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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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清玄在《季节十二帖》中写道：“稻子的背负是芒种，麦穗的承担是芒种，高粱的波浪是芒种，无人菊在夜风中盛放是芒种......有时候感觉到那一丝丝落下的阳光，也是芒种。”栀子花开，麦黄梅熟。旧粮将收，新谷将种。各地正式进入仲夏季节，农谚云：“有芒的麦子快收，有芒的稻子可种”，中国的农谚充满无限智慧。
几年前的夏天，我回家探望年迈的父亲。接过我手中的礼物，他习惯性地客气道：“给我买这么多好吃的干什么！吃不了。最好给你的侄子侄女带过去吃。”父亲82岁了，心里永远想着他的孙男孙女。“凉杯里有白开水，你也别歇息了，老二家正在收麦，你去看看帮着他们干点啥。”父亲给我留着二亩地，都是二哥在种。父亲年事已高，每天都在关心着他那点收成。
二哥家的麦田离村子不远，十几分钟就到了。见我走来，二嫂热情迎道：“你来了，正好帮着收麦。再等一会儿，你哥排队等收割机呢。”不一会儿功夫，满是尘土的大型收割机开轰鸣着开过来，这是我第一次见联合收割机。驾驶员简单询问过土地面积，敲定好价钱后，记在账本上。收割机十几分钟走了一个来回，足有两吨重的麦仓填得满满的。机器顶部，长长的输送管道高高扬起，把麦子快速地吐出，堆放在我和二哥提前铺开的硕大的蛇皮布上。干燥的风轻抚，扬起的灰尘飘向远方，收割机继续收割。
我和二嫂同时撑起蛇皮袋子，等着二哥迅速装麦子。仗着吃苦耐劳的健壮体魄，二哥手握簸箕为我和二嫂装袋子。只简单的十几下就装好了，快速打包，移到一旁。继续下一个袋子，二哥干活的样子实在让我佩服。
二哥大我五岁，高中几年里，他一直是班里的尖子生。可惜高考发挥得不好，没有考上大学。当人们问及二哥，为什么你不抄袭时。他正颜厉色：“抄能算自己掌握的知识吗？”这句话深深烙印在我的脑海。也许有人说二哥固执，难怪一辈子辛苦命。但是人各有志，不能强求。母亲多次劝说二哥继续复读，二哥拒绝道：“没有考上就是自己不行，再说咱家缺钱，三弟好好学习，我供你上学！”从此，我每年的学费都是二哥给垫付的，每当我接过几十元或者百元学费，心中总有一股惆怅，莫非是我耽误了二哥？
收割机连续转了几个弯，就把五亩地收完了。数了一下装有50斤或100斤重的袋子足有70个，也就是说亩产达到了1200斤。看着整齐地堆在一起的袋子，二哥古铜色的面庞露出满意笑容。一会儿，他发动带大箱的拖拉机，小心地驾驶过来靠近停下，我和二哥二嫂一起装袋子。不到五袋，我已累得喘不过气来。这时侄女在一旁说：“地头上就有收购麦子的，直接卖了省事。”
“我还不知道有收购的，贪图省事，少收入多少钱你算过吗。等到明年开春再卖，弄个好价钱，给你置办几件新衣服。”农民挣钱不易，靠苦力挣钱，谁又能说啥？
到家了，拖拉机开进院子，反复几次摆正，靠近西偏房挺好。我们一同卸下麦子。打开箱板，只用力平移袋子，累了用脚推着沉重的袋子，进屋再把袋子竖起来。每个人的脸上都是一道汗一道泥。麦芒易碎让人难受。扎在脖子里、裤腿里、胳膊袖子里，浑身上下刺痛，造成红肿，汗水一浸火辣辣的，但是再痛也得忍。《易经》九四爻象说：“噬干胏，得金矢，利艰贞，吉。”意思是吃带骨头的肉脯，骨头里有箭头，适宜在艰难中坚固力量，但结果会变好。中国人吃苦耐劳世界闻名，当遇到困难的时候，迎难而上，忍下去、熬过来，可以避凶化吉。“种地无巧，手勤肥饱”，付出才有收获。
快卸完的时候，二嫂叫侄女买冰棍吃。侄女做了一个甜蜜的鬼脸：稍等，去去就来！等我和二哥卸完麦子，简单冲洗后，侄女召唤我们进屋，说冰棍做好了。只见干净的圆桌上，摆好了满满几大碗水果捞。我夸赞侄女心灵手巧，询问怎么做的。她兴高采烈地介绍：“酸奶和杨梅汤是前几天买的，苹果、梨、西瓜都是现成的，混在一起放在冰箱冷冻室，片刻大功告成。”
一家人品尝着侄女做的水果捞，味道酸甜可口，一身暑气全消了。
稍作休息，二哥站起来说：“三弟，你好好休息，今天晚上，让你嫂子包饺子，咱哥俩好好喝点。我去看看播种的事，早些联系把谷子种上。”我目送二哥走进炎炎烈日下，他的背影坚定自信高大。
俗话说：“力尽不知热，但惜夏日长”“谷子早种三天好，迟了三天就成草。”四季轮转，永无止境。收获不是终点，而是一次循环的起点。只要活着就不能止步，我们每年都要承受一次如芒在背，还要抢收抢种。《易经》最后一卦是未济卦，“水火未济，物不可穷”以未能渡河为喻，阐明“物不可穷”的道理。抢收抢种是我们必须面对的过程，不能幻想一劳永逸，只收不种。这个一成不变的道理，根植在每一个农人包括我哥的心里。
2024-5-31
