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失的小河

儿时，姥姥住的辽北的一个村庄。小村的东边有一条蜿蜒清澈的小河，小河不深不宽，流水也不湍急。河水静静地流淌着，如同美丽的少女在辽北大地上舒展优美的舞姿。这让童年的我充满好奇，问姥姥：“小河从哪来流来啊？”姥姥说：“从山那边来啊！”“山那边是哪啊？”“山那边还是山呀，是日头升起的地方！”

从姥姥家往东望，远远地望去有两座高山。每天清晨，火红的太阳从东边升起，照耀着美丽的小村庄。小村庄笼罩在金色的阳光里，田野一片生机……我不知那山有多高，有多远。我知道山上有树林，有小鸟，秋天还可采到榛子，能采到山里红。我甚至想独自一人去爬山！姥姥似乎看透了我的心思说：“看山在眼前，进山走一天。那山远着呢！”那山那河，让童年的我充满憧憬，充满幻想，充满期待！

那是一九六七年的春天，城里的一切都乱了套，父亲所在的工厂也被迫停产了，人们搞起了武斗，夜里也常被冷枪声惊醒！父母怕我被惊吓着，于是被父亲送到辽北了乡下。我还清楚的记得那是五月的一天，我和父亲起了个大早，坐火车去姥姥家。大概坐了四五站就下了火车，下火车后，离姥姥家还有八里路。我和父亲走在乡间小路上。父亲背着包在后，蹦蹦跳跳的我在前。五月的太阳真好，照在身上暖洋洋的……来到姥姥家，见到姥姥我就一头扑倒姥姥怀抱里。姥姥用干枯的老手抚着我的头，深情地望着我。那时乡下相对来说还是平静一些，偶尔的枪声好像来自很远的地方……

我喜欢乡下，喜欢姥姥家村旁的小河，一直到四十多年的今天，我还会想起那条小河。那条小河从太阳升起的东边流来，初夏的小河流水哗哗，儿时的我们光着脚在河里趟来趟去，同乡下的小伙伴用泥巴砌坝，放上筐篓，筐篓里还得放些草，来伪装，然后静悄悄等鱼儿往篓里钻。捕鱼，那是再好玩不过的了。当然捕的都是小鱼，也捕不了几条，连炸碗鱼酱都不够。鱼先是用玻璃瓶养着，养了些天，把鱼养死了，只好拿来喂猫了。

小河的另一边，住着刘姥姥一家。刘姥姥和姥姥好，姥姥也常领我去刘姥姥家，跨过小溪就到了刘姥姥家的院子边，便看到刘姥姥的看菜园的大头儿子傻傻地笑了。大头儿子热情地跟姥姥打招呼，外祖母后面跟着年幼的我。我偷偷地问姥姥：刘姥姥家的儿子头为什么那么大？姥姥说：“小时得了怪病，没钱医治啊。能活命就万幸了！”姥姥说完长长地叹息着。

刘姥姥是个非常善良的老人家，草屋里有五六窝燕子在飞来飞去。都说燕子是有灵性的鸟儿，喜欢在善良的人家做巢。我喜欢看到刘姥姥慈祥地笑，喜欢刘姥姥家飞来飞去的燕子……

到了丰水期，小河变得宽阔起来。小河边长满了水生植物，开着各式各样的小花。夏天天热姥姥让我和乡村的孩子一样，脱光了衣服下河洗澡。可害羞的我说啥也不肯，这让姥姥很是生气，不知幼小的我有啥害羞！

跨过小河不远处有瓜园，种满香瓜，花上块儿八角的，就可以坐在那里等看瓜园的老农为你挑瓜。吃完了瓜，瓜种得留下，于是，招来了美丽的蝴蝶飞来飞去。我对吃瓜不感兴趣，却抓起了蝴蝶……

后来，姥姥也不让我去小河边玩了。因为，不知是谁把打死的蛇挂在了小河边的树上。大人们说：死去的大蛇会变成许多小蛇，会咬人的。我是半信半疑，只是远远地望着那挂在树上的蛇，心真的有些恐惧呢！但我还是经不起小河诱惑，背着姥姥去小河捕鱼……

秋天，小河缓缓流淌着，到处是一片凉爽怡人的景象。树叶渐渐变黄，从树上飘落，田野也变得金黄。小燕子也要回南方了，一大清早就落在电线上，一排排站着，叽叽咕咕地说着什么。天气一天天转凉，慈祥的姥姥怕我着凉为我做了件棉坎肩。我真的有点想家了，我期盼着父亲接我回家……父亲终于来接我了，风尘仆仆。我告别了姥姥，告别了小河回到了城里的家。城里还是一片混乱，楼和楼之间还拉上了铁丝网，姐姐，哥哥们也不能上学了……

后来，姥姥患上了严重的青光眼症，不得不到省城治病。治好眼病的姥姥，身子骨也不硬朗了，只能搬到省城和我们家住在一起，可我再也不能去我向往的乡下了……我忘不了姥姥家房前那颗老桃树，忘不了那乡间小路，忘不了那远方的山，忘不了那条蜿蜒流淌的小河……

一九八二年的春天，我和父母，老姨怀着沉重的心情，抱着姥姥的骨灰，为过世的姥姥下葬！我又来到了我童年居住的小村庄，阔别十余年，小村庄早已发生了天翻地覆地变化。我梦中的小河呢？我特意去村东头，小河早已荡然无存了，这里早已被填平，变成了农田，这让我心有些遗憾，有些惆怅……

每次去北边出差，当火车行驶到辽北大地上，我都会眺望窗外辽北大地的田野村庄，一种莫名感慨和忧伤！前些年我公出，当我坐在火车上，遥望辽北大地，遥望姥姥的家乡，那里已经变成了工业开发区，连那条乡间小路都变成了柏油马路，那个站名还有，那个车站还在，睹物思亲。我又想起了姥姥，想起了那条小河……

“小河，从哪里来呀？”

“从山那边呀！”

“山那边是哪呀？”

“山那边还是山，就是日头升起的地方！”

小河，那条童年时的小河，成了我梦中的永远美好地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