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县长下乡

马县长下乡

   小车开进高速公路收费站不久，马县长向我伸一只手。我不知道手势是什么意思，一脸茫然看他。昨晚陪马县长和一个外地老板玩到凌晨三点，觉没睡好，早上觉得好像刚入睡闹钟就响了，脑子昏沉沉的。司机胡万才不声不响的开车，马县长坐后排，我坐副驾驶。

   “钱呢！”马县长见我一头雾水，拍着座椅吼叫。

   钱？我的天，钱落在家里了。

   马县长说，看你办的什么事！

   我看看表，回家取是怕来不及了，现场会定在十点。下了高速后面还有山路，怕堵车。

   马县长又吼又叫，骂我是头蠢驴。

   几公里后，我们在一个出口下高速再调头。上班高峰还没有过去，所有车辆都慢得像蜗牛。我使劲叫胡万才穿插超车，胡万才喇叭按得震天响，逆行闯红灯，还是花了许多时间才到我家。我跑上楼，那个装着十八万现金的包怎么也找不见，给老婆打电话，她说钱存起来了。我破口大骂，你这个贪财的怂货！吃得吃不得都往嘴里塞。

   老婆平时不翻我的包，这次那包太显眼了，老婆就拉开拉链看了看，看到里面全是钞票，乐开了花。认为是我得的红包，一边表扬我出息了，一边把包放到车上。我以前最多只得过一次2万的红包，本来是5万，给县长分了3万，后来胡万才告诉我，县长那次得了10万，是他帮提回去的，我后悔不已。银行一开门，老婆第一个冲进去把钱存入我们家的卡上。

   我说，你快把钱取出来，那是公款。

   老婆说，没有预约，银行一天只能取五万。既然是公款，晚一天取就要死人了？

   我说，那是马县长的，他急着用。

  老婆在电话里骂我是马县长的一条狗。我说，哪天我连狗都做不成了，你就知道我现在当狗多重要。老婆就急起来，一急就哭，一哭就没主意。

  胡万才打电话催我快点。我说，快不了啦，老婆把钱存进银行了。胡万才说，你老婆好不懂事！马县长在下面骂人呢。

   我一脸无奈两手空空的跑下去，马县长怒气冲冲的骂我是猪，我满脸献媚的说：是！是！

   短短一会儿，我把牲口当了个遍，从驴到狗再到猪，一个比一个不让人喜欢。

   胡万才开着霸王车冲出市区，交警拦都拦不住。当他们通过指挥中心确认是马县长的车时，一路开绿灯。我们再次回到高速公路上，马桥乡离县城120公里，高速只能开90公里，下高速还有30公里山路。陪同县委书记的王秘书长已经下了高速，打电话问我们到哪儿了，我说才上高速，王秘书长很不高兴说：怎么这么慢啊，总不能让书记等县长吧！

   马县长的手机一般由我保管，一路上响个不停。一个叫“猫”的电话连续响了五次，我知道这个叫“猫”的女人原本是一家餐厅的大堂经理，长得前凸后翘，眼光迷人，马县长吃几次饭就弄上了。那猫老家是马桥乡的，马县长在老家给她弄了个村支部第一书记。县委书记即将届满，马县长想升半格，这个时候不能出半点差错，想和那猫断绝来往。谈好的十八万，是昨晚那个外地老板送的，等县长当了书记那人就到县里来承包工程。

   过一会儿“猫”又打电话过来，我按下接听键说：别催啦！少不了你的，再催，一分也别想得到！

  快下高速的时候，胡万才叫我打一个电话，那是他乡信用社当主任的堂弟的。我告诉他是胡万才的朋友，让他即刻准备十八万块钱，我们马上过去取。那家伙以为是骗子，骂了一句就把电话挂了，再也打不通。下高速后胡万才用自己的手机给他堂弟打过去，堂弟才知道搞错了，连忙点头哈腰的赔罪，说：照办！照办！

   到了马桥乡，胡万才的堂弟提着一个袋子站在路边等我们，我接过袋子看了一下，有十八摞。我和马县长去现场会，胡万才给“猫”送钱去。

   李书记一行早到了现场，见我们晚来，一脸不悦。

   现场布置得很喜庆，主席台上铺满了红地毯，就连旁边笼子里的羊也披红挂绿。这是农业部认证的“生态黑山羊”现场会，吃野草树叶敞养，肉质细嫩鲜美。各地奔涌而来的农民兄弟喜笑颜开，把现场会挤得满满当当。仿佛他们马上就要走入一条致富的康庄大道。

   由于市里的农牧局长还没到，现场会推迟了一会。书记县长秘书长按职位高低坐成一排，中间留给农牧局长。大家闲着没事，看笼子里的公羊和母羊调情，一个个发出会心的笑声。养殖大户马守财有点尴尬，用树枝驱赶笼子里羊，打公羊的屁股，不让它爬上爬下。

   等了一会，市农牧局边局长款款而来。秘书扶着他走进会场，说局长昨天下乡检查工作摔坏了腿。其实是去乡下钓鱼，被鱼竿拉到了河里，脚背子在石头上碰了个大包。

   李书记和马县长连忙起身迎接，其他一干人也挂着谦卑的笑容起身等待边局长入座。

  会议由马桥乡乡长刘得魁主持，全县其他八个乡镇的书记镇长悉数参加。李书记作重要讲话，边局长代表市里提希望，养殖大户马守财代表养殖户发言，除了大谈羊肉细嫩的口感，还深有感触的赞美羊肾羊鞭的壮阳功效，引得会场哄堂大笑。马县长作总结讲话，笼子里关久了的羊在太阳的炙烤下不时发出嗷嗷的叫声。中午，会议在一片吵闹声中结束。

   午饭在乡政府的院坝里举行。除了烤羊就是炖羊，院子里弥漫了浓烈的羊骚味。工作餐不能喝酒，大家就拿着矿泉水给领导敬水表忠心，虔诚的样子恨不得把心子掏出来挂在脖子上让领导检验。

   胡万才把钱交给了“猫”。她打开袋子看了看提着就走，胡万才警告她以后别再找县长，她甩了甩屁股一脸不屑的嘟着嘴离开了。

   “娘的！什么玩意儿！”胡万才自言自语骂了一句。

   下午走马观花的参观养羊基地。那些围在草地上的羊木然的吃自己的草，全然不把领导放在眼里。有些不听管束的家伙还对着领导拉屎，一个个只好捏着鼻子走人。

  胡万才的堂弟胡万忠提着一个大皮包到乡政府门前来找我，说想见马县长。我说不行，借你的钱回去就转给你。他说不急，拍着手里的皮包说，孩子要到县城上初中了，想调县信用社当个副职。进县城还要当副职，这事分量不轻，看了看他手里的包，分量也不轻，就答应帮他预约。

   下午四点多钟马县长送走农牧局边局长来到车子边。我把胡万忠要见他的事讲了，拍了拍胡万忠交给我的皮包。他看了一下分量，说不用见，直接让我去办理，他给信用社主任打个电话就行。一会儿马桥乡乡长刘得魁提着一个塑料袋过来放在车上，和县长告了个别就离开了。凭我的经验知道那里面是钱，大约有五六万。车子启动的时候，县长从袋子里拿出来两万，给我和胡万才一人甩一摞。胡万才像狗见了骨头，高兴得不得了，一脚加大油门车子箭一般地冲出了乡政府。

   我们没有急着回县城，绕道去了一个偏僻的乡村。本来是想去找个农家吃土鸡，马县长对吃土鸡有着情有独钟的爱好。胡万才路不熟，越开越远，路窄得无法掉头，后来开到一个叫牛背岭的地方。蜿蜒的公路两旁种着玉米，由于土质太薄，玉米长势不好，别的地方都开始收获了，这里的才在结籽。前面不远处有个村庄，大概住着四五户人家。村里的狗不停地狂吠，狗叫了半天，没人出来。我对马县长说，我们回去吧，这里的狗挺凶的。马县长说，决定了的事就不能打退堂鼓，再等等，估计这里的土鸡很原生态。

   一会儿果然走出来一个人，很巧，此人正是村委会主任王大炮。他没看清我们。大声吼道：喂！你们干什么的？我说，我们是来吃鸡的。他生气的说：鸡都去城了，母猪都没一个！他把我们的意思想歪了，以为干那事。他正准备离开的时候，回过头来认出了马县长，看没有乡里的干部陪同，以为他是微服私访。跑步过来和马县长握手，激动得热泪盈眶。然后带我们去村委会，煞有介事的介绍村里的工作，还通知一大堆村民过来夹道欢迎。

   老百姓被马县长微服私访，勤政为民的行为打动了，要留我们吃晚饭。我拿出三百元伙食费，让他们搞土鸡。王大炮不收，说这一辈子还没和这么大的官吃过饭。我说，不拿群众一针一线是马县长定的规矩，这钱必须收下。

   晚餐在祠堂里吃，这是前面的扶贫工作组帮修的，虽然算不上气派，也还宽敞明亮。马县长和村民们有说有笑，吃得兴高采烈。一会儿王秘书长打来电话，说市委有领导要来县里，让我们连夜赶回去。

   吃完饭回家已经是深夜，我把下乡的工作记录整理出来用子邮件发给了电视台刘台长。

   第二天县电视台午间新闻以头条新闻报道了马县长深入基层微服私访的事，被全县人民传为佳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