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比的故事

波比的故事

    文/曾奕涵

 六年多了，我还会不时忆起我那“忠诚的卫士”，英年早逝的波比；在波比死后的头几年，我每次回到老家的门口，都会有一种失落感，因为我再也不能享受，波比直冲过来窜到怀里的热情迎接仪式了。在现实中，每遇人心不古，我更会不由想起“狮弟”之不朽风骨。对一条哈巴狗如此的悼念，说来也许有些可笑。

飘零身世

八年前，波比生于北京，出生不到一个月就被人弄到了广州，不知是谁又把它送给了当时的准大表姐夫。那时大表姐小俩口正忙于筹备结婚事宜，本是宠物的波比却被关在浴室里幽居了一个多礼拜。后来，被美丽善良的表妹发现并带回家中抚养，给它取名“BOBI”（波比）。

从此，波比才开始过上宠物的生活，每餐吃饭的第一时间，表妹都要先把波比安顿好，好吃的都让它先吃，还给它喝上好的牛奶，隔一二天就给它洗澡、吹风、梳理，打扮得漂漂亮亮；对表妹的作为表哥颇为不满地说：“真是傻婆，不就是一条狗吗?”有一天，二表姐跟我说，她和表妹都是把波比当小孩来养的。起初，我不以为意。后来，我又亲耳听到她和表妹在呼唤波比时叫“乖仔”，闻言，我不由得也骂两个“傻婆”走火入魔。可惜，波比的好景不长，那时羊城传说不能养狗了！也因为姑姑身体欠佳，怕烦。于是在姑姑家享受了3个月优待的波比，又面临着再次的飘泊。

开始，表妹坚决不同意把波比送人，因为她怕再也见不到波比了，同时也担心新主人会虐待它。那时的小波比还不懂事，在家里到处方便，姑姑估计我那特别讲卫生的父亲不要波比，就问我叔叔要不要波比了。

在我们老家的人要把波比带到梅州去的那一天，奇怪的是，一大早波比就一直低着头，完全没了往日的活泼开朗，它好像知道要面临着什么似的，表妹抱起波比发现它早已泪眼汪汪了。见状，表妹更是不舍，哭得像泪人。直到接波比的人快要到了，她还对家人哭道：“你们看，波比都哭了，它都知道惜别，你们还忍心把它送走……”表妹的哭诉动摇了姑姑一家的心，可是这时来带波比的老乡也到了，姑姑一家在无奈痛惜之余还是让人带走了波比。波比这次和表妹的别离不料竟成永诀！这是后话。这一天恰恰也是大表姐出嫁的日子，但出嫁后仍然在广州的同一个区，很近的。因此不明真相的伴娘见表妹躲在房间里哭，都误会了，赞道：“姐妹情深实属罕见！”

那年寒假，我要回老家去，临行表妹对我再三叮嘱：“假期在家乡时一定要关照波比”。还特意拿了五十元钱给波比春节加餐。并说，她稍后也回家乡看波比。单纯的表妹后来也在我叔叔面前发表过这一言论。对此，叔叔却另有看法：“到广州那么久，也没听她说过要回家乡看舅舅……”哎！都是波比惹的祸。

记得，那年寒假我刚回到老家就听到隔壁的波比叫个不停，我放下行李就和妹妹过叔叔家去了，只见波比被拴在柱子上，波比一看见我就叫得更凶，我刚走过去，它就直往我身上扑，像是要拥抱久别重逢的老朋友，可是扑鼻而来的腥臭味却让我连连后退。当我和妹妹要回家时，波比的叫声突然变得异乎寻常的凄厉，那声音和小孩将要与父母亲久别远离时的声嘶力竭惊人的相似，我不由得回去蹲下身来再看看它，它窜到我怀里哭得像小孩，我拨开遮住它双眼的“头发”和大耳朵，分明看到它已经泪流满面。于是我也顾不得它脏不脏了，抱起波比就对婶婶说：“干脆我把它带过去养吧？”婶婶自然同意。

忠诚卫士

当晚，我和妹妹合作把波比洗得干干净净，它又再现了表妹时代的风采。

小波比特别胆小，每晚要睡在我的床边，我每次下床它都要伸出头来瞧一瞧，我出一下卧室它也要跟着，就是怕你走，它在睡觉时还不时发出像小孩学语的声音，害得我怕它成精怪了；小波比特可爱，它每天早上醒来，就抬起前脚趴在我的床沿隔着蚊帐往里瞧，我装睡它便再回自己的小窝里去睡，过一阵又来看我，反复几次，如果直到吃饭时我还不起来，它便毫不客气地对着我大吼。小波比也特讨厌，如果你给它吃了它喜欢吃的东西，就得让它吃过瘾，没有吃饱喝足那就不得了喽！你要睡觉它就咬着你的蚊帐往外拉还对着你不停地吼，根本不怕你骂，你只好带它到厨房里去再吃，可是一回来它又是这样，我对它说：“老兄，已经吃完啦！”它也不理，反正哄不是骂不是打也不是，直搞得你火冒三丈仍不善罢甘休。

我原本是听到“哈巴狗”三个字都会生厌的，但是自从和小波比亲密接触后，那年春节，我居然悉心服侍了小波比一个寒假，直到开学回校。　 

开学后的第一个星期天，我到姑丈家，姑姑告诉我，比我迟二天到广州的我哥说，在我回学校的当晚，波比不见我就不睡，站在我的卧室门口等我；我哥把波比的“床”放到他的卧室，并把它抱进去睡，它却要跑出来站到我的卧室门口，这样反复几次，最后在冷风中一直站到天亮。这时，姑丈对我笑道：“老二波比可是你的忠诚卫士哦！”听到这里，我已经被波比感动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表妹更是转身偷偷的擦眼泪，余人也莫不动容。那时候的波比才五、六个月大，体重还不足４千克。

我回想起波比刚到我家的第二天，我一早被同学邀去玩了，傍晚才回来，进门看见波比趴在桂花树下，经我呼叫，它便立即抬头起身冲将过来并不停地绕圈子乱跳，我妈奇道：“这一天都见它无精打采的趴在那里，我还以为它生病了，唤它它也懒得理人，你一回来它便活泼了……”当时我不信，笑道：“没这么夸张吧！”但此时看来倒也不足为奇了。

转眼又到了暑假，我刚回到家门口，便见到波比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冲过来，我见状蹲下身来相迎，波比便直窜到我怀里了。哈哈！“老友”相见，不亦乐乎？这时的波比已经“长大成人”，毛色由灰黄变得金黄，体重已经有7千克啦！跑起来须发耳朵统统竖起，俨然像一头小狮子，威风凛凛的，于是我叫它“狮弟”。嘿嘿！我的“狮弟”虽然没有杨过的“雕兄”那么威猛，但是聪明灵巧、情深义重却有过之而无不及，同时也显得更加风流倜傥。邻里听见我和波比称兄道弟，无不窃笑，但我还是依然故我。

此时的波比懂事多了，吃饭时就算不先给它吃，它也不哭不闹了，只静静的坐在一旁看大家进餐；我们故意不理它，等了一会儿，波比见我们还没有给它吃东西的意思，它就抬起前腿轻轻的趴在我的膝盖上，然后又自动的放下来；我佯装不明其意，片刻,它又故技重施，且趴着不放下，我示意它把腿放下，它就乖乖的放下；我有心考它，一味吃饭。它第三次又来了，我再示意它放下，它也遵命，可是一见我再把菜放进自己的口里，吓！它便恼羞成怒的对着我大吼起来了，好像在骂我不够朋友。呵呵，这也难怪了，事不过三嘛！

有一天下雨，波比想到天井里玩，只见它小心翼翼的先环顾四周，然后才慢慢的伸出前脚，就在它要下去的一刹那，我爸正好从厨房里出来看见了，用手指着波比说：“你敢下去？！”波比一听，如奉圣旨赶紧把伸出去的前脚硬生生的缩了回来，乖乖的退进走廊，满脸沮丧地坐在那里看雨打花枝花叶。“哇！这么听老爸的话。”我羡慕地说。老爸也得意地笑了。某日有人到我家串门，没有随手把大门关上，波比见状便如箭离弦似的直往外冲，老爸见状忙叫：“波比回来！”呵，可是狮弟全然不理，当作耳边风，出去兜风或走亲戚（到隔壁叔叔家）去了。就在第二天，我正在逗狮弟，也是有人来访，在客人还没来得及把大门关上的一瞬间，波比便飞驰而出，我连唤两声，狮弟也不回头。一旁的老爸笑道：“门一开谁也别想叫它回来……”谁知老爸语音未落，狮弟却奇迹般地出现在大门口，还带着一副挑衅的模样向里张望，我再呼唤了它一声，它便不好意思似的来到我的跟前。害得老爸大跌眼镜。

老爸说：“如果我从外面回来，看见它躲躲闪闪的就知道它又干坏事了，回房一看果不其然，它又在我房里拉尿，真岂有此理！那个房间它都不去偏偏要到我那里，我在家时它就会到花池里边去解决。”原来，爱自由的波比是用奉献一滩尿的方式，来抗议我父亲对它的严格管教。我对父亲笑道：“看来，波比其实并不是很听你的话，主要是因为有点怕你。”         

风流倜傥

其实，波比很有个性，并不是我以前想象中的哈巴狗那样“没骨气”。它之所以让人误会，是因为它性格开朗，处世潇洒；它实在像是个不折不扣的“性情中人”。

有一天，妹妹来了一帮女同学，波比也要到她们房间里去凑热闹，因为胡闹，结果被她们撵了出来并拒之门外，气愤的波比就站在那门口向里大吼，还不停地用前脚打门，妹妹只得开门，门开了它却不进去，一味对着妹妹吼，妹妹把它抱进去，它居然往外走，走到门口回头瞟了众女生一眼，同时发出一声“唔哼”，随后扬长而去，众女生不觉笑作一团。

波比善解人意也非常臭美。它知道在我父亲面前要悠着点儿；在我母亲和妹妹面前就可以任性枉为；它和我哥一般是礼尚往来；然而在我面前它就常常摆出一副“我是无赖我怕谁？！”的架势。有时候我们夸它二句，哇！它就受不了咯！只见它腾空跃起舒展四肢，还特意放慢了动作来回表演。大家越笑它就越跳，我敢肯定它的舞步绝对精彩过当年拿破仑战马的舞步。

还是在表妹时代，波比就有一种劣性——轻薄。你若低下头去逗它，它就会不失时机地亲你一下，我的那些姐妹们都曾中招，中招次数最多的自然是表妹了（不过那是周瑜打黄盖式的）。至于我本人几乎幸免于难，一来是我时时戒备，二来嘛是我反应敏捷。但是有一次大伙坐在客厅里聊天，波比在我对面跑过来，快要到我跟前时，突然加速并往上直窜，因为事先毫无征兆，我还来不及移形换位，鼻子业已中招，在座哗然；它却躲在沙发底下不出来，过了一会儿，它见我没动静就探出头来察看，并向前爬出三步又退回二步，如此这般还嘻皮笑脸的看着我，我拿起早已卷好的报纸大骂一声“臭贼！”正要揍它，说时迟那时快，波比冲了出来一跃而起，一口就咬住了我的报纸，死活不放，还发出唬人的声音，真像个十足的无赖。我想，难怪在它还小的时候，二表姐就已经叫它“小烂仔”了。果然名不虚传。

这“烂仔”长大以后不但劣性不改，而且变本加厉，它特别喜欢跟着到访的女生打转，见到穿鲜艳衣服的女生更是“死缠烂打”。后来，我们都对波比说：“一定给你娶一个漂亮的媳妇。”可是，当时家乡人养的都是土家狗，一时找不到适合的“新娘子”给它。

英年早逝

这年寒假，堂妹比我和妹妹都早二天回老家，据说，那天清晨精灵的波比听见堂妹回来的车声，便跑到三楼去张望，站在边沿良久不走，堂妹说，当她家吃早餐的时候还看见它站在那里眺望，饭吃到一半，突然听到“噗”的一声闷响，没多久，却见波比跑进饭厅来了；当时，也不知波比是自己从我家的三楼跳到堂妹家二楼的，还是因为它站久了不慎摔下去的。

当我回到家后，狮弟风采依旧，看不出半点不适，但是我还是担心狮弟已经受了内伤；苦于当时家乡还没有动物医院，所以有还在读医科大学的同学到访，我就叫他看波比有没有问题。一方面人家当我开玩笑，另一方面，狮弟生龙活虎的样子，连我也不敢确定它是否已经受了内伤。在那近一个月的寒假里，坚强活跃的波比都快快乐乐的，直到我回学校的前二天，我才发现波比会呕吐。不过当时我和母亲都认为：这可能是因为波比一个新年吃得太多的缘故，给它吃点肠胃药就可以了。

开学后的第三个星期六，我给外婆打电话时，外婆问我知不知道波比的近况，我说不清楚；她迟疑许久才告诉我：“波比在一个星期前已经死了......”那天晚上，当我回到宿舍的时候，用背脚关门，竟然把门打了一个窟窿。真不知道，是因为我当时的心情太坏，用力过猛，还是因为木门的质量太差了。

再一个星期六，我到姑姑家时她告诉我，前二天当她和表哥说起波比的时候，不巧被放学回来的表妹听见了几句，姑姑和表哥的掩饰被表妹识破，已经是大三的表妹哭道：“波比是不是死了，要不你们干嘛见我回来就不说，还在使眼色？呜呜……”。赖四小姐这一哭，直哭得天昏地暗星月无光，连晚饭也没有吃。那个周末，我妹妹和堂妹都到了姑姑家，表姐妹四人，都分别是大二、大三和已经大学毕业的人了。聚在一起又来了一个“波比升天大合唱”，其中堂妹哭道：“那波比，不就等于是被我害死的吗？！”。

那年八月，我回到家后父亲告诉我，在我们上学后，波比已经是吃什么就吐什么了，当找到一个兽医看它时，波比的五脏六腑已经腐烂了。在我们开学半个月后的一个下午，大概三点多钟，我那身世飘零命途多舛的狮弟，在极度的痛苦中离开了这个它眷恋的世界。我父亲不忍心把它掩埋，就把它送到家乡的石窟河，让它漂向远方……与波比相处时间最长的是我母亲，那阵子她眼睛都哭肿了，邻居还以为我父母吵架了什么的。阿弥陀佛！后来，我二舅的小女儿，得知波比的不幸后，还埋怨我道：“都说把波比送给我，你又不舍得，不然波比也许就不会那样摔下去了……”

据说，哈巴狗的寿命一般有十二年，出生的第一年就相当于人类的二十岁，人生以百年来计，狮弟活了一年半，由此推算它只有二十七岁左右便英年早逝了。这些年，每当我看见波比的同类，都会深切地想起我的忠诚卫士波比。

六年了，狮弟！你漂到龙宫的日子还好吗？！

                                              2002/5于鹏城

又及：

       波比的故事当年在各大文学论坛发表后，精彩跟帖无数。以下是波比离去12年后，我在梅城街头看见一条酷似波比的小狗狗，迅速抓拍到的一组图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