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西余干琵琶洲
曲浦苔深引暮松,苍石亭榭纳秋风。
山横冠冕云绰里,水映琵琶雨梦中。
我喜欢风儿,在你的裙摆上跳舞;我喜欢阳光,在你的长发上盘旋。
梦乡中的琵琶洲,犹如一位妖娆妩媚的古越女子,有一份天然去雕塑的自然清新,尤其是眉间唇畔的气韵,雅致温婉。琵琶洲无弦,你弹君能听,你平易近人,给人留下的记忆有很多很多。
庚子年难得的国庆、中秋双节,我又见到了阔别36年的你——余干琵琶洲。故地重游,喜与发小赞贤、克兴、雨润相伴,途中又偶遇剧作家治凡先生及老艺人清英(吊罐里)一叙旧事,微风细雨中,步履轻盈中的思绪却有些凌乱……
近山近水,如梦如幻。当时最真实的感受,看见路人一张张笑脸,在一幅幅画里沉醉,尔等却反而摇头叹息,为啥?与东山岭相依相偎的一盆清水,市湖被填得越来越小了,琵琶洲上虽竖起了高大的琵琶雕塑,却再也找不到琵琶女子它往日的影子了。
不谈归期,不问流年……是老天爷说了算。我常在岁月的芬芳和温柔里行走,有些话语衰弱得极快,来不及躲藏,日头就会晒干我手心的苍白,挤出苦语中多余的水分。就像琵琶洲上唯一留存的一棵老樟树,还在路人面前恬静着一束光阴的余温,不言枝繁叶茂时得荣耀。人也一样,历经岁月风雨,简单、干净地活着就好。
余干琵琶洲虽然不大,但它天造地设地居于市湖(琵琶湖)之中,犹如琼浆玉液中浮出水面的一只神鳖。琵琶洲,在县治南。水中拥沙成洲,状如琵琶,因名。据《史记·货殖传》:譬犹戎狄干越之不相入。韦昭注:干越,越之别名。汉曰余汗县,淮南王安曰:越人欲为变,必先由余汗界中。是也。古谓越之余地。宋《类苑》:干越亭前瞰琵琶洲,后枕思禅寺,林麓森郁,千峰竞秀,真天下之绝景也。
琵琶洲,在今江西余干县城南,有条大河名信江,原叫余水。它自东南奔腾而来,至县城东山岭脚下,又折向西北而去。有一年,河水暴涨,大量泥沙沉积于此,骤成一洲,后来余水改道,先后筑起了大栏河坝、小栏河坝,这里才被堵截成湖,该洲也随之变成湖中之洲。由于形状是椭圆形,人们很早前管它叫鳖洲。
相传三国吴太元二年(公元252年),天下大乱,无人稼穑。加上久旱不雨,江南一带饥民成群,尸骨遍野,特别是长沙一带尤甚。年近昏耆的孙权躺在病榻上,心烦意乱地束手无策时,突然想起熟谙天文地理、京城有名的道士赵达。
赵达禀告孙权:“臣闻天地山川,如人之四体,息息相通。比如人的七孔出血,从头到脚都会感到莫名火烧一样难受。今观江洲余汗水口,突然生出一洲,形如一鳖,张口吞食着长沙的风气,因此才造成今日长沙饥荒的惨状。只有将鳖洲挖去,方保无事。”
孙权从榻上坐起,连声叫好!随即派赵达等人率领兵将数十人,昼夜兼程去余汗处置此事。赵达等人来到县城东南,果然看见河中有一个骤成不久的沙洲,其鳖头正好对着西边的长沙方向。赵达传达孙权的旨意,县令哪敢怠慢,连夜在城内挑选了数百名青壮民工,扛着锄头、畚箕,来到洲上。
赵达摆起香案,案上供上猪羊果品,然后口中念念有词,伏地三拜,祭祀天地之神。祀毕,数百民工便挥动锄头开始挖洲。偌大的一个沙洲,不一会就挖去了一小半。此时人群中走出一位老者,来到案前,拱手对赵达说:“大师,小民有一言相求。此洲乃上天造成,如果挖除,有伤余汗风水,今后官民长居此地,恐怕难得神灵庇护,将永无宁日。”
当地百姓见有人带头求情,也一起伏在地上请示将剩下的半边沙洲保存下来,连那些正在挖沙的民工见有这么多的人跪地上,也全都放下锄头,跟着大伙求起情来了。赵达思考了一会,觉得鳖洲已破,长沙大饥即可停止,留下半边也无碍大事,落得做个顺水人情。
于是对大家说:“各位请起,我赵达就依了你们吧!”说完,收起香案,叫县令将民工散去。第二天,赵达即率领随从回建业缴命去了。从此后,鳖洲由圆形沙洲变成了长形沙洲,因形如琵琶,故人们才叫它为琵琶洲了。琵琶洲,传承于三国时代,这小洲见证过三国鼙鼓,更见证过三国风起云涌,折冲樽俎,吴头楚尾的豪气。
余干河流众多,信江为余干主要河流。上古时余干大小支流纵横交错,自宋末为防水患,河道迁徙无常。元大德年间,开阮家夹引水通西津(孚惠河),又凿藏山南麓引水通市湖。至正八年,为防洪水入县城,筑官塘塍堵弋阳溪口,解放初遗存阳水沟,现已填平。
清末,为方便余干县城交通,在五都圩与大湾圩之间重开了一条新河,来往船只可由神仙渡直入市湖。1951年,兴琵琶圩,上塞新开河,下截市湖通孚惠河出口,终将市湖变为内湖,琵琶洲从此就定格在湖水之中。
聊琵琶洲,必须先说琵琶湖(市湖),此湖在东山岭南麓,面积约5平方里,水深平均1丈,湖中越水环绕琵琶洲。天气晴朗时,泓然无波,其纹或圆似镜,或长如练,味甘且重,唐陆羽取以煮茶,品越水为天下第二水。湖岸高低屈曲,极尽自然之美。往日湖中碧波荡漾,朝晖夕曛,轻舟叶叶,渔歌声声。每逢端午,有龙舟竞渡。夏季水浅处,荷花、睡莲盛开,清香四溢,美丽如画。
“山被高风景羽灶,城弯新月照琶洲”。相传洲有梁萧士恺别业、忠定书院、裴尚书东斋,现均废。唐韦庄,宋汪洋、姜夔、饶鲁、桂孟,元杨载均有诗赞。洲与县城大南门有大堤相通。堤旁绿树成荫,中有石桥曰琵琶桥。另有曲堤通东山岭南麓。堤岸杨柳依依。每年春汛,水波叩击湖岸,节奏成韵,宛如琴声。
“渔舟唱晚”、“琵琶春涨”,均为“干越八景”之一。唐代诗人韦庄有诗:“琵琶洲近斗牛星,鸾凤曾于此放情。已觉地灵因昴降,更闻川媚有珠生。一滩红树留佳气,万古清弦续政声,戟户尽移天上去,里人空说旧簪缨。”宋代范成大一首七绝:“曲浦弯环绕县青,一杯闲客两飘零。琵琶不语苍烟暮,山水清音著意听。”更是把余干县城东山岭、市湖、琵琶洲描写得唯美唯俏。
山如冠、湖如裙、洲如鞋,云树霭苍苍,烟波澹悠悠。聊起余干琵琶洲,绝对离不开东山岭。在东山岭中峰南侧有座干越亭,唐初县令张延俊始建,韦昭以古邑名“干越”命名。唐·刘长卿有诗为记:寂寞江亭下,江风秋气班。宦情何处澹,湖水向人闲。寒渚一孤雁,夕阳千万山。扁舟如落叶,此去未知还。余干人文胜景,实可与杭州西湖媲美。
还有唐·张祜:“扁舟亭下驻烟波,十五年游重此过。洲咀露沙人渡浅,树梢藏竹鸟啼多;层澜涨水痕犹在,古板题诗字已讹;肠断高秋正圆月,何堪闻唱异乡歌!” 后有宋·王十朋:“我来鄱君山水洲,山水入眼空迟留。绝境遥通云锦洞,清音下销琵琶洲,干越亭前晚风起,湖入鄱阳三百里,晚来一雨洗新秋,身在江东画图里。”
中国有句名言:古人不见今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在我儿时的记忆里,五十年代初的琵琶洲,古樟参天,绿柳垂堤,瓜果爬满藤架,蜓蝶舞缠野花。那年我才五六岁,跟随老祖母到琵琶洲走亲戚,祖母出生于清光绪十二年,裹双小脚,虽貌美老人身姿妙曼,但我婆孙俩都走不了长路,就由南关舒家的舅公用手推车送我们。
余干人管手推车叫鸡公车,鸡公车一边重一边轻,舅公拗着肩绳侧着推车,那鸡公车“叽咕、叽咕……”声音特别大特好听。当年洲上住户人家不多,多以打鱼为营生,家家户户都有小渔船,房前屋后,渔网挂满了长竹杠。见有客人到来,姑父走到屋前湖岸上,一网撒下去,就收获满满,有大小几条鲤鱼,黄牙头,还有一只大脚鱼(鳖、甲鱼),我见到脚鱼害怕,加上那时很少有人吃脚鱼,姑父就把它放生了。
那年是我第一次出远门,从北门口到琵琶洲做客,成了我终生难忘的记忆。时代的车轮总是滚滚向前,民国17年(1928年)余干创办县立医院,1947年改为卫生院,迁址琵琶洲。1949年,余干解放。51年将琵琶洲医院扩建,58年改名为余干县人民医院,65年又陆续扩建,洲上渔民分批迁往东塘和小石山。
我于1975年调入县人民医院工作,住在洲上现今唯一保留的一棵已风烛残年的老樟树边,工作生活了十二年。我日夜守护着自备发电,为医疗事业输送光明,不谈贡献,对琵琶洲那块风水宝地,我深藏难以言表的情感。1966年,琵琶洲兴建中草医门诊和住院部,68年被撤销,1983年重新筹建。1973年,血防站迁入琵琶洲,县卫生局、县妇幼保健站也先后分别迁入,琵琶洲成为余干卫生糸统的云集地。
1956年春,琵琶洲建立第一所国营水产养殖场,除了养鱼,繁殖鱼苗,养水貂,71年试验河蚌养育珍珠成功。琵琶洲上还建有县气象站、县体校、体育广场等,前些年全省划船比赛,曾在此举行,琵琶湖曾成为江西省水上运动集训基地。1984年,余干运动员盛爱保、分获全国赛艇锦标赛第一名、亚洲赛艇邀请赛金奖;江任娇获全国单人双桨第三名;85年李建平获全国皮划艇锦标赛第二名。后续各项运动比赛获奖如雨后春笋,为余干人争得众多荣誉。
去琵琶洲,有两条路通行,一条是位于余干东山岭南麓曲堤上的憩园,于1997年建成向游人开放。曲堤原是一条小路,我读小学五年级时,余干大旱,琵琶湖干枯透底,是靠县城市民每户15担义务,挖湖泥筑路砌成的,后不断扩大。园长不足一里,宽不过数丈,如今亭台、歌轩、水榭,精美绝伦;拱桥曲廊,花圃草坪,石椅石凳,青松翠柏,奇花异草,点缀其间,但叫好声中也有些异议。
憩园大门,紧挨沿湖路,面向东山中峰,为仿古式牌坊建筑,正门一副楹联云:“市列琳琅车水马龙开闹市,湖光潋滟云章履绮簇平湖”,坊额正中为镏金、颜体楷书“憩园”二字,镶以彩色霓虹灯管。每当夜幕降临,霓虹闪烁,五彩缤纷,柳上轻烟,花哨微雨,为县城夜色平添了一道亮丽的风景线。
另一条路就是走原先的琵琶桥,想必年纪大一点的人,都留有难忘的记忆。原先桥下流水潺潺,忙棰的杵衣声,打捆澡里的身影早已消失殆尽。桥西的荷池鱼塘被填平,几经折腾,先搭棚做农贸市场,拆后又改儿童乐园,如今又盖了栋不大不小的洋房,难道这就是与时俱进?更让人难以想象的,是夹在两条路中的湖中间,不知是哪个权贵脑洞大开,文革后居然在湖中盖了一栋三层楼房,现又在跟风,作何用?相信家乡的父老大多一问三不知。
湖、湖、湖,绝不可胡来!市湖,本是一盆清泉;琵琶洲,本是一块通灵宝玉。此次我又回到了日夜思念中的故乡。回到了东山、市湖的怀抱。两个小时的转悠,确实令我心潮起伏,思绪难平。填、填、填,再不要填湖啦!波底夕阳红诗句,我不禁为家乡主管部门因缺乏整体美学观念,在整体环境规划上的不严谨态势而摇头叹息。
怀着不尽的郁闷,我又来到了琵琶洲,来到了我无法寻梦的老地方。我虽是一介子民,晚归后回到北门口老屋,久久思量着,余干的社会发展确实是步入了快车道,乡亲们有目共睹:市民广场的文化长廊,大明湖的万亩花海,忠臣庙的鄱湖雄风,冕山公园吴芮的星耀苍穹,一里小溪的田园风光,汤源文学社脱贫的茉莉花香,用不着我一个游子再次大声为她们一一唱赞歌。
但我心里,却久久在回味吴头楚尾古越文化的神韵,在追逐鄱湖南岸鱼米水乡的情怀。
我喜欢宋代作者饶鲁笔下的琵琶洲:“浔阳江上谱无传,化作沙汀越水边。一段遗音人不识,夜深幽咽下滩泉。”明代多炡得过余干:“余干城头云泊天,琵琶洲下水如弦。推篷理咏随州句,落日平沙似往年。”
古时,常有文人雅士漫游余干,上东山岭,看斜晖下水色如女孩的眸子,微微地荡漾着柔波,一直延伸到水天相接的地方,和艳艳的夕光纠缠着,让人心中洁净清明。唐朝著名诗人刘长卿来余干,曾写诗道:“摇落暮天迥,青枫霜叶稀。孤城向水闭,独鸟背人飞。渡口月初上,邻家渔未归。乡心正欲绝,何处捣寒衣。”
那时,是秋天,碧水远去,与天相接,没有尽头。湖边树林红叶如火,片片飘零。古城向晚,明月初上,一片净白。远处湖面上,渔人划着小船,一桨一桨打向远处的月下小村,走入寂静之中。这幅景色,有点清冷,可静谧如诗,对现代人而言,能滋生出无限地典雅,无限的韵味。难得琵琶声入云,琵琶洲,好山好水可养人,养眼养心如仙境。
琵琶洲上有堤,堤上有桥,桥边有荷,与县城大南门相通。这儿,是唐宋诗人最为倾心的地方。李白到干越古城,曾歌吟道:“摇扇及于越,水等风气凉”。城在水边,夏凉如扇,清风习习,浑身沁凉。到了明朝,进士叶应震来到这里,结庐赋诗:“云飞冠冕山横翠,春涨琵琶水续弦。书烛分来茶灶火,渔歌吹出市湖烟。”这城、这湖、这洲,早成为干越文学的一道绝美风景,让后来人低徊不已。
余干,一城东山半入云,一湖琵琶半遮脸。琵琶洲湿地公园开园之际,我重游了琵琶州,看到了旧貌变新颜。观后禀上一浅见:州上尽量少建房、少填湖,多彰显古越文化元素,多点缀水乡文化特色,让水映东山,琵琶新韵,重开新画卷,重奏新乐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