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曾奕涵
说到桥师,我总有一种特殊的情感。因为客观上桥师给过我一个班上唯一的机会,而主观上我是真心不想要这个机会的。但不管结果如何,我都得感恩老师当年的一片苦心才对。
二 用心良苦
且说那一年,告别了惶恐的初中一年级,我分到了国桥老师的初二(2)班。因为少了几个像初一(3)班那样的造反分子,风气自然好了不少,我的同桌大伟虽然不算一等良民,但是为人和气开朗,我俩倒也相安无事。
我们坐在第四组的最后一排,因有“山高皇帝远”的地利,大伟有时会有惊人之举,他把木窗的窗门下半截木板拆下,重新安装成可以单独打开的装置,如果是刚刚师专毕业的女英语老师上第四节课,他就会抓住老师板书的时机把头伸出去大叫:“卖味粄呐……”这时大家本来就有点饥肠辘辘了,经他这一吆喝更有感觉,坐在后面的同学都知道是他吆喝的,顿时哄堂大笑。老师却还以为是外面的人在叫卖呢。
那个年头,乡下的中学生,男女同学在班上亲密交谈的人还是不多的,但班上第三组有上下二排的男女同学,下课后,常常四个头聚在一起聊天,后面的男生也会聚在后面笑他们,一次课后我正好还在课室,一帮男同学又在取笑那二排的同学,我随口便道:“去拿一张鱼网过来……” 一边说一边对着那二排同学做了个撒网状,大家绝倒。害得那四位同学,被众人的笑声笑得涨红了脸各自散去。
中段总成绩出来之后,我的总分才排在全班第5位,一起坐在后排的同学都为之叫好,我说:“好个屁!我的英语才21分。”邻桌的阿峰一听便道:“哇!那你的英语如果有60分的话,恐怕就是全班第一名了!” 经阿峰提醒,我又再去看了看排行榜,发现前四名的同学正好都是第三组那上下两排的男女同学,我没有把他们“一网打尽”,好名次倒被他们一网打尽了。我还发现:他们的英语成绩分别是98、97、96、94分(满分为100),全科总分第一名的比我多了24分,而她的英语单科却足足多了我77分。正如阿峰所言,我的英语成绩只要考个60分,就超出现在第一名的15分了,如果我的英语也是98分的话,那么就可以遥遥领先全班53分了,领先全级自然也不在话下。
中段之后,虽然我的《物理》科和桥师教的《几何》科等,还是常常考全级之冠,但我的学习态度,依然懒散得不行,沉迷于看课外书,作业总是无法按时按量完成。正如桥师所言:“看你自由散漫的作风,比后进生还像后进生……”虽然被老师批评了,但我心想除了英语科,其余各科只要自己稍稍用功,比其他的所谓尖子都有过之而无不及。因此,也就没太当一回事。但每当看到那些资质平平,却自吹自擂的同学时,还是会为他们的自信心折。
彼时,如果我上课认真听讲了,考试前再把课本一句不落地认真看一遍(是为了看老师没讲到的边沿知识点),理科考个满分也就不是什么难事了;或者说考前没有满分,考后再补个满分,即是把遇到的问题全部都解决掉,如此这般,坚持一段时间后,也是可以得满分的。事实上,每一科常常不需要考满分,就能拿第一名。如果每一科都向满分看齐的话,那总分就不仅仅是考第一名的问题,早就遥遥领先了。
旁人奇怪的是,在初二的一年里,我的英语成绩从来没有考到40分以上的,按说以我的记忆力,上课随便听一听或在家里读一读英语,英语成绩也不至于这么差吧?!这是为什么呢?因为从初一开始,我就自觉不自觉地放弃了读英语。老师说,在大家都根本就没有学习的情况下,考起试来,天才和白痴也是没有多大区别的;如果说有,那就是:笨蛋的运气常常都会比聪明人的要好,比如蒙英语选择题的时候。
桥师在班会上说:“为什么大家都普遍不喜欢英语呢?其实英语不比理科难,多读就行了;就算是当顺口溜,也能背出一些来的呀!比如说:‘来’就‘come’、‘去’就‘go’、我知道yes know、不晓得I don't know、‘打开门’来就‘Open the door’。”当桥师用客家话念完这“顺口溜”时,全班同学都乐坏了。坐在后排的男生还坏笑道:“原来桥师也懂英语噢。”
我放弃读英语。是因为刚上初一的一次英语课,我不知怎的低头趴在桌上,突然听到身旁有冷峻的声音在说:“拿出来!”我抬头惊见,原来是英语老师秋花把手伸向我说的。我茫然地问道:“拿什么?”“我看你老是低头,不是看课外书是干什么……还狡辩?” 英语老师翻着她的三角眼训斥道。当时我书包里确实有一本叫《唐宫恩怨》的书,是同学刚还的;但是我当时的确没有看此书,所以我无法承认我看了课外书,于是英语老师便叫我站起来,并一直站到下课。这位英语老师,上课时常常被十几个留级生捣乱得下不了台,也许是想借此来树立自己不到一米五的高大形象。我虽然喜欢看课外书,但是彼时不过一米四五的我,上课还是不敢看的。
从来没有被老师这样当堂训斥和罚站过的我,对此深感无地自容,并视为奇耻大辱。此后,我上英语课时再没有正眼看过英语老师的尊容,也尽量不去看英语课本,因为每当看到英语课本的时候,眼前就会浮现出翻着三角白眼的英语老师训我的情景,我顿时就会心烦气燥;因此,对英语毫无兴趣可言。加之留级的同桌阿南,上课老是欺负上排的云子她们,还要我配合他用桌子挤压上排女生,如果我不狼狈为奸,他就打我的手臂,如果我还手,比我高二十多厘米的阿南就会用手臂扼住我的脖子往地下摔,一边摔一边说,那你就不用坐了……那段时间,我很怕去上学。初一的学习生活转眼便结束了,我第一次整个学年成绩平平,被完全放弃的英语,更是一塌糊涂。
遗憾的是,直到多年之后,我才从央视的科学教育频道的“子午书简”节目中知道:原来英语老师秋花就是我的“重要他人”之一;在毕淑敏那篇《谁是你的重要他人》一文中说:“‘重要他人’是一个心理学名词,意思是在一个人心理和人格形成的过程中,起过巨大的影响甚至是决定性作用的人。”
在文中作者提到:她的“重要他人”,就是她小学时代的一位长辫子音乐老师。小合唱练习时,音乐老师当众批评她走音,说她是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汤什么的,随后又开除她出团,最后,觉得人数太少,再次让她回团,但叫她不得出声,只能对口型。虽然后来音乐老师已经换人,并不知道这段往事,她也长期不敢再唱歌了,在那以后几十年的岁月中,长辫子老师那竖起的食指,如同一道符咒,锁住了她的咽喉。禁令铺张蔓延,到了凡是需要用嗓子的时候,她就忐忑不安,逃避退缩。她不单再也没有唱过歌,就连当众发言演讲和出席会议做必要的发言,都会在内心深处引发剧烈的恐慌。她能躲则躲,找出种种理由推脱搪塞。有时在会场上,眼看要轮到她发言了,她就会找借口上洗手间溜出去,招致怎样的后果和眼光,也完全顾不上了。有人以为这是她的倨傲和轻慢,甚至是失礼,只有她自己才知道,是内心深处不可言喻的恐惧和哀痛在作祟。
直到有一天,她在做“谁是你的重要他人”这个游戏时,写下了一系列对她有重要影响的人之后,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了长辫子音乐老师那有着美丽的酒窝却像铁板一样森严的面颊,一阵战栗滚过心头。于是她知道了,长辫子音乐老师就是她的“重要他人”。虽然她已忘却了她的名字,虽然今天的她以一个成人的智力,已能明白她当时的用意和苦衷,但她无法抹去她在一个少年心中留下的惨痛记忆。烙红的伤痕直到数十年后依然冒着焦糊的青烟。看,“重要他人”就是如此影响生活和命运。
弗洛伊德精神分析学派认为,即使在那些被精心照料的儿童那里,也会留下心灵的创伤。因为儿童智力发展的规律,当他们幼小的时候,不能够完全明辨所有的事情,以为那都是自己的错。
毕淑敏在文中还提醒我们:在生活中,我们肯定有自己的“重要他人”。“重要他人”可能是我们的父母长辈,或者是兄弟姐妹,也可能是我们的老师,抑或萍水相逢的路人。童年的记忆遵循着非常玄妙神秘的规律,你着意要记住的事情和人物,很可能湮没在岁月的灰烬中,但某些特定的人和事,却挥之不去,影响我们的一生。如果你不把它们寻找出来,并加以重新的认识和把握,它就可能像一道符咒,在下意识的海洋中潜伏着,影响潮流和季风的走向。你的某些性格和反应模式,由于“重要他人”的影响,而被打上了深深的烙印。
也许有的人会说,儿时的记忆早已模糊,可不记得什么他人不他人的了。我现在的所作所为,都是我自己决定的,和其他人没关系。这个说法有一定的道理,在我们的意识中,很多决定的确是经过仔细思考才做出的。但人是感情动物,情绪常常主导着我们的决定。而情绪是怎样产生的呢?这也和我们与“重要他人”的关系密切相关。
孩子的成长,首先是从父母的瞳孔中确认自己的存在。他们幼小,还没有独立认识世界的能力。如同发育时期的钙和鱼肝油会进入骨骼一样,“重要他人”的影子也会进入儿童的心理年轮。“重要他人”说过的话,做过的事,他们的喜怒哀乐和行为方式,会以一种近乎魔法的力量,种植在孩子心灵最隐秘的地方,生根发芽。为此,作为孩子“重要他人”的我们,一定要随时注意我们的言行。
好在,经过处理的惨痛往事,会丧失实际意义上的控制魔力。就像三角眼英语老师的训斥对今天的我和长辫子老师那句“你不要发出声音”的指令,对今天的毕淑敏一样,早已没有辖制之功了。
快到期终的时候,我发现班上有个奇怪的现象,很多成绩好的同学都在申请留级。后来,成绩也是名列前茅的阿庆跟我说,他申请了留级,并告诉我一个消息:“从我们这一届开始,初三升学考试没有考上高中或中专的,将不能再复读(但后来还是有七名特殊的休学生复读了);同时,今年开始,中、小学都没有留级生了,成绩不好的也往上升,现在我们每班只有一个留级名额,是给想读书而又有潜力的人的”。我听了也没当一回事。心道:“我就区区一门薄弱的英语,只要初三少看几本课外书,多花些时间,把初一、初二的英语单词都补背个烂熟就是,这样一来,读英语还不就像读语文一样轻松潇洒了么?实在不足为虑。”
当时,全县只有三间中学设有普通高中,且招生人数都不多,而初中却有几十间,每年的升学率都不到20%,所以连普通高中的入围分数线都很高;因此,每一届的初三毕业班都有很多复读生,如此循环,每年能升学的应届生就没有几个人了,能升学的大都是上一届的优秀复读生,如此一来,这一届将成为最倒霉的一届了。所以,知道内情,又想再升学的同学大都不免有些惶恐。
这天下午,桥师在班会上说:申请留级的同学请把名字报上来,明天交的就不算了…… 桥师说这话时,有意无意的看着我。除了不打算再升学的同学,一时间,全都写了名字争先恐后的交了上去,不交的人倒显得不求上进似的。我心中思量:“写一个名字上去也没有关系,表示我也是求上进的人嘛!”于是就写了自己的名字,叫同桌顺便捎了上去。
转眼初二生活就结束了,暑假我又常常流连在石窟河畔。这里是我自由阅读课外书的乐土,也是我和发小经常出没的地方。在这里,不管是在杂花生树群莺乱飞的季节,看那夕阳西下时堤岸上半长的小草;还是徜徉在秋风里,看那流水下滩白云出岫的感觉,都总能让我感到无比的轻松和写意,在宁静中让梦想和思绪尽情地飞扬。
初三开学了,按照惯例全级分班,不仅要重新组合,而且还要分快慢班,奇怪的是,我在二个快班都没有找到自己的名字,结果连慢班也没有记录。
我感到了一丝不安,于是叫小学时代并称“三剑客”之一的阿凯,一起去找桥师了解情况,当得知桥师果真把唯一的留级名额给了我时,我顿觉眼冒金星,怎一个晕字了得!?真不知是该感激还是该埋怨桥师,我也知道埋怨是毫无道理的,因为桥师是一片苦心啊!再说,虽然我压根就没想过真要留级,但谁叫我也报了名字上去呢?!谁都知道,从小学开始一般都是成绩不好才会留级的,从来都与留级无缘的我,突然要面对被留级的现实,叫我如何不懵?!
一贯特立独行的我,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只跟了一次风,结果就中了“头彩”。最后,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样离开桥师办公室(宿舍)的。当时阿凯对我说:我不理解你为什么要申请留级……我顿时无语。其实,我心里又何尝想过真要留级?!没有心理准备,这一下心里全乱了。
第二年的初二开学后,我就变得越发的吊儿郎当了,迟到早退、上课说话、不做作业、不带劳动工具、不做中间操、帮同学设计试卷分数、更加疯狂的看小说……反正的确是比后进生还像后进生的表现。
有一天,我在教工楼的二楼楼梯口遇见了桥师,桥师语重心长地说:“听说你还没有多大的起色哦……”我当然明白,桥师的良苦用心就是要我把英语成绩也达到极至。可是自己却没有用心也没有心情去读英语,其它各科也不过是在吃老本而已。彼时,心高气傲而又不识好歹的我心道:“现在我就算是每一科每一次都考个满分,恐怕也会有人说我胜之不武了;如果我直接上了初三的话,只要改邪归正,少看几本课外书,一定比现在好得多,可是我被你这么一留级,浪费了我一年不说,害得我多么的郁闷啊!唉!不说也罢!等我上初三时,再奋其智能,一飞冲天吧!”想到这里,我忙找了个借口开溜。此后,我就再没有和桥师交谈过了。
初中毕业后,我偶尔从同学或校友口中听说过桥师的消息;前些年,有同学把和老师聚餐的照片发到了初中同学微信群,我一眼便注意到了久违的桥师,于是请发照片的同学把原照片传给了我。原来这同学的父亲和桥师还蛮有交情的,同学问我要不要桥师的电话,我顿时百感交集,却不知该从何说起。心想,有机会再专程去拜见桥师吧!
也许,桥师和其他老师都不会想到,我这个失联了多年的学生,会在教师节之际,又再次牵念起他们。
上图:三排左一为桥师
上图:中间站立者为桥师(感谢同学供图)
内容简介: 一位被小学语文老师认为:“越是读到高年级就会越突出”的聪明孩子;一位被初中物理老师批准免交作业的不羁学子;一位被高中数学老师认为“有考清华北大之才”的颖异少年;自小好文慕侠喜观百家;有超脱尘俗的思想;同时又有建功立业的抱负。然而,就是这样一位文理各科都显示出不俗才华的学生,一位学习上的佼佼者,却在学业上痛苦万分;人们不禁要问:一位天资聪慧,又有着极高抱负的学子,他在学业上怎么会“痛苦万分”呢?应当一飞冲天才对,这到底是为什么?他是否能不忘初心砥砺前行?假如你是家长或是老师,本文有值得你借鉴的地方;假如你是聪明学子,相信你会有更多的启迪和共鸣,不会聪明反被聪明误……本故事可以让你吸取经验教训,避免重蹈覆辙,从而少走弯路。这就是该故事的意义所在。本故事共分
曾奕涵 2019-05-03 15: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