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永远不可能像你想象的那么好,但也不会像你想的那么糟,只要自己努力活成一道光,没有穿透不了的阴暗,更重要的是还能让更多的人借着你的光走出黑暗。在我所走过的前半生,和很多人的人生一样,生活的四季始终晴雨交加。面对生活的幸,我感恩戴德,欣然拥抱;面对生活的不幸 ,我坦然接受,从容应对。我始终深信,只要心怀热爱,即使岁月荒芜,亦能奔山赴海。同样,在我的前半生,我一直追求和渴望的不是外在的虚荣、名利、鲜花和掌声,却是人生的细节、温暖和情感,而这一切源于一个真真切切的故事。这个故事是我父亲在我十八岁生日那天告诉我的。
上世纪八十年代,父亲是家乡镇上信用社主任。那时候农村刚包产到户,尽管农民们日出而作,日入而息,辛勤耕耘,但生活依然很贫穷,甚至有极少数农民连温饱问题都无法解决。当时缺钱的人都会去当地镇上的信用社贷款,到期还不上的,信用社主任就会亲自上门,到各家各户收债。 那年除夕,乌云低垂的天空飘着熙熙攘攘的雪花,地上早已结了厚厚的冰雪,这是一年中最冷的“大寒”。父亲踩着冰雪,去山上一债务人家收债。尽管父亲耳朵冻得通红僵硬,但他断断续续能听见从对面沟壑里传过来的新年鞭炮声,这声音让父亲很欣慰。
两个小时后,父亲顺利到达债务人家。这是一个怎样的家?父亲看见破烂不堪的土院里,只有两间到处是破洞的窑洞 ,一间窑洞半截早坍塌了。父亲走进窑洞,和外面没有什么两样,地上密密麻麻凝结着没有融化的冰雪,墙面四处漏风,墙皮乌黑发亮,斑驳脱落,墙皮低处用几张残破不堪的旧报纸重叠糊着。当时,男主人不在家,他老婆正在炕头给孩子补鞋,土炕上躺着一个孩子,她身上罩着一床补丁缝满的被子,孩子看见陌生人,先是惊恐,紧接着把整个头缩进被子里。但父亲依然清晰地看见那个小女孩脸很瘦小,像个握紧的拳头一样,头发稀疏发黄,眼睛不大,但黝黑深邃。 看到此情此景,父亲喉咙梗塞,再没出声。但从那女人惊慌失措的眼神里看得出她已经很清楚父亲的来历,就在父亲打算离开时,出乎意料的是她竟然蹑手蹑脚地揪住父亲的衣袖,战战兢兢地说:
“我不知道怎么感谢你,吃顿饭好吗?明年娃她爸回来我们一定把钱还上,明年一定一定……”
父亲在惊讶中才认真仔细地打量起眼前这个女人,她算不上漂亮,只是五官协调,佝偻驼背,但看上去不矮,两鬓斑白的头发随意拢在耳后;她衣不蔽体,好多补丁的裤子还是短了半截,露出被风霜雨雪侵蚀得皲裂粗糙的半截小腿。 父亲看见她诚恳的眼神里流露出的是无助的哀求,本来打算离开的父亲,可又一想还是吃顿饭好,这样她就踏实了,要不总感觉欠着信用社的债,过不好这个年。于是父亲便坐在她家破损冰冷的炕沿边。他看见女人从门仡佬脱漆破损的木箱里拿出来半截面袋子,然后把袋子拿到面板上,用两只紫红色,肿胀得像馒头一样的手抖动了半天,最后抖出一撮玉米面。然后她走到半截用生锈的铁皮修补的木桶旁,用铁勺使劲砸开一个洞,舀出一勺水,在那撮面上滴了几滴水后便使劲烙起来……等烙好了,她拿起擀板低下用尿素袋缝补了好几圈的背篼,然后走出门外去拿柴火。 就在那一刹那,被窝里的小女孩像一股风,嗖地掀开被子,从被窝里冲出来,她全身沾满棉花疙瘩,赤脚站在冰地上,整个身躯看上去似乎是根寒风中沾满白雪的细木根,她疯狂地撕开擀板上的面团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故事讲到这儿,父亲哽咽地再说不下去,他用颤抖的手指头不停地揩着眼角的泪水。他停顿半晌后,才继续讲述,父亲掏出五十元放到擀板上,悄悄离开了。
故事到此并没有结束,后来,那个小女孩的父亲因为躲债,一直杳无音信,母亲一病不起,而那个小女孩被父亲抱走,供她读书上大学。
那个小女孩就是我,而故事依然在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