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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忠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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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104/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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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 我思念一座山

每年的四月,我会思念一座山,那是父亲的脊背,父亲的用他坚强的脊背支撑着我们这个六口人之家,含辛茹苦把我们姐弟培养大,无论是在艰辛的岁月,还是在幸福的日子,父爱如山,托起我们儿女的梦想……十六年了,父亲离开这个世界整整十六年了,父亲伟岸的背影似乎还没走远,重重叠叠,在我的心中,在我的脑海里,在我的梦中……

父亲出生于1928年的冬月16,是个苦命的孩子,刚刚出生几天就没了娘,父亲的生日只有太祖母记得。没有母乳,也没喝过牛奶,是太祖母用米汤一点点把父亲喂大。小时候父亲还得了一场大病,听父亲讲:“昏死过去的我险些被长辈扔到乱坟岗,是你善良的太祖母对我这个苦命孙儿不离不弃,日夜守护。”太祖母一声声呼唤着父亲的乳名,欲哭无泪。

昏死过去三天三夜的父亲渐渐地苏醒过来了,看见父亲睁开了眼睛,太祖母,喜之而泣,抱起苦命的孙子失声痛哭,老泪纵横。苏醒后的父亲张嘴要梨吃,冬日的农村哪来的梨?只有一瓢凉水……每当父亲讲起这段伤心的往事,父亲眼里总是含着泪花!我总是好奇地问父亲:“那爷爷不管你吗?”父亲这时长叹一声:“你的爷爷为了这个大家,去遥远的大兴安岭当了伐木工,离家太远了,一年只有过年,才能回一次家!”

父亲在贫苦的日子里一点点长大,长大了成了别人家的放牛娃,冬天没有暖脚的棉鞋,脚冻得猫咬一样疼,脚踩牛刚刚拉出来的牛粪里暖脚,没有娘的孩子啊,谁疼?常因爱上学读书被祖父哥哥打骂,因为家里整劳力少,让祖父的哥哥脾气异常暴躁。父亲的家是个大家庭,二十来口人仅靠几亩薄田和给别人打零工度日,日子苦的可想而知,忍饥挨饿受冻那是常有的事。

祖父的哥哥常常给父亲气受,祖父又不在身边,父亲常挨打挨骂是常有的事,骂父亲:“你小子要有出息,天下掉龙蛋,把地下砸下一个大坑!”祖父的哥哥有点歇斯里了。一次家里没有了粮食吃,祖父的哥哥让父亲到后街的一家亲戚家去借粮,年幼的父亲挨了恶狗的撕咬,腿上留下了一道很深的疤痕,父亲命大!每当回忆这一段段辛酸往事时,善良的父亲还理解祖父的哥哥:“要不是你大爷苦苦相逼,我们一家都会窝在农村!”换句话说人有点出息都是逼出来的。

一直到父亲成家前,父亲都是这样受气。母亲嫁给了父亲,那一年父亲十七,母亲十六,都是贫苦家的孩子,成家并没有改变贫苦的命运。由于母亲勤劳能干,又有眼力见,会来事,手又巧,颇得父亲大娘的喜欢,让父亲在家里有了一点地位,父亲也不那么挨爷爷的哥哥那么骂了。可是,好景不长,有一次,父亲被抓去当壮丁,险些丧命。衣衫褴褛地逃回到家来,和盼着父亲回来眼泪都要快哭干的母亲抱头痛哭。后来,在老家铁岭的昌图县乡下实在过不下去了,父母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卖掉能卖掉的一点家产,凑够了一点盘缠钱,投奔在沈阳城北市场做点生意的外祖母……又逢战乱,有一段不通火车,从昌图到沈阳一路艰辛,待到见到居住沈阳城的外祖母,父母如同乞丐!父母的选择无疑是正确的,有了改变人生的机会。

一直到沈阳城解放后,父亲终于有了份工作,家里的日子才一点点好起来!铁西区肇工街六段二里269栋的家属楼,那我出生我长大的地方……每当回忆起这些往事时父亲总是激动的说:“没有新中国,就没有我们这个家的幸福生活!”为了报答祖国,父亲对工作是兢兢业业,任劳任怨。听父亲讲,新中国刚刚建立,百业待兴,为了建工厂,付出了多少血汗,那时机诫化程度低,大都手搬肩扛,肩上咯出个鸡蛋大茧子。由于父亲积极肯干父亲还被评为劳动模范,戴上了大红花,有点文化的父亲还当上了工段长,后来又当上全厂的生产调度。

记得,我刚刚懂事时候,十年动乱刚刚开始,后来,又搞起了武斗,冬天天黑得早,天一黑,我们小伙伴都吓得不敢出屋,也常常听到楼外的冷枪声。父亲在一家化学厂还是做生产调度工作,常年的三班倒,上夜班是常有的事,熬过了那个可怕冬天后,一切好像还没有转好的迹象,父亲的所在的工厂也停产了,所谓停产闹革命。后来工厂成立了护厂队,父亲是其中的一员。

有一天夜里,趁父亲熟睡时,母亲悄悄把门反锁上,把钥匙藏在我的兜里,待到上夜班的父亲醒来想上班,却开不开门,急得父亲团团转。父亲只得央求母亲,母亲不愿让父亲上班,上班是危险的,一切似乎难以预测!我头一次见父亲这样求母亲,后来,母亲还是心软了,把门打开,我似乎听见母亲带着哭声着说:“注意安全,我和孩在家等你回家!”幼小的我觉得那个夜特别可怕!第二天,当我挣开惺忪的双眼,我如愿看到了我的可爱可敬的父亲,望着我,眼晴红红的,正憨憨地朝我笑呢……

后来,市里真的有点乱了起来,城市形势越来越紧,人们分了派,搞起了武斗,黑夜里常听到枪声,幼小的我和姐弟们常常在梦中被吓醒。一到黑天,我们小伙伴吓得都不敢出楼,家是我们的避风港湾。可是这个避风港湾也有点靠不住了!父母经过研究决定把我送到乡下,我不得不被父亲送到辽北的乡下,和外祖母一起住了。乡下还是宁静的,偶尔有一两声抢想也是在很远很远的地方,早晨,大大的太阳从东方升起,天色一片蔚蓝。外祖母用干枯的老手抚着我的头,抚着我的心,我那幼小的心得到了莫大的安慰。童心最容易得到快乐。

快乐的日子过的飞快,转眼到了秋天,天一天凉了起来,外祖母也急起来,不停唸叨;“小燕子回南方了,小燕子回南方了!”清晨,我挣开双眼,电线上落了一排排小燕子,叽叽喳喳叫个不停,望着小燕子,我有点想家了,想父母,想兄弟姐妹,想常在一起玩的小伙伴。外祖母用老手抚着我的头,怕我冻着,一针一线为我缝起了件小马甲……父亲终于接我回省城的家了。我恋恋不舍地告别外祖母,坐火车回到省城我的家,家变的有点陌生了,搂与搂之间被铁丝网围了起来,这还是我朝思暮想的家吗!

一天,父亲也因为所谓的历史问题,我的家被楼里的小混混围了起来,吵着要揪斗父亲,年幼的我被吓得躲进公厕里不敢出来。辛亏一位老党员在关键时候出来解围,为父亲说公道话,这让父亲一生感激!

后来形势有些好转,但父亲依旧承受着压力,被说成是只低头拉车,不抬头看路的老黄牛。儿时的我,常常看到昏暗的灯光下,父亲那孤独寂寞的眼神,我的心里也充满惆怅……但是即使承受不公平的待遇,父亲还是愿意做好事,助人为乐,繁重的工作之余还承担起一楼小组,组长工作,那时是计划经济,每年每月发肉票、鱼票、布票等等……非常繁琐,一楼有十七八户人家,八九十口人,一点点算,一点点分丝毫不能差,可见父亲是多么有耐心的一个人。全是白尽义务,没有一分钱的报酬,这一干就是十多年,父亲还乐此不疲,父亲的数学好,算盘打得好,字写得好,这是我赶不上的……

尽管有时人生是压抑的,但父亲是豁达乐观的,父亲高兴时口哨吹得很好听,对我们儿女疼爱有加,有一点闲暇时间就骑着他宝贝似二八自行车领我和弟弟去郊外游玩,在家的墙上画杠杠,看看我们兄弟谁的个子长得快,每当过年过节总会弄一点好吃的,在那段清苦的日子里,给我们意外的惊喜……

父亲常常语重心长地跟我们说:“我们的家根在山东,是爷爷的爷爷那辈子哥俩从山东挑着挑子,逃荒到了辽宁省昌图县,弟弟继续向北落户了黑龙江省。”具体落户到什么地方,年代久远,父亲也说不清。父亲常常以庄姓名人为骄傲,那时我知道有一个庄则栋、后来又知道庄希泉、庄世平……

父亲是非常自律的人,对自己严格要求,也希望我们兄弟长大有点出息,激励我们兄弟,努力向上,做对社会有贡献的人才!可是我们兄弟似乎有点让父亲失望,活得都有点平庸,碌碌无为……

改革开后父亲受到重用,为工厂发展献计献策,父亲提出了多条合理化建议被采纳,为节约能源做出了贡献,父亲入了党,也走上领导岗位,当上了全厂生产总调度长,生产处长。八十年代辽宁沈城那经济是蒸蒸日上,父亲多次受到表奖。这时的父亲是他人生最辉煌的时候。

在父亲全身心投入他挚爱的工作时,父亲又承受另一次人生的打击,1985年9月21日,我的弟弟在搞长途贩运的途中在河北昌黎遇上了车祸,不幸身亡!父母又经历了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痛,撕心裂肺!老天有时竟是那样的不公,那样残酷。忍住悲伤,父亲默默地把爱给了他挚爱的工厂,也许这样才能走出悲痛……

退休后的父亲又去补差,找了一份打更的工作。九十年代末,那时家兄所在的工厂常年亏损,也很难开全资了,侄儿又上重点高中正是需要经济支撑的时候,我知道父亲疼爱孙子,极力帮衬着家兄。除喜欢种植一些花草外,父亲一直负责街道社区的退休职工的党组织工作,还是愿意助人为乐,经常帮助一位半身不遂老干部上下楼,对此,我不太赞成父亲的做法,因为父亲年龄已过古稀,而且也患有糖尿病,可是,父亲依然我行我素。晚年的父亲常常在梦中哭醒,那一定是又梦见祖父或弟弟了,让我看得心里难受。

2004年年底76岁高龄的父亲因发烧患上了大叶肺炎,本可以住院治疗,因惦记患上脑腔梗的母亲说啥不肯住院,只想在家治疗,办理家庭病房。这时的父亲因疾病折磨性格变得异常地暴躁,深更半夜折腾人。一日父亲变得很和善拉着我的手说:“我病成这个样子,整天躺在病床上,也不能为社会做贡献了,活着也没有意思!”我含泪对父亲说:“你好好养病,就是为社会做贡献!”看到父亲被病魔折腾异常虚弱,我心如刀绞,怕父亲看到我难受的样子,一转头泪如雨下……

本来父亲的病一天天好起来了,父亲有一阵还很乐观地说:“病好了,请大家吃大餐,到桃园饭店吃大餐!”可是万万没想到父亲因有糖尿病又并发脑血栓,不得不住院治疗。整个人几乎处于昏迷状态,清醒一点时候,还知道快过阴历年了,在北京上大学的孙子快回沈阳了!见到父亲偏疼的唯一的孙子,这时的父亲说话已经很费劲了,还是拉着孙子的手嘱咐孙子:“要好好学习,注意身体!”

父亲与2005年1月23日因病不幸离世,父亲一生是对社会,对家庭无怨无悔奉献的一生,父亲一生不烟不酒,无朋无友,有的是他挚爱的工作事业,有的是一起工作有着深厚感情的同志。父亲以他独特人的格魅力感染着我,激励着我勇敢地面对人生坎坷,走出人生的困境,去迎接春暖花开……

花开花落,又是一年的清明,我思念的情绪是依然是那样的浓烈,我思念父亲母亲,怀念父母慈祥的笑容,怀念和父母姐弟一家人团团围坐,其乐融融的情景,而这一切只能在梦里呈现了……

年届花甲,似水流年,我心如故。十六年了,父亲离开这个世界整整十六年了,父亲伟岸的身影似乎并没有走远,在我的心中,在我的脑海里,在我的梦中……每年的四月,我会思念一座山,那是父亲的脊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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