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索
张小梅的头像

张小梅

网站用户

散文
202406/29
分享

父爱如山

世间的父爱有千百种,每一种都有不同的版本,回眸,在灯火阑珊处总会有一种莫名的感动;在平淡无奇中总会演绎出一次生命的精彩;在冷暖交织中,总会触碰一些内心深处最脆弱的伤痛;在悲欢离合中,总会让磨难被凝聚成超越生命的亲情。

医院,是我们最不想来又必须不得不来的地方。此刻,我手攥着父亲的病危通知单,犹如攥着父亲风烛残年的生命。在返回到重症监护室的走廊上,阴森森的走廊冗长得令人窒息,我不敢左顾右盼,因为我怕无意中又瞥见“太平间”那几个醒目敏感的大字,它会触痛我的神经,昨天我就是因为无意中瞥见它而头晕目眩了一整天。我想加快步伐,可双腿迟钝麻木得迈不开,偶尔有一两个脚步急促,穿着白色工作服的大夫或护士从我眼前小跑的经过,我会肃然起敬,这个走廊也许在这些救死扶伤的白衣天使眼中,并不显得怎么长,而对于我们这些心里早已脆弱得像秋风里的稻草一样的家属眼中,却是如此漫长……来不及多想,我只有坚定一个方向,径直朝父亲的方向走去。

随着一长串急促的脚步声逼近,几个穿着白衣服,分不清是医生还是护士的人推着一具用白布覆盖的尸体从我身旁急驰而过时,我双腿触电般的抖动不已,打了一个趔趄后便失去直觉,紧接着就像突然被人在双腿上砸了一铁棒一样,哐当一声,双膝直接跪倒在走廊上。许久后,我终于回复了意识,我是那么自私、自信的告诉自己:“这个人一定不是我的父亲,一定不是,至少我还欠父亲一条命,没来得及偿还,对对的,绝对不是,父亲我还没有来得及报答……”

我终于忐忑不安,踉踉跄跄地返回到父亲病房,第一眼就注意到躺在病床上干瘦如柴的父亲,我长吁一口气,油然而生出一种莫名其妙的惊喜。我把耳朵轻轻凑到父亲鼻孔前,认真体会着他呼吸的节奏,仔细观察着他每一个小小的动作。我也明显感觉到他不均匀的呼吸声中,夹杂着几声痛苦的呻吟和喘息,像一只落于蜘蛛网内正扑棱的蝉,一会儿急促,一会儿挣扎,一会儿停止。借着窗外透进来的一丝月光,我才认真仔细地打量起父亲。父亲的脸上全是褶皱,没有任何舒展的地方,像一张旧报纸被狠狠地揉捏成一团。他的眼睛深深陷了进去,双眼皮耷拉;颧骨突兀,下巴尖瘦,像被利刀削过;胡子花白而稀疏,像干旱歉收的庄稼……他的整个身体蜷缩在病床上,像被掏空和榨干的木乃伊,没有血气,没有五脏六腑,只有浓烈的药水味和腐烂的气息。此刻,我很后悔,从来没有这么认真仔细地看过父亲,真真切切地感受过父亲。在月光的见证下,在夜深人静的思绪纷飞中,我才把记忆的残核碎片慢慢捡起,小心谨慎地串起来。

在我出生五个月的时候,有一次,母亲做酸菜,我不小心从房屋土台阶上爬进台阶下面刚洗完苦苣菜的一桶水里,等母亲发现后,我已经奄奄一息了,当母亲给我喂不进去水的时候,她便彻底放弃了,奶奶信迷信,托人给正在董岘附中上班的父亲稍口信 ,让父亲立即回家,找阴阳先生算个时辰把我烧了,当父亲收到消息后已到晚上,他流着泪深夜步行几个小时赶回家,然后发疯似地抱着我往医院跑,我虽然被抢救过来,可落下了后遗症,四五岁屎尿依然在床上 ,只会爬,从此以后,父亲对我百般疼爱呵护,那么大的我把屎拉在床上,父亲不但不生气,还心疼地给我取小名“臭臭”,那时候,当村里孩子们喊我这个小名,我就羞愧难当,认为是莫大的耻辱,可今天,我才深深地体会到父爱的伟大,明白这是父亲对我深爱的另一种表达方式。尽管这样的我,但是特别想要个女孩的大姨妈还是很喜欢我,然后母亲瞒着父亲便把我送给大姨妈,当父亲知道后,把我从姨妈家抱回来,父亲说:“他的孩子即便残疾,他不送人,没多余的”。也许父亲的善良仁慈感动了上苍,在我六岁的时候竟然奇迹般地会站了,紧接着会慢慢挪着走路了。夜很深了,除了偶尔传出病人痛苦的呻吟声和护士小跑时的脚步声,医院暂时回复了平静。我爬在床沿上,轻轻握紧父亲的手,他的整个手掌,包括手指头,都生满了茧子,像一块珊瑚礁,冰冷、生硬、粗糙。然后我轻轻抚摸着父亲肿胀的腿脚,就像抚摸着刚出生的婴儿,我小心翼翼,生怕打扰弄疼了父亲。今夜,外面的风声、蝉声于我无缘,我不在乎全世界,我只在乎卧病在床的父亲,只有父亲才能静静地支配我的时光。此时此刻,我是这般疼爱我的父亲,就像他一生中疼爱我们一样。

记忆中的父亲总是很随和,对我们从不疾言厉色,从来舍不得揍我们。有一次,父亲用一个月工资从县城买回来一对鸳鸯杯子 ,舍不得喝水,摆在桌子上当摆件。他只要闲下来,总会爱不释手地拿着杯子仔细的研究。我好奇杯子上的青山松鹤图,有一次偷偷踩着凳子从桌子上取下来看,不小心把杯子从我手中滑落,当场摔成粉末。我吓坏了,拼命放开嗓门大哭,哭声大得惊人,但泪水丝毫流不出来,我一边干吼,一边不停地用眼神窥视着父亲,父亲并没有埋怨我 ,他捡着地上的碎片只是不停地叹气,我感觉到他并没有揍我的念头,便马上停止了哭声。小时候我负责给奶奶端饭,妈妈把锅里第一碗饭盛到碗里,让我先端给奶奶 ,而父亲看见我总会问一句:“你奶奶吃着没有?”后来我干脆不等父亲问,直接看见父亲丢一句, 奶奶吃着了,听到这句话后,父亲才拿起筷子开始吃饭。父亲一生中只揍过我一次 ,就是因为我晚上不给奶奶做伴。当时黄金时间正在上演电视剧(渴望),我为了看电视,就哭着晚上不陪奶奶睡觉,父亲狠狠地在我屁股上连踢几脚。等到了奶奶房间,父亲又心疼地摸摸我的屁股,问我疼不疼?然后他从上衣口袋里摸出一元钱,塞到我的手里,让我第二天去商店买糖吃。我自然高兴得合不上嘴,父亲依然是那么美好高大。凌晨三点的时刻,父亲病情加重,咳嗽不断,喉咙里像灌满了胶水,发出呼呼啦啦的声响。然后他像蚯蚓一样开始抽搐,用微弱的气息给我安排后事,比如,他欠着谁家的情没偿还的;他吃了谁家的一板鸡蛋;他答应帮谁家干活的;他答应帮谁家孩子借学费的;这些他来不及偿还和处理的事情,让我替他干了。我满口答应后,他便静静地闭上了双眼,眼角滑落出两滴泪水,这泪水让我肝肠寸断。我曾无数次幼稚的发誓:“只要我活着,绝不让我深爱的父亲受半点委屈,可人世间的许多事往往事与愿违,即便我们筋疲力竭,也无能为力”。突然,我看见父亲一会儿伸出右手,有节奏地在床单上比划,一会儿捏起拳头朝床头砸去,一会儿又嘴唇蠕动喃喃自语……大姐告诉我:“父亲这是在梦中给学生修理桌椅,梦中给学生上课,前几天就是这样子,我问他干什么?他就说给学生修理桌椅,上课了”。听完大姐的解释,我才恍然大悟,感慨万千……这个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仍念念不忘乡村教育的人,他一辈子干下去的,已经不再是教育事业,而应该是他自己,他把自己一点一点地揉碎溶入了乡村教育的长河中。

回首往事,历历在目。父亲把毕生的精力全部倾注到乡村教育上,70年代,作为中学领导的父亲主动申请调到穷山僻壤的温岘村,然后四处筹资修建学校 。他每天准时六点起床到学校打扫卫生;刮风、下雨、下雪在路上接送学生们 ;他拿着斧头锯子给学生们做桌椅板凳;风雨无阻地跑到学区、教育局给学校申请新分配教师。在父亲的努力下,有了200多学生的温岘小学,而且成绩一直名列全学区第一。

天亮了,清晨第一缕和煦的阳光透过窗纱,温柔地映照在父亲的脸庞上,让干瘪的脸庞散发出一星半点的亮光。父亲在熟睡中,发出均匀的呼吸,嘴角露出一丝微笑,我牢记着大夫昨天的话,父亲挺过今晚就好了。姐笑着说:“托你的福,父亲真的挺过来了”,我回答,这不是福,是我欠父亲一条命。 天地之性,人为贵;人之行,莫大于孝。而在平时的生活中,我也喜欢节俭,喜欢努力上进,只有我节俭了,上进了,我才有足够的能力和资本更好的孝敬父母。就像我给孩子们经常灌输的思想:“我们还年轻,以后有的是机会,可我们的老人年纪大了,以后没机会了。”况且我也一般不喜欢外面聚餐,因为每次拿起筷子,我想到父母很少吃上这样的饭菜,我就会喉咙哽咽,心里爆发出一种莫名的难受。无论是父母对子女的爱还是子女对父母的爱,都是神圣的。曾经,父母是我们心中的天地,头顶的日月,远望的山海。而今,我们就是父母最大的山。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父母在 ,人生尚有来处,父母去,人生只剩归途。在父母活着的时候,我们尽力做好,即便有一天,他们真的离我们而去,我们也不留遗憾。

我也说几句0条评论
请先登录才能发表评论! [登录] [我要成为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