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衣裳样子

节气到了小雪，天气一天天冷起来了，寒风皱起，呼呼地西北风，今天刮，明天还刮，户外活动也减少了。虽然，我几乎每天都去森林公园锻炼身体，但午后我大多数时间常在家里发呆。我这个人又不会跳舞、打麻将、又不喜欢喝酒、抽烟、上网聊天。闲暇的时候老爱胡思乱想，这不，不知为什么又想起母亲和母亲的衣裳样子来了……

母亲天生身体长得比较娇小瘦弱，人却是极要强的性格，凡事都不愿比别人家差。母亲手巧啥都要自己做：棉手套、棉鞋、棉大衣……甚至我上学的书包。记得，我很小的时候，家里就有一台上海制造的《坚固牌》缝纫机，那台缝纫机是母亲的宝贝！家的床底下满是我们姐弟的衣裳样子，从夏天穿的单衣到冬天的棉裤棉袄。那些牛皮纸的衣裳样子是母亲用记号记上，我们姐弟每一个人的衣裳样子，那记号只有母亲一人能看得懂。母亲一生一个是眼神非常好，一个是记忆力非常好。小的时候家里穷，母亲没年过几天书，字是认识一些，但是很少见母亲写字。其实，母亲也算是生在大户人家，家里在伪满时，在长春开过中药铺，自从外祖父染上了大烟，家境一天天差了起来。由于没有文化，让母亲吃了不少苦。比如我们姐弟衣裳样子，都是母亲求一位林师傅裁的，林师傅是母亲所在的服装厂的一位老缝纫匠，我还记得人个子不高，脸庞黑黑的，带着一顶蓝帽子，鼻子上架一副老花镜，那时我真的不知道他有多大年龄，好像有五十多岁吧，但我觉得他很老，人爱喝酒，老是一副微醉的模样。求人是不能白求，母亲给人家买酒是必须的，母亲非常敬重有手艺的人，羡慕文化人……

让母亲头疼的是，我们姐弟都在一天天长大呀，老的衣裳样在一天天变小呀，母亲不能老是求人家呀。于是母亲在原有衣裳样子放大，比如春节前母亲总是为我们四个孩子，每人做一套新衣服。母亲参照原来的衣裳样子放大，母亲没有文化，放大多少计算不好，结果是常常不太合适，由其领子口大小，做不好是褶子吧吧，母亲又是极要好的人，差一点也不行。母亲让我们试穿，不合适再改，每当这时母亲就会长叹：“嗨，都怪旧社会家里穷，没念几天书呀！”改了N次后，合适了，疲倦的母亲脸上终于漏出来笑容。

其实，年轻时母亲性子不是那么太好，发脾气时也是有的，那时母亲真的是累急了，父亲还是挺能担当的。其实反复改，这样费了母亲不少时间，母亲又有点神经衰弱，睡眠不好也是常有的事。每天本来工作挺累的，家里邻里又一堆活，孩子又多。我们家住的是家属宿舍，一层楼住着十七八户人家，那个年代的人，几乎家家过得都不宽裕，能省点就省一点，谁家有点活张一回嘴，哪好意思拒绝呀！母亲又是极好面子极要强的人，天生又是个急性子，再好的性格也有发火的时候。记得母亲的一句口头禅：“赶活不赶饭，赶饭王八蛋！”可见母亲性子的急。用一句话来形容母亲那是再贴切不过了，那就是废寝忘食,母亲着急赶活，做饭的任务不得不我来承担，但是我那时还不太会做菜，只是把饭做好了，菜洗好了等母亲做完活，可是母亲的活哪有头呀，那个年代，几乎都是自己做衣服穿，都是为了省钱！再后来，我也学会做饭做菜，十二三岁为母亲分担家务，母亲也打心眼里疼爱喜欢我，好在我们老工人村六十年代末，就用上了煤气，做饭菜不是太费事……

让我记忆中刻骨难忘的一件事，邻居刘婶烙地瓜片，地瓜片的焦香味让我和弟弟馋的直流口水。家属楼是大走廊，家家都在走廊做饭。刘婶把烙好的地瓜片给我和弟弟，我们哥俩说啥也不要，因为我们家也有地瓜，也可以烙地瓜片。可是这时的母亲正忙于缝纫活，我又偏想自己烙地瓜片。我把地瓜洗好，这时的母亲怕我切不好地瓜片，非要自己亲自来切，由于母亲着急赶活，有点心不在焉，结果是母亲把自己的手切破了，母亲没有埋怨我，但是我自己还是恨自己嘴馋，这件事让我内疚好一阵子。

自己家做衣服穿兴了好一阵子，一直到改革开放，我们的眼界大开，二十岁的我才穿上了买的第一条裤子，的确良的格喇叭裤，那时一部香港电影正在热火朝天地上演那就是《生死搏斗》。后来自己工作了还买了短袖格汗衫，一个全新的思想，一个全新的世界，我们也从懵懂的少年渐渐地成长为青年，那些过去的衣裳样再也用不上了……

在八十年代初我们搬新家的时候，母亲收拾东西时，母亲一件件把那些衣裳样子摆开来，不舍得扔掉念叨：“孩子长大了，孩子们都长大了！”我看到母亲眼睛里似乎含着泪花……

改革开放，母亲的缝纫手艺又再次派上用场，这回是把自己的手艺等价交换人民币，从习惯做人民服，中山装到做西服。退休后的母亲和老姐妹一起开了一家服装店，母亲也受尽了苦累，但母亲精神上是愉快的，我结婚穿的两套西服还是母亲亲手做的，千针万线缝尽了母亲的爱……

晚年的母亲要给父亲、兄和我每人做段子面棉袄，母亲买来了段子面，和新棉花，认认真真地裁剪起来。母亲此举，我是不同意的，都啥年代了，谁还穿棉袄。主要是我怕母亲累着，母亲已年逾古稀，身子骨也没以前好了，可是母亲的倔强是我拦不住的。母亲说：“妈，不能老活着呀！”可是母亲的双手却没有以前灵活了，这让母亲很烦恼，母亲的两手，本是灵巧的手，变得有些僵硬了！后来坚持做两件棉袄，我和家兄的，就再也做不下去了。

想起这些往事，一股暖流涌入我的心头，同时也有深深自责和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