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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忠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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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108/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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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忘的岁月

文/张忠庆


火柴厂一车间位于工厂的西侧,车间南边堆积如山的木头露天摆放着。车间锯木组的工人便用带铁钩的木棍,将长而粗的东北杨木装在钢轨上的铁滑车上,推到电锯前然后用电锯锯成小段。电锯按装在一间宽敞的水泥平房内,一排水泥平房同车间楼房相连,里面刺耳的锯木声让人难耐,由于噪音很大人们说话就得高声地喊。

锯木组的工人多是来自农村的临时工,他们吃苦耐劳,繁重的体力劳动并没有让他们退缩。每当看到他们弯腰吃力的将杨树皮一块块扒下,我仿佛看到了他们不向命运屈服的韧劲。

一车间是一幢两层的高楼, 车间里白色的墙壁下面涂着淡蓝色的墙裙。三台涂有灰色油漆的旋刨机静卧在车间西面。朝北的出囗通向磨刀室,三台大铡和一台小铡连同摆放梗片的案子排列在车间中央的位置。

制做火柴盒子所用木条的旋刨机和一台小铡位于车间东侧。车间办公室位于车间的最东边,是一排两间用纤维板间隔成的简易平房。车间东北角按装一个升降机是专门往二楼运货用的。车间大门西侧是维修组的房间,门旁边有楼道人们拾级而上便到二楼。

我每当置身于车间里心中都有一种亲切感。那一个个熟悉的面庞,工作中每一个默契的动作,千万次抚摸过的机器,成功的自豪和失败的教训都已铭记心里。

锯木组的工人按尺寸要求锯好木段扒了皮,有人便装车去地磅过秤,然后送到车间的旋刨机后面。我是干上木工的工作,任务是将木段搬起让挡车工小张开动机器紧固好后,用旋刨机按要求将木段刨成厚薄均匀的梗片。隆隆的机器声伴着我们度过了难忘的岁月。

夏日里,我们忙碌得一个个汗流浃背。旋刨机就像春蚕吐丝般刨出梗片,空气中散发着东北杨木或椴木特有的气味,拾梗片女工牵动梗片摆放在木制案子上。每当木段质量不好刨出满案子的断梗片,这让挑选梗片的王阿姨急得直叹气。这时,我们会停下机器一块来帮她选梗片。王阿姨便会给我们讲一些小笑话,逗得我们几个年轻人直乐。

旋刨好的木片经过车间中间处的地磅过秤后,再运到电铡后面的木制案子上。梗片由女工摆好后,用铡切成符合规格的梗子,经传送带运到楼上的圆桶锥底的铁料仓里。再经传送带送入烘干机烘干,经烘干机烘干,选梗机筛选后的梗子用传送带送往二车间。

 磨刀工小孙是个中专生,中等身材眼神里透着精明,性格直爽为人厚道。每当我没清理好木段上的沙子或是铁钉,不小心将刀片弄坏时他便急得直嚷嚷,仿佛是故意让他多干活。

小孙来自农村虽然是中专毕业,有这文凭没点关系是进不了科室。挑选梗片的王阿姨有时开玩笑地说:“你好好干等车间主任退休了你去干。”他听了脸上泛出红晕。拾梗片的女工小王也来帮腔说:“人家小孙要等厂长退休了去干厂长哩。”小孙无奈地笑一笑走开了。

女工 小王人长得秀气,白皙脸上常挂着微笑,二十五岁了还没有男朋友虽然嘴说不急可脸上的表情也不自在。人言婚姻是讲缘分的,不知她人生中的那一半究竟在哪里呢?

当时车间里三个制梗组两班倒,二个组上白班轮流着一个组上夜班。我们三个上木工都是二十多岁的年轻人,都有争强好胜的心思,在工作上都想争当第一,每天互相关注工作指标,大伙的工作热情和敬业精神至今仍令我心潮澎湃。

干完八小时工作后,年轻的工友有的人去市工人俱乐部的旱冰场滑旱冰;或是有的人去录像厅看录像消磨时光。我和小张便去厂办公楼的三楼上的业余化工中专班学习,每天学习两小时,上白班晚上学习,上夜班下午上课。就这样忙忙碌碌地度过三年的学习时光。空余时间时常到办公楼下的厂图书室借书看,虽然少了许多的玩乐机会可日子过得充实而愉快。

冬天时,木段需在密封的铁罐里蒸煮后才能旋刨。每当开罐时雾气腾腾如入仙境,寒冷的车间里多了些许温暖。宽敞的车间里只有几片暖气片供暖,冻得我们手脚生疼。干一阵活后我们便聚拢在暖气片旁休息一会,大家有说有笑其乐融融。

时过境迁,当时社会流行着一句话:“肥了摆摊的,乐了海边的,苦了上班的”。  车间里有人也待不住了,磨刀工小孙办了停薪留职“下海”了。贷款买车干起了货物运输的买卖,据人讲他干得很出色。有一天偶然遇到他见他消瘦了许多,他热情地邀我和他一块干,我婉言拒绝了他,因为我的心中仍对工厂的前途抱有希望。

拾梗片的女工小王总算也找上对象了是某局长的儿子,虽然是个比她大几岁且又离过婚的男人,可小王却自有打算地说:“虽说我没找个好对象,可人们只要说他找了个好媳妇就行了。”不久小王也调进了某局的科室里,从此告别了劳累的工人生涯,过上了事业单位轻松的生活。

人各有自己的生活追求,我们待在车间里的人还要努力的工作,期盼着以厂为家过个安稳的日子。可不久东北的木材来得少了听说是禁伐了,厂里开始用当地的杨木,偶尔也从外地直接买来加工好的用麻袋装的梗子。成本的增加使工厂的效益在下滑,我们工资也在减少,让人觉得这国营企业也不可靠了。

那时的市体育场正搞抽奖活动,体育场内人山人海,多少怀揣梦想的人在这里一赌,满地都是人们丢弃的没有中奖的废奖券。中一等奖的奖品是红色夏利轿车,那中奖者披红挂彩站立在奖台上,人们敲锣打鼓,鞭炮齐鸣,像是迎接衣锦还乡的状员郎,人们的思想观念在改变。

挡车工小张昨天也去市体育场摸奖,花了十元钱买了五张券,结果一刮中了个三等奖得了辆自行车,高兴地不得了。上班到了车间就拿出一包糖果分给大伙吃。选梗片的王阿姨也忙不迭地下班便去了市体育场,据说钱没少花可结果啥奖品也没得到。

王阿姨在车间里干活整日愁眉不展。她的丈夫由于所在工作单位的车间失火刚殉职了。儿子又不挣气本来好好在市化肥厂上班,可交了些狐朋狗友花钱又大手大脚。更可气的是他到农村老家,打着买便宜化肥的幌子骗了亲朋好友不少的钱。人家像上班似的待在他家里要账,王阿姨又东借西讨地替儿子还账,日子过得很不顺心。据人讲现在儿子因拦路抢劫进去改造去了。

车间主任开会传达上级文件精神,说要“砸三铁”,人们感到了无形的压力。工厂已实行厂长负责制,科室里也开始减员,车间里实行优化组合,辞退了所有临时工。有的大学生也离开科室到车间里劳动,一向高傲的他们直说这不可思议。

为了摆脱单一产品的困境,工厂也开始开发新的产品,但效果并不太好。一场意外的火灾又烧掉了工厂积攒多年的火柴盒子,这使不景气的厂子雪上加霜,人们开始思考工厂的出路在哪里?

随着气体打火机的兴起,工厂生产的火柴也滞销了,这与以前买火柴得求厂长开条子比,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由于产品滞销积压厂里放假了,每个工人两箱火柴的销售任务。人们便托朋友求亲戚的推销起火柴来,我关系少便骑自行车下乡卖起了火柴,那日子过得真是辛苦。

挡车工小张由于工厂房改刚凑钱买了房子手头很紧,便晚上和妻子在工厂门前的大道上摆了个烧烤摊。见他白天工作时困倦的样子着实让人担心。随着时间的推移工厂的状况更加糟糕,车间里经常的放假,我们便在这种无可奈何的日子里煎熬,对工厂的未来感到迷茫。

人们开始议论南方有些工厂破产了,工人要下岗分流,下岗后国家会给工人一次性的补偿金,车间里人们开始人心浮动。有人开始托关系调离这个濒临破产的单位。

工厂 终究没有摆脱破产的命运,  破产重组的大会是由市政府的领导主持召开的。会场里气氛凝重,人们的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滋味,即有对工作多年工厂的依恋,又有希望摆脱目前困境获得新生活的渴望。大会宣布火柴厂破产原有职工分流。

散会后, 人们聚在已贴上封条的车间门前,隔着窗玻璃看到落满灰尘的机器,有种无以名状的伤感油然而生心头。我的心中也如同压了块石头,我似乎听到有人的啜泣声。选梗片的王阿姨脸上表情木然,两眼发直自言自语着走了。

一个百年的企业走到了终点,工厂里每个人都要面临选择新的生活。凄冷的秋风吹落几片枯黄的树叶,厂办公楼前一张张小桌上,我们添写着自己的抉择,人生的道路就此改变。

如今,火柴厂的厂房已拆得荡然无存,原厂的西面一幢幢高楼拔地而起,东面一排排粮库的仓库房矗立在那儿。许多的往事已尘封进历史,还有多少人依然记得它的过去,它那一个个令人难忘的故事。




(《难忘的岁月》首发于《今日作家》2019年11月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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