
曹秋斋:曹公子,看在你我本家同宗的份上,请高抬贵手,救我一命吧!
曹雪芹愤怒地:船家,把船撑开!
不一会儿,佃户、织匠们如滚滚的浪潮,铺天盖地奔涌而来,将曹秋斋吞没了与人海之中……
135、江宁. 城郊 昏 外
船在江宁城郊的一个集镇歇脚。曹雪芹弃舟上岸,信步往酒店走去。这是当年曹家佃户送租休息的地方。
蓦地,传来熟悉的、感人肺腑、哀婉悲戚的古琴声…
曹雪芹细听,不禁愣住了,是《潇湘水云》!
李绮玉端坐中央,无限感伤的拨动琴弦。
曹雪芹如痴如醉地倾听着,沉浸了深深的追忆中……
琴声戛然而止,人们纷纷走出,离店而去。
曹雪芹猛然醒过神来,疾步向前,从怀里掏出用红包包着的《西厢记》,递与李绮玉,绮玉双手颤抖的打开罗帕,顿时热泪盈眶。晶莹的泪珠落在《西厢记》上。
两个人无限深情的互望,良久无语。
李绮玉激动地扑入曹雪芹的怀里,泣不成声。
曹雪芹抚摸着绮玉的头发,泪水顺着他的脸颊泫然而下……
(歌声):相对无言泪泉涌 多少话儿在心头
童心常回梦中来 青春已付水东流
自经离别苦相忆 而今重逢已白头
从此携手共艰危 壮志未酬誓不休
落日如火,水波荡漾。曹雪芹和李绮玉携手踏上北归的行程。
136、北京.西山黄叶村 茅舍 晨 内
字幕 【乾隆二十八年(一七六三年)】
【空镜】朝云出岫,青松劲健。连绵起伏的群山葱郁蔚秀,山脚下一簇簇野花灿若云锦。竹林苍翠欲滴,清雅幽静,林间画眉百啭,莺声呖呖。
(画外音): 曹雪芹愤然辞去了两江总督府幕僚的职位后,和李绮玉一起再一次离别了江南,重回北京。在京郊西山脚下,全心致力于《红楼梦》的最后创作。此时,他的生活更加坎坷贫寒,黑暗社会对他的迫害更加的无情沉重。然而,曹雪芹并没有屈服,并以惊人的毅力,顽强的意志,毫不动摇的坚持着他那伟大的创作事业。
曹雪芹写了一会,搁下笔,起身深情望向绮玉,拿起文稿,吟诵起来。
李绮玉听着,沉浸在《红楼梦》的感人故事中。
曹雪芹念了一段,停下来,沉吟着拿起笔,李绮玉俯下身就这文稿一起讨论起来……
在绮玉的身旁,放着一只摇篮,里面躺着他们的孩子方儿。孩子熟睡着,圆圆的脸庞,天真的笑靥……
137、 北京. 太平湖侧 槐园 昏 外
曹雪芹与敦敏在园中漫步。
敦敏:芹圃,如今你轻易不进城。能与你一起在这里散步谈心,已经是太难得的事情了。我们应该有近半年没见面了吧。
曹雪芹:是啊,有半年多了。
敦敏:芹圃,你庐结荒村,扁舟草履,与农圃渔樵为侣,虽说是遐踪高蹭不失为天随元真者流,但是,品高境狭,备受煎熬,我真不能不为老兄的境遇叫不平啊!
曹雪芹:子明,你啊,还是这样满腹牢骚,不平辄鸣。这么多年来,对于如此的境遇我早已习以为常,置之度外了。只是如今成了家,有了孩子,要让她们同我一起含辛茹苦,到底有些于心不忍啊……。
敦敏叹息:以你老兄的卓绝才华,精湛技艺,难道还担心糊不了口吗?你看,那老于头开的风筝店,目下已成了京里的一绝了。那不也是你的心血!倒是这些年来,你弧心苦诣地一意著书,才无暇他顾,否则……。
曹雪芹:这倒是真的。我目下正在考虑的也还是这部书,过些时候,我那最后的几回就即将写完了。
敦敏:真的,那太好了!
曹雪芹摇摇手:完则完了,只是好则为好。
敦敏不解:怎么啦?
曹雪芹:无法刻印啊。那前八十回虽然有了很多抄本已在坊间流传,可毕竟范围狭小,而且错字漏句甚多。其中,更有肆意歪曲篡改者。所以,我希望在全书完稿后,能够把它刊刻于世。
两人走近湖边的一座草亭,在石凳上落坐下来。
敦敏:让我来试试看吧。不,我不是说我自己。最近几年,我与八王子时有过往,他对这部书真是赞不绝口,爱不释手。而且,专门请人把前面的八十回抄写下来,精心装订,放置府内,诵读不已。还几次希望我能约你一起叙谈一番。也许,他能有办法。
138、北京. 西山黄叶村 夜内
烛灯下,曹雪芹铺纸握笔,心潮起伏,思绪万千。
身旁,李绮玉和衣倚床,方儿在她的怀里酣睡。
曹雪芹写着、写着……
晨曦,奋然写完最后一笔,把笔搁下,推案而起,望着眼前堆满案头的手稿,无限欣喜的唤醒了李绮玉。
绮玉激动地跑到案前,捧起书稿,深情地依偎在曹雪芹的胸前,流下喜悦的泪水。
方儿也醒了,看着他们,笑了……
(歌声起): 长夜悲吟字字血,
末世歌哭声声泪。
千般世态上笔端,
万种情怀透纸背。
劫波渡尽人已老,
风雨如磐天降坠。
百世流传石头记,
千古风流英名垂。
139、北京.城里街上 日 外
曹雪芹行色匆匆地走着,腋下夹着一个沉甸甸的布包。
街上香烟缭绕,门窗上随处可见张贴着辟邪驱魔的符咒。不时有人抱着孩子经过,显出焦急不安的神色;突见一队出殡的行列,抬着小孩的棺廓,传来悲恸的哭声。
曹雪芹拦住行人:今年的疱疹时疫这么厉害?
行人叹息:唉,真是百年不遇的大祸灾啊。家家小孩朝不保夕,人人自危,遍地遑遑啊!
曹雪芹别过行人,加紧脚步,心情沉重的向前赶路。
140、北京.敦敏书房 日 内
曹雪芹、永璇、敦氏兄弟围坐在一起叙谈。
【人物特写】永璇,乾隆第八子、二十余岁、眉清目秀、文质彬彬、风度翩翩,颇像一个俊逸斯文的书生。
永璇:生不用封万户侯,只愿一识韩荆州。久闻先生大名,早已拜读大作,今日有幸一瞻风采,真有相见恨晚之慨啊!
曹雪芹:我乃一介村夫,承蒙王爷错爱,深感荣幸。
永璇:哎呀。先生果真是个了不起的人,你那部《红楼梦》简直把我迷住了。当得起是千古传诵的大手笔。
曹雪芹笑道:拙著真有如此大的魅力?!
永璇:是啊!自从我在子明处见到你的大作后,就总是在系念着能见到你本人,正所谓‘读其书而见其人’啊。
敦诚:这叫‘一往情深’现在见面了,又是‘一见如故’哈哈。
大家都笑了,曹雪芹看向敦诚。
曹雪芹郑重其事地把布包打开:《红楼梦》的手稿,装订的整整齐齐,厚厚一迭,赫然呈现于眼前。
永璇:刻印的事,敬亭和子明都已向我提过了,此乃垂直永久的伟业,我一定鼎力相助,务使早日刊出。
曹雪芹:如能这样,就太好了。只是制版刻印需要花费浩繁的工力与财力……。
永璇:这个不必介意,我自有办法。
曹雪芹双手捧起《红楼梦》全部稿本,郑重递与永璇。
曹雪芹:这部书总共一百一十回,全都在这里了。一切就拜托王爷了。只是最后三十回,因时间仓促,还来不及謄出留底,请王爷务必妥善保管。
永璇:请先生放心。我会视这些稿本如一盘无价的珍宝一般,岂敢掉以轻心。
141、北京. 西山黄叶村 夜 外
曹雪芹焦急赶路,往家里走去。
茅舍前,白媪翘首而立,紧张地望着。
曹雪芹穿过石径,推开掩映的的柴门。
白媪急切地:你可回来了。
曹雪芹:怎么了?
白媪:方儿病倒了,发着烧呢!
曹雪芹一惊,急忙跨进屋。
142、 北京. 西山黄叶村茅舍 夜 内
方儿躺在床上,嘴唇枯焦,面色绯红。李绮玉愁肠百结地望着他。
曹雪芹走到窗前,摸摸方儿的额头。
李绮玉:今天早上还是好好的,午饭后就变得呆呆的,还浑身打颤。我一摸他身子火烫,会不会是……。
曹雪芹:还不至于。你先别急,让我来看看。
曹雪芹凑着烛灯翻了翻方儿的眼帘,诊了诊脉,看了看他的舌苔与喉咙。方儿被弄醒了,啼哭起来……
曹雪芹怀抱方儿,不安地在屋里来回地踱步。
143、北京. 仪郡王府 书房 夜 内
【全景特写】案头上放着《红楼梦》的全部稿本。
【人物特写】永璇伏身书案,秉烛夜读。目不转睛地盯着稿本,时而发出会意的微笑,时而赞叹的啧啧出声。
府内侍从:王爷,请用膳吧。
永璇没有搭理。
侍从又说一遍。
永璇抬头:你说什么?
看到饭菜恍然……
永璇:噢,知道了,你下去吧。
永璇依旧一动不动地伏在书案上,如饥似渴的看着。
144、 北京. 仪郡王府 夜 外
王府门口,一乘二人肩舆停下来。
乾隆微服从轿里出来,随从太监亲自叩门。
王府侍从开门,刚要通报,被乾隆止住。
乾隆径自跨进大门,往书房走去。
145、 北京. 怡郡王府书房 夜 内
乾隆走进书房,永璇依然如痴如醉地看着,有察觉。
乾隆:嗯哼……!
永璇瞿然抬头,大吃一惊。
永璇:……是,父皇驾到,孩儿不知,有失体统,实在死罪。
乾隆手指稿本:这是什么?
永璇惊惶:这,这是一个友人撰写的游戏文字,被孩儿偶尔见到,拿回来随便看看的。
乾隆:哼,这洋洋大观的数十卷稿本,称得上是一部鸿篇钜制了,难道还只是文字游戏?!你的这个朋友是谁?
永璇张口结舌,无言以答。
乾隆:这种稗官野史,都是有所影射时事的伤世之作,你竟如获至宝,奉若神明,看得如此入迷!朕今晚到这里来,就料想你不会干什么好事,果然不出所料。
乾隆把稿本往桌上一扔。
乾隆:这些文字,都给朕拿回宫去,让朕也来欣赏欣赏。
永璇:这……
乾隆目光威严冷峻的瞪他一眼。
永璇无可奈何,颓然低下头。
乾隆:朕素知你行为放浪,不知自重,尽结交些破落子弟,整日游手好闲,不以正经为务。若是再不翻然改过,看你还有何颜面来见朕!
门外喝道:起驾回宫!
随从太监收拾起《红楼梦》的全部稿本,席卷而去。
永璇眼睁睁地看着,惊恐万分,不知所措。
146、北京. 西山黄叶村 茅舍 夜 内
曹雪芹的茅舍里透出幽暗的烛光。
药在火炉上煎着,冒着誊誊的热气。
昏迷中的方儿,突然浑身抽搐起来。
曹雪芹和李绮玉万分焦虑的呼唤着方儿的名字。
白媪捧着倒好药的碗,刚从厨房走出来。
突然,里屋传来李绮玉一声凄厉的尖叫。
李绮玉:方儿,方儿……!
白媪手中的药碗顿时跌落在地,哐啷一声,摔得粉碎……
147、北京. 西山后山 日 外
【景色特写】荒野丛冢,衰草寒烟,冥色四合,一片凄凉景象。
曹雪芹给爱子方儿草草堆成了一个小坟茔,默默低头站立着,白媪搀扶着李绮玉在一旁,相对啜泣。
坟前,已经焚烧过的冥纸的余烬还冒着缕缕青烟。
远处两匹快马疾驰而来。
到了坟前,敦氏兄弟翻身下马。
敦氏兄弟:芹圃,我们来迟了!
曹雪芹相对无言……
敦诚:不,也许我们不来会更好一些。芹圃,我们带给你的,恐怕并不是安慰,而是更大的痛苦……。
一种不祥的预感袭上心头。
曹雪芹:你说什么?
敦诚沉痛地深深叹口气……
敦敏:芹圃,你是一个非常坚强的人,你要经得更加痛苦的打击啊!
曹雪芹情绪紧张,失控地大声问:是不是我的《红楼梦》?你快说,它怎么了?!
敦敏:它,被皇上抄没了……。
曹雪芹如遭雷击一般,浑身一震。无法置信地问:这是真的?
敦诚:是真的……。
曹雪芹木然地站在原地,眼睛里燃烧着愤怒的火焰。
两行热泪,从他悲怆愤慨的眼眶中滚落下来。
148、北京. 西山黄叶村 日 外
【场景切换】
凄风苦雨中,曹雪芹孜然一身坐在儿的坟头,雨水从他的脸颊流淌下来。此刻他的脸上没有悲哀与痛苦,只有愤怒的火焰在燃烧。
曹雪芹一动不动地坐在坟前,仿佛一尊石像……
茅舍前。
曹雪芹脸色深沉,目光炯炯,怒火中烧。
他举起一支偌大的画笔,饱蘸浓墨,遒劲有力地在纸上挥洒起来……
曹雪芹对着满天的云霞,面对苍茫的山峦,山风飘拂起他的衣衫,吹散了他斑白的须发。他神情坚毅,目光深沉,正气凛然,手扶城堞,凝视着远方……
(画外音):在黑暗腐朽的封建势力的残酷迫害与无情打击下,曹雪芹怀着无比的愤怒,无穷的遗恨,过早地离开了人世,结束了他坎坷艰辛的一生。但是,他用整个生命写成的伟大的不朽巨著《红楼梦》,犹如一座顶天立地的丰碑,巍然屹立在我国文学历史和世界文学历史的前列,闪烁着永远灿烂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