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花

春天像个淘气的孩子，总让人捉摸不透。路旁的柳树刚抽出嫩嫩的芽苞，几天不见，就被春姑娘穿上了一件随风摇曳的绿袍，柔软细长的叶子在风中翩翩起舞，真是“二月春风似剪刀”呀。

阳光热情地照着，屋中的水仙春节前后就发出淡淡的幽香，老张把它摆在条几上，如今水仙花虽早已香消花落，但婷婷之姿仍风韵犹存。蟹爪兰粉红的花朵鲜艳夺目，令屋中增色不少，它像骄傲的将军，令人望而生畏。窗台下的迎春花无心给温室的使者争奇斗艳，它在春风中默默地舒展着绿色的枝条，金黄色的花朵跳跃其间。

老张今天闲瑕无事，他要把蛰伏了一冬天的花草唤醒，一年之计在于春，别睡了。他先把鸭掌木摆在影壁前面，碧绿的鸭掌木浇一次水，就枝繁叶茂，体态健壮，摆在前面，绿油油的多好看。仙人指、龙王丸浑身长刺，只可远看，不可手摸，窗台上请，窗台上阳光充足，对它们正合适。绣球、长寿花、四季春、月季、蝴蝶兰、海棠这些开花的花，全摆上窗台，等花儿一开，在屋里隔着玻璃，也能闻出香味。吊兰太普通了，一不小心就疯长，长长的叶子一直垂到当地，旧板凳上见。玉簪是老张去年下班时，在路边捡回来的，它的叶子像小版的美人蕉，叶子挺惹人喜欢，夏秋季节，玉簪就会长出一条长长的花茎，上面是几朵喇叭状的白色花苞，玉簪花香味十分浓郁，但开的花实在不敢恭维，玉簪一到秋末，碧绿的叶子就会脱落，它球状的根茎就会藏在土壤里养精蓄锐，蓄势待发。打着小伞的伞竹要放在最里面才安全，这一把一把小伞不知为什么总会受到猫的青睐，总会给它招来无妄之灾。一帆风顺并未给老张带来一帆风顺，它的叶子早已发黑，焉巴巴地，里面的根嫩绿嫩绿的，迫切需要春光沭浴，再次挂帆远航，把它放在外面。菊花离开花还有十万八千里，里面见吧。胭脂花，老百姓叫它“指甲花”，红色的花朵开放还要假待时日，先摆在中间。

老张家并没有什么名贵花卉，对花并没什么研究，每天为生计疲于奔波，下班回家，疲惫不堪的身体看到这五颜六色的花花草草，能减轻好多烦恼，反正自己又不花钱买花，从亲戚朋友家掐点、种些好种好管理的花，人们不常说:“看花养眼，看鱼养心”嘛，自己没那么多闲情逸致，直当养眼吧。

这玉树挺烦人，别的花供着、捧着，都伺侯不了，它是落地就生根，给点阳光就灿烂，厚厚的叶子绿油油的，就是不容易开花。玉树长得枝繁叶茂，时间不长花盆就盛不下它了，老张为此给它换了几次盆。去年，它从窗台上摔到地上，老张急着出远门，随手把它扔在门口的垃圾桶里，半月回家一看，它不仅没死，还长大了不少，老张在胡同里找了个废弃的铁锅，扒拉了点土，把它载了进去，它就又郁郁葱葱了起来，老张把它摆在最里面，反正它也死不了。

老张忙来忙去，手里端着一盆“死不了”不知放在何处。“死不了”和马齿苋有缘源。那是去年初冬的一天，万木凋零，寒风呼啸，天地间一片萧杀之气。老张的工地在清理乱七八糟的杂物，在一堆废弃的水泥渣里，石缝里探出几颗“死不了”的小脑袋，几朵血红色、金黄色、雪白的花朵，在瑟瑟寒风中摇曳、颤抖，纤细柔弱的茎上，每朵花都用力开到了极致，每根细小的花蕊在阳光下都染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芒，给萧杀的大地带来了一缕小小的亮色。老张如获至宝，他小心翼翼地搬开压在它们身上的巨石，每根柔弱的身躯好像随时都会折断，又好像永远不会倒下，它用尽全力向着太阳绽开了笑脸，虽然是那样微不足道，难怪它就是落地生根，即使粉身碎骨，只要一小截栽到土中，就会成活的“死不了”。老张把这几棵“死不了”用旧报纸小心翼翼地包好，外面又衷上一层塑料袋。老张家里虽然没有名花，但普普通通的花却也不少，家里没花盆了，玉树还种在破铁锅里呢。老张思来想去，前段时间，老王送自己一盆南方来的杜鹃花，不愧是名花，这盆杜鹃花雍容华贵，花团锦簇，往屋中一摆，顿时陋室蓬筚生辉，老张为此得意了好一阵子，那知好景不长，过了段时间，这娇贵的公主不知是水土不服，还是其他原因，竟然香消玉殒，着实让老张唏嘘不已。如今杜鹃花没了，可花盆还在，听老王说，就这个花盆还值百、八十块钱，这个陶瓷花盆十分精美，用这名贵的花盆种“死不了”岂不是大材小用，暴轸天物嘛。但一时又找不到合适的东西，只好委屈一下它了，先种上再说，来年春天再换盆不就得了。

老张抱着这盆花，里面的“死不了”仿佛还没睡醒，无精打采地躺在里面，放在众花里面吧，埋没了花盆的价值，放在最外面这“死不了”又太平常、太普通，不仅这高贵的花盆抱怨叫屈，别的花也会咬牙切齿，羡慕嫉妒恨。老张正在犹豫，胡同里有人在喊:“老张在家嘛，该你家查水表了”。老张灵机一动，水管台上光秃秃的总好像缺少点什么，“得，你就先放在这吧。”

阳光深情地俯视着五彩缤纷的大地，小院里绿色的精灵里努力地寻找着自己的幸福。角落里的玉树长得更壮啦，它的叶子更绿了；玉簪悄悄地从土里拱出了绿芽；长寿花的花苞就要破裂了；四季春光秃秃的枝条上叶子又多了起来；沉睡的一帆风顺也舒展开了枝条，毕竟一年之计在于春；菊花知道属于自己的季节还很遥远，但当惜今朝春正好，它也开始活动筋骨了，小院里一派生机勃勃的盎然春色。阳光照在北墙上，水管台上的一簇簇太阳花，绽开了红的、黄的、白色、橙色的笑脸，它是笑的那么自信，那么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