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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10/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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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作家网小说参赛作品-城中鸟鸣

“砰砰砰”“砰砰砰”门外响起了猛烈的敲门声,仿佛是要把我的房门砸碎。“来了来了!”我赶忙站起身,椅子重心不稳向后倒去,撞击的声响都快赶上敲门声了。打开门,是邻居丽姐。她头发凌乱,眼圈发红,几乎是用尽最后的力气问我:“你看见安安了吗?”看着我一脸茫然,她嘴角露出苦涩,目光由疯狂转向茫然,一下子蹲坐在了地上……

这里是S城的一座城中村,但是与我家乡那个小城也没有什么区别。甚至相比繁华的城区,在这里我才觉得真正进了城。因为这里有人,活生生的人。

在村里,最常听到的是四种声音:炒菜声、装修声、叫喊声和啼哭声。于是我生平第一次体验到了声音的可视化——小孩在楼下的啼哭一瞬间照亮了整栋的楼梯间。当时的我在楼下敬畏地看着这一刻灯火通明的九层高楼,抱着孩子的母亲则是有些歉意地对我点了点头。当我们一同走上楼梯,我才发现他们一家和我住在同一楼层。但是保持着陌生人该有的礼节,我们并没有再做交谈,只是背对着各自打开了房门。

本以为我和他们不会再有交集,就像我一贯处理邻里关系那样,每次见面我们都不过是陌生人。然而我的房间似乎对那个孩子有着一种莫名的吸引力,他时常迈着生涩的步伐在家里人的搀扶下跌跌撞撞,走向我的房间。

那天,我预约了师傅来我家装网线。这个村里才通光纤没多久,很多设施还不完善。师傅拿着长长的线圈上下求索,我则是开着大门饶有兴趣地观察他的工作。或许是被我房间里透出的光亮吸引了,一个孩子牵着奶奶的手蹒跚而又倔强地向我这里走来。一向脸盲且讨厌小孩的我却一眼认出是前几天在楼下看到的那个孩子。他一只手扶在门框上充满好奇地向我的房间里张望,奶奶一边劝说着“乖,这是人家家里,你不能进去”,一边试图将他拉走。我出乎意料地表示了宽容,得到主人应允的孩子更是有恃无恐,径直走进了我的房间。

他的目光第一时间就落在了师傅散落在地的钉子上,对于他而言,这可能就是他的世界里最显眼的东西了。当他蹲下身来仔细端详并试图触碰时,我轻轻用脚挪开了钉子,用自己都难以想象的柔和语气说道:“这可不是玩具哦,这很危险的。”他似乎也知道这世上有着诸多自己不能逾越的禁忌,并没有露出扫兴的神情,而是充分发挥着一个孩童的好奇心,将目光转向了我刚铺设好的海绵垫上。

一接触到海绵柔软的触感,他便放弃了只用双脚走路的尝试,腿一弯就四肢着地爬动起来。奶奶看到我的默许也没说什么,而是跟我聊起了天。从交谈中我得知,他们一家都是从临近的县城来的,由于孩子的父亲在这个城市里工作,才举家搬了过来。平日里都是奶奶带孩子,父亲很少回家,母亲则是白天在楼下的餐馆里帮忙,也要很晚才能到家。一家人租住在跟我同一层的房间里。比我好一点的是,他们多一个卧室,但这对于一家四口来说还是小了点。而且一个才刚抓周的孩子被整个世界激发着好奇,让他整日待在狭小的房间里显然不现实。于是他们家的门平时都是打开着的,只用一小段门帘拒绝外界的窥探。打开着的房门无限扩大了这个孩子的世界,即使还不怎么会走路,也仿佛拥有了体验一切的可能。

“该回家了,安安。” 孩子的奶奶轻声呼唤。不知不觉,我和她已经聊了十几分钟,“安安”则是一会儿把玩我从公司团建活动带回来的小人偶,一会儿对着我贴在墙上的落地镜咯咯地笑。在我的再三坚持下,奶奶才不好意思地同意让安安把那只人偶带回家,一把抱起安安向我告了别。

此时装网线的师傅也终于回到我的房间,用一根手指逗了逗离去的安安,随即蹲下开始捣鼓一地我看不懂的玩意儿。

距离跟安安一家的初次相识已经过去一年了,期间安安的奶奶时不时地会带着他来串门,送一点自己烧的饭菜给我尝尝。我也会拿一两个水果给安安,一来二去熟络了很多。和他们一家的交往算是我对自己理想生活的最大违背,从来视人际交往为蛇蝎的我竟也有乐在其中的时候。然而这种享受也迎来了试图破坏它的敌人。

那天我下班回到家里,刚在桌前坐下就听到了敲门声。打开门,安安的母亲丽姐红肿着眼睛看着我,问我有没有看到安安。我当然对眼前的状况不明所以,只能告诉她我一整天都在外面,上次见到安安还是昨天晚上。仿佛是预料到了我的回答,我话还没说完她就突然蹲在了地上,用手背捂住口鼻不停颤抖着。

我赶忙把她拉起来,问她到底出了什么事。从她断断续续的应答中我得知,今天早上安安的奶奶带着他去买菜的时候,因为忙着跟商贩讨价还价,一转身安安就不见了。丽姐知道了以后几乎是把整个村子都跑遍了,人也是见一个问一个,但就是没有任何线索。萍姐也骑着警车帮着到处寻找,她是Z村的片警之一,也是其中唯一的女性,因此跟大家的关系也最好,有什么事她都会积极帮忙。这也是这个城市的一个特点,相比较城里,城中村的片警是最多的,有时甚至能看到五六个片警同时巡逻,只是也不知道他们每天在忙什么。

萍姐也在第一时间去调了监控,但可惜的是,除了村门口的主路以及房子每层的楼梯口外,就没有其他的监控了。安安在菜场门口走丢的话肯定是从房屋之间的巷道里迷路或者被人拐跑的。

“一定是那个捡破烂的,我妈说昨天看到她在那逗安安玩,好不容易才把安安拉走。今天一整天都没见到她的身影。”丽姐目光凶狠地说道。我知道她说的“捡破烂的”是楼下的阿华,和丽姐有些相似的是,阿华的老公当年因为来深圳跟人合伙做生意,把她和她母亲一起接过来生活。但由于上当受骗,欠了一屁股债就跑路了,只留下阿华母女两个在这苦苦等待,平日里只能靠翻垃圾桶维持生计。阿华的母亲负责村里主路上的几个垃圾桶,她自己则是在几幢房屋之间的垃圾桶处来回奔波。自从我第一次看到阿华半个身子探进垃圾桶的样子以后,我每天早上扔垃圾前都会把纸盒跟饮料瓶之类的单独拿出来递给她,剩下的餐厨垃圾则是打好包一起丢进垃圾桶。听到阿华的一声“谢谢”,我一上午的心情都会好很多。

“阿华人挺好的,再穷也不可能做出拐孩子的事,我看这里面一定有什么误会。明天我陪你们一起去警察局看看。”我安慰丽姐道。“误会?哪有什么误会。我看她就是想钱想疯了,平时老喜欢逗我们家安安,我看她早就心怀不轨了!”“你消消气,孩子丢了你着急我理解,但事情还没个结果你也别这么说人家。现在科技这么发达,想找个人容易得很,明天让警察把村子周围的监控都调出来,不管是安安还是阿华都会找到的。”“警察局我已经去过了,他们就让我留个电话号码回去等结果。等结果等结果,就知道等结果,都一整天还没半点消息,我看他们就是一群吃干饭的……”丽姐一边嘟囔着一边走了出去。

第二天一早,我就来到丽姐家询问情况。“人找到了。”丽姐说道,但是显得没什么力气。“安安找到了?”“是阿华。她老家的亲戚给她找了个刚丧偶的老头,让她回去相结婚。今天这边的警察已经过去接她们母女了,但是接回来也暂时不让我跟她们见面,说是什么保护嫌疑人……”

“没事的,不着急。警察都去了,肯定很快就能把安安找回来了。”我试图说些什么让她放心一些,“你们今天就别出门了,昨天找了一天肯定很累了。我去找萍姐问问有没有什么进展,你们就在家好好待着,别是安安回来了找不到人。”丽姐低头应了一声,随后就转身进屋了,也不知道有没有把我的话听进去。

下了楼,我把萍姐常在的台球厅、菜场、包子铺都找了一遍,就是没见到她人。只看到一个不太熟悉的片警趴在摩托把手上打盹。我过去轻轻拍了拍他,问他知不知道安安的事。他睡眼惺忪,一脸茫然地看着我。“小吴,你又上班摸鱼是不是?小心我打小报告去。”萍姐洪亮的声音从我身后响起,好像是从哪个楼梯洞里才出来。那个叫小吴的片警一脸赔笑,翻身从车上下来,整理了一下自己凌乱的衣角。

“萍姐你去哪了?我找了你半天。”终于找到萍姐,我赶忙问道。“接阿华她们回来的警察在路上问过了,阿华说她买的昨天早上七点的大巴票,一大早就出门了。安安是七点多走丢的,时间对不上。”萍姐走到我跟前,放低了声音,“阿华还说她们昨天出门的时候跟房东刘大婶打过招呼了,她可以帮她们作证。那边的警察让我跟小吴去证实一下,这不,我刚问完。”“结果呢?”我追问道。“她说的确实是实话。昨天她们临走的时候,阿华的妈妈想让刘大婶把房子的押金退一下,这个月的房租钱还不肯给。刘大婶怎么可能乐意,为此她们还吵了一架,多亏阿华拉着才没打起来……”我打断了萍姐,又问道:“这么说安安不是被阿华她们拐跑的咯?那想找安安岂不是更难了?”萍姐叹了口气,要我转告丽姐,让她们在家待着等消息。等阿华她们回来了还会有进一步的审讯,如果真的跟她们没关系,警察也会负责把安安找回来的。

看到萍姐拿出手机准备跟上面的领导汇报进展,我只好失落地走开了。找回安安的唯一线索断了,现在安安生死未卜的,我该怎么跟丽姐她们说呢……

回到丽姐家门口,我的手悬在半空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敲了敲门。开门是个陌生男人,眉头紧锁问我找谁。我后退半步看了眼门牌,确定自己没敲错门:“丽姐在家吗?”听到我的声音,屋内传来拖鞋摩擦地面的声响,丽姐急匆匆地跑到了门口:“有安安的消息了吗?”我看了一眼旁边的男子,迟疑了一会儿说道:“我刚才找到萍姐了,她说阿华母女昨天一早就出门了,根本没有时间拐跑安安……”“她骗人!安安肯定是那两个王八蛋拐跑的,还说什么相亲,我看就是把孩子卖回去了!”没等我说完,丽姐就大声吼叫起来,浑身爆发着不属于她瘦弱身躯的力量。她身旁的男人快速抱住了她的双臂,防止她再有什么过激的举措。“不好意思啊小兄弟,你先回去吧,谢谢你了!”说着,他赶紧关上了房门,里面的声响也渐渐平息。

琢磨了半天想要安慰丽姐的话还没说出口,我就被拒之门外,只得暂时先回家了。可还没等我走出几步,身后又传出了像是椅子撞击地面的巨响,随即就是绵绵不绝的哭喊……

一整个下午,我都在家坐立难安。遇到这么大的事我却一点忙都帮不上,这种无力感让我想起了去年冬天跳河自杀的好友。明明前一天我们一大帮人还在一起聚餐,推杯换盏、互诉衷肠,结果第二天我来这座城市的路上就得知了他跳河自杀的噩耗。现在回想起来,那晚他是唯一没喝酒的人,在饭桌上却显得异常热情,一如临刑的殉道者怀着狂喜的幻觉面对自己的结局。

那天凌晨两三点的时候,有人在群里问,有没有人跟小何在一起。可我因为第二天要赶路,早早就睡了,没有注意到。等我刚上火车,就有朋友发消息告诉我,小何昨晚失踪了,家里人找了一整宿都没找到。我急忙追问,可几个小时的煎熬等待里,得到的消息只有“监控找到了,应该是跳河了”“人打捞上来了,已经没救了”……

我缩在靠窗的车座上,眼泪在脸庞上一节节地滑落,恨自己没能早点发现小何的异样,恨自己没能第一时间找到小何的去向。为什么?为什么他连冬日河水的刺骨都能忍受,连水藻充斥鼻腔的窒息都能忍受,却忍受不了活着?邻座的阿姨看出我的情绪波动,轻轻碰了碰我的胳膊,递来一张餐巾纸……

那张被泪水皱成一团的餐巾纸如今依旧在我桌角摆着,我一直在等待着,等那张纸恢复原先的平整。我多么希望,安安不要成为下一个永远离开我的人。

思绪拉回现实,我重新振作精神,开始上网搜索一些可行的寻找失踪儿童的办法。不靠谱但现实的办法无非是张贴寻人启事、网络平台登记云云,靠谱但不现实的办法就是给儿童的手机添加定位和报警之类。国外还有“安珀警报”这一手段,会让区域内群众的手机上强制弹出失踪儿童信息,群策群力。如此效果会好很多,但国内还没有应用。

这时有一条新闻吸引了我的注意。新闻上说,今年我国公安部共侦破拐卖儿童积案43例,找回失踪被拐儿童700余名。四个月的时间里,找到700多名失踪儿童可谓是一个巨大的成就了,这意味着平均每天都会有五六个失踪儿童被找回,因此安安被找到的几率还是很高的。这条新闻让我瞬间安心了很多,在我所处的这大城市里,警方的效率一定也是数一数二的。现在唯一能指望的还是警察。

正当我受这一新闻鼓舞时,门外响起了敲门声。打开门,是之前出现在丽姐家的那个男人。“你好,我是安安的爸爸。之前一直听阿丽提起你,真是谢谢你这么长时间里对我们家的照顾了。”说着,他递来一大袋水果,那双布满老茧和褶皱的手让我想起了桌角的那团餐巾纸,“我一听到消息就赶紧请假回来了,真的不好意思,为了安安的事还让你跑上跑下的。”我道了声谢,接过他手上的水果,立马打听安安的事有没有进展。他原本和善的表情瞬间又恢复了先前的肃穆,摇了摇头说:“警察刚才来过了,现在基本排除是那个阿华了。他们刚才给了一些其他派出所找到的走失儿童照片让我们辨认,但都不是我们家安安。”我想安慰安慰他,就把刚才看到的新闻给他复述了一遍。果然,听到这个消息他也振奋了许多。对于这个时候的家长,一点点希望比什么都重要。

又聊了一会儿,他说他要去派出所看看有没有什么新的进展,就和我告了别。虽然离开时他的神情依旧振奋,但他落寞的背影还是让我感受到了他的低落。男人是他家里的山,此刻最不能倒下的就是他了。

那天晚上,我就这么一直坐在电脑屏幕前,直到快天亮才迷迷糊糊睡着。叫醒我的是楼道里传来的争吵声。

我从椅子上挣扎起身,趟着拖鞋打开房门,往楼梯口方向望去。居然是阿华她们母女俩,丽姐正在和阿华的母亲争论些什么,眼看老太太的手都要往丽姐身上招呼了。安安爸爸和阿华在一旁赶紧使劲拉着,生怕再出什么意外。

刚刚还半梦半醒的我瞬间清醒了很多,赶忙走上前去询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阿华在一旁呜咽着回答:“我们娘俩无缘无故地被警察从老家带回来,跟个犯人一样的,一人一个房间被问话。这倒也没什么了,毕竟都是为了孩子,我们能理解。可我们嫌疑都洗清了,想来看看安安的事情现在进展怎么样了,有没有什么能帮忙的地方。毕竟都是老邻居了。可她倒好,一见到我们来,不由分说的就拿扫帚轰我们走,我妈的腿上都被她打青一块……”丽姐在一旁听急了,打断阿华说道:“那是她自己不小心撞门框上了,别说是一小块淤青,她今天就算死在这儿都不冤枉。这就是报应,你们俩活该!”

年纪大的人最忌讳听到这个“死”字,阿华的母亲顿时是急火攻心,瞪大眼睛盯死丽姐想要说些什么。可她张了张嘴巴,话还没出口就一下子瘫倒在了地上,不省人事。我们几个见状吓坏了,打120的打120,找人帮忙的找人帮忙,一时间乱作一团。只有我看到阿华呆立在原地,好像是被母亲突如其来的昏厥吓到了。

“药……药……”阿华目光呆滞,双手放在口袋上摸索,又好像在遮掩什么,“昨天出门急,降血压药忘带了……”“有也来不及了!你们让救护车快点过来,我先把她背到村门口去!”说着,安安爸爸赶紧背起阿华的母亲向楼下跑去。

当我也准备跟上时,阿华拽了拽我的衣角:“小伙子,我们去就行了,你在家待着,万一安安回来了得有人看着。”我愣了一下,扫了一眼嘴唇紧抿的丽姐,点了点头。

他们都匆匆离去以后,空旷的楼道里只剩下我一个人。安安走丢两天了,现在阿华的母亲又被气出事,上天对丽姐他们一家实在是太残忍了。望了一眼自己的家门,我想了想,还是在丽姐家门口坐下,等他们回来。

一个钟头以后,楼梯道里终于传来了脚步声。我赶忙起身,却错愕地看到了满面笑容的小吴警官,身后是抱着安安的萍姐。“你怎么就坐在阿丽家门口?他们不在家吗?”和我的目光交汇后,萍姐问道。“他们出去了,阿华母女早上过来和丽姐吵了一架,结果阿华母亲突然就不省人事了,才送去医院不久。”我一边回答着萍姐,一边看着安安。“啊……安安好不容易找回来,怎么又出了这种事……”“在哪找到的?是被人拐跑的吗?”听我问起安安,萍姐才反应过来:“哦,多亏了小吴,他这两天一直在忙这件事,觉都没怎么睡,把周围的派出所都跑遍了,今天终于是找到了。”小吴有些腼腆地挠了挠头,说:“我也是运气好,今天跑的第二家派出所就有个来送走失小孩的,我一看跟照片上很像,就赶紧让萍姐过来认领了。”

“真是辛苦你们了,安安生活在这里真是他的福气!”我从萍姐手上接过安安,说:“就先让他待我这儿吧,等丽姐他们回来我给他们一个惊喜。”“好嘞,你总不会再把安安拐跑了吧?”萍姐咧开了嘴,顿了顿,又说:“要是阿华回来以后情绪激动的话你记得通知我,我帮她们调解调解。唉,都是邻里邻居的,怎么就出了这么一窝子事……希望她母亲没什么大碍吧。”

告别了萍姐二人,我带着安安回到了家中。看着他在海绵垫上玩得不亦乐乎,我却为给他吃什么午饭发了愁。好不容易折腾了半天,最后还是决定用奶粉冲点土豆泥给他吃。这时,门外又响起了敲门声。

我打开房门,是丽姐夫妻,愁容满面。“有安安的消息了吗?”低沉的声音问道。我故作神秘一笑,后退半步,露出了身后正对着土豆泥发呆的安安。原本精神恍惚的丽姐一把抓住了她丈夫的胳膊,用难以置信的眼神盯着地上的安安。时间仿佛凝固了很久,她突然前倾一步,跪在地上,牢牢抱紧了安安,泣不成声。看见他们一家三口团聚,我顿时也感觉有些鼻酸。

“对了,阿华她妈妈怎么样了?”我转头看向安安的父亲,问道。他抿起嘴摇了摇头,说:“脑溢血,没救得回来。”“啊……那阿华呢?”“她还在医院。我们当时想跟她私了,但她没同意。”“唉,阿华也是可怜,她要是打官司你们也只能花钱消灾了。”“不,她不要钱。我们想给她补偿,但她只要我们垫付了抢救的费用,说这事不怪我们,不会告我们的。”听到这话,我有些疑惑,阿华活得这么苦,现在母亲又去世了,要点补偿也完全说得过去。“就怕她是先稳住我们,心底里还打算敲我们一笔。但我也认了,这事确实是我们欠她们的。”安安的父亲叹了口气,拉着丽姐和安安向我道过谢以后就离去了。

尾声

距离安安走失已经过去了半年,这期间阿华竟真的没有打官司要补偿。只是自从那件事过去之后,我就再也没在村里看到过她。这天我刚下班回到村里,就看到萍姐和丽姐在小店门口有说有笑。看到我经过,萍姐挥着手机招呼我过去,明晃晃的屏幕照得我眼睛生疼。上前一看,是一张婚礼现场的照片。“给我看这干啥,催婚吗?”我笑着说。“你仔细看看这新娘是谁?”萍姐把手机往前递了递。我眯着眼睛仔细端详,差点惊呼出声:“这是阿华?”丽姐在一旁面带笑意,说:“是呀,她找了个好丈夫,到外地结婚去了。”随即眉头轻展,“我也是前两天才知道的,和我老公商量了一下,给她寄去了两万块钱,就当补偿和贺礼了。”照片中央的阿华白色婚纱款款落地,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微笑,这是我所见过的她最美的样子。她身后的座椅上摆着她母亲的遗像,黑白的照片却和洁白的婚纱显得格格不入。而她身边的男人挺拔修长,算不上帅气,但魁梧有力。我总觉得在哪里见过他,但就是记不起来。

“对了,一直没问,当时安安是怎么走丢的?”我抬头问萍姐道,“村口的监控也没拍到他,他一个小孩怎么会两天后在那么远的地方被找到?”我突如其来的问题让萍姐有些错愕,但还是回答我说:“是那个每天会来收垃圾的环卫工,应该是他下车的时候安安溜进去的。他后来回到家才发现座椅后面有个熟睡的小孩,可他一天在外面收了好几处的垃圾,也不知道是哪里的孩子。他本来以为是哪家的弃婴,正好妻子难有身孕,就打算自己养着了。最后是因为看到网上警察找回丢失儿童的新闻,才去警察局碰碰运。好巧不巧,就让小吴碰到了,这可是立了个大功啊!”

两岁的孩子真的能爬上那么高的环卫车吗?而且为什么不在发现的第一时间就送去警察局呢?我思索着,脑子里不知怎么浮现出了一个倚在车窗上的模糊身影。萍姐突然拍了拍我的肩膀,递来一根烟说:“抽烟吗?借我个火。”“啊……我不会抽烟。”说着,我下意识地用手捂住了口袋里的打火机,随即遍体生寒。

身旁,一对母子走过。母亲搂着孩子的肩膀说:“过两天妈妈带你去公园,那里能听到鸟叫”“可为什么这个时候还有鸟叫呀,它们不睡觉吗?”孩子抬起头看着妈妈。妈妈迟疑了一会儿,没有作答。等到他再次追问后,妈妈才回答说:“你都还没睡,它们怎么会睡觉呢?”“是因为人吵到它们了吗?”“对呀,是人吵到它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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