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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小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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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06/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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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忆中的荷包蛋

  半截院墙早已坍塌,半截在寒风中摇摇欲坠,破烂不堪的土院里,只有两间到处是窟窿的窑洞。窑洞墙面四处漏风,墙皮乌黑发亮,斑驳脱落,墙皮低处用几张残破不堪的旧报纸重叠粘糊着。窑洞的土炕上躺着一个熟睡的婴儿,婴儿全省罩着一床缝满补丁的被子。婴儿身旁坐着满脸消瘦、皲裂、暗黄的母亲,她粗糙的手里端着一碗荷包蛋,嘴角扬着微笑,眉梢挂着自信,眼神透着光亮,腼腆地细嚼慢咽着。荷包蛋四溢的香味早已刺破了这冰冷沉闷的寒冬。母亲的前后左右围坐着婴儿的姥姥、奶奶、姑妈、姨娘、舅妈等。炕沿下挤满了左邻右舍,有的手里捏着刚从鸡窝里取出来的鲜蛋;有的碗里端着刚煮熟的荷包蛋;有的正剥着光溜溜的煮鸡蛋,大家相互点头微笑,肢体交流,不敢出声,生怕惊扰了这个婴儿。    这是发生在上世纪七十年代的真实一幕 , 这位年轻的母亲就是我的母亲,婴儿就是我的弟弟,母亲连续生完五个女孩后终于生了一个男孩,母亲生了男孩坐月子时终于吃上了荷包蛋。鸡蛋就是那个时代农村最好的食材,而荷包蛋就是当时最好吃、最贵重、最有营养的食物。  

    我记忆起,最有趣的事莫过于抢拾鸡蛋,听到母鸡呱呱呱的声音,我们一群孩子就似离弦之箭一般冲出去,顺着声音寻找。那时候的母鸡没有固定鸡窝,随处下蛋,东家的母鸡可以跳到西家的炕头下蛋,西家的母鸡可以跑到东家的柴垛里下蛋,更有甚者,会出奇地跑到山仡佬或者田地里下蛋,所以谁拾上就是谁的。为了拾鸡蛋,我们往往会翻墙爬树去邻居家拾,或者满村满地到处搜寻。我们爱捡拾鸡蛋,并不代表着我们能吃上鸡蛋,吃鸡蛋是件非常奢侈的事情,除非送礼、家里招待尊贵的客人或者有重大的事情,比如女人们生了男孩、孩子们考试、过生日、生病等,才能吃上鸡蛋。尤其最难忘的是家里来尊贵的客人,母亲从罐子里取出鸡蛋,轻轻磕破蛋壳后把蛋黄蛋白倒进滚烫的开水里,看着锅里滚圆的荷包蛋,我们都馋涎欲滴。母亲给客人盛在碗里后,总是把荷包蛋边缘不均匀的部分蛋白用筷子夹下来,塞进我们几个孩子嘴里,我们舍不得嚼碎,怕忍不住一口咽下,所以一直噙在嘴里慢慢体会那种说不出的浓香和快感。那时候我们最盼望家里来客人,同样我们也喜欢到别人家做客,仅仅为了能吃上一口荷包蛋。尽管正常情况下我们吃不上荷包蛋,但我们很享受一群孩子们拣鸡蛋的乐趣,一旦拣上,那荣耀感、激动感,成就感无可言喻。我们把拣上的鸡蛋轻轻捏在手心,在自己脸上不停地来回搓擦,感受鸡蛋热呼呼的温度的同时也感受同伴们投来的羡慕眼神,所以拣拾鸡蛋就是我童年最快乐的事。在物资匮乏的年代,人都吃不饱,更何况母鸡,所以挨饿的母鸡下蛋的频率也很低。尽管孩子们都喜欢拣鸡蛋,但大家从来没有因为鸡蛋发生过争执,都和睦相处。甚至村民们去下地干活,家家户户都不锁门,从来没有偷盗现象。这也是我至今想不明白的事:“为什么人人都那么贫困,但人人都诚实本分?人与人之间感情真挚、信任、互帮互助,亲如一家”。 

     每个月逢二五八集市,大人们会拿上鸡蛋去镇上售卖换取油盐酱醋日常开销的钱。母亲会在竹篮底层铺上一层厚厚的细草,然后把积攒了一两个月的鸡蛋从罐子里取出来,整齐划一地摆放在篮子里,最后小心翼翼地把篮子交给父亲,由父亲负责到镇上集市去出售。看着我们每天念着、守着、数着、攒着、盼着的鸡蛋被父亲全部带走,看着父亲迈着沉重的步伐走出家门,我们会心疼地一路紧随其后,直到在母亲的三番五次呵斥声中才极不情愿地停下脚步,站在高坡处一直盯着父亲远去的身影,最后身影消失得无影无踪才恋恋不舍地回家。那时候我们何尝明白?父亲篮子里的荷包蛋承载着一家人的命运和希望。 

    悠悠天宇旷,切切鸡蛋情。鸡蛋现已成为我们日常生活中最普通、最熟悉的食物。因为太普通,即便知道它有较高的营养价值,很多人还是不喜欢吃。我们再也尝不出曾经的味道,就像再也回不去的童年。但对我而言,荷包蛋意义非凡,它宛如一根纤细而坚韧的细丝将我零碎的记忆一点一滴轻轻串起,偶尔使我浮躁不安的心灵有了归宿;偶尔使我飘忽不定的灵魂有了方向。无论何时何地,遇到何种挫折,我都能宛如有一盏明亮的灯,点燃人生的期望,因为我内心深处永远珍藏着那从遥远故乡走来的荷包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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